诗意的幻境
——人体艺术创作谈
2017-10-16白苓飞
白苓飞
诗意的幻境
——人体艺术创作谈
白苓飞
白苓飞 心寄梦 70cm×140cm 纸本设色 2014年
约翰·伯格说:“裸体是自我回复之道。”1当我们审视自己的身体会发现,现代人所有的被缚的情绪,诸如羞涩、不安、恐惧、害怕、没有安全感……都能在脱光衣物毫无遮蔽的裸体状态中一览无遗。为什么我们已不能像远古的先祖那样自然的裸露,缺少了自信和激情?我们人作为个体,外在的身体和内在的心灵都被层层包裹着,就像结了千万年的茧,唯有能破茧而出者才是自由的。
人类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对自身都有着姿态万千的审美期许,人体承载着丰富迷人的生命之美而在这段旅程中盛放着,生死欲念都蕴含其间。我们可以从古希腊的雕像人体里感受到他们对于人体的顶礼膜拜,雕像里闪耀着神性的光。人文主义主宰的文艺复兴的人体艺术里透露着自我解放的人性意识,情感充分渗透到人体艺术的表现之中。没有什么样的艺术载体能够如人体艺术那样对于那些我们所关注的终极问题,诸如“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以及如何爱”等做出更直接、更根本的回答。
艺术家在追求自由心智自我超越的途径里,人体艺术一直是最好的载体之一,他们能悠游在裸体的艺术世界里自在着身心,在注定的孤独之中感觉与幻想、受苦与享乐。不同的艺术家对于人体也有着不同的艺术审视和沉思,通过自身独特的艺术表达将其反映、凝固、抽象在各自的作品里。就如笔者个人偏爱的艺术家波提切利、莫迪里阿尼和席勒,各自对人体艺术的表达显现出极大的不同。还记得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乌菲齐博物馆里观看波提切利作品,那个难以忘怀的美妙下午,在那个满是波提切利的作品的展厅里,我现实的时空感觉均已停止,被包裹在由作品所营造的唯美气息和诗意的幻境之中,画中人体姿态妩媚、轻盈,流畅的线条随着曼妙的身姿起伏不断,令人驻足其间流连忘返。而莫迪里阿尼的人体画单纯而有意味,带给人一种深处的忧郁,直接对接我们注定孤独的内心,直抵灵魂深处。画中人体带着一种远离尘世的冷漠独自安慰着莫迪里阿尼那颗易感的心,仿佛只愿在自己的精神幻境里沉迷。席勒的作品显示着强烈的个人主义风格,表现内容里不断触及“情欲”和“死亡”的问题,他用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将“死亡与性”的主题进行了深刻的演绎,透露出的一种激烈的艺术反叛。
人体,这个多么迷人的主题。当亲历了孕育生命的过程,笔者被“身体”这个有着闪光的神力的载体所深深吸引。“人类最恒久的追求莫过于爱了,而女性对爱尤为敏感;艺术最本源的激发莫过于美了,而女性最易激发人们的美感。”2女性身体最优雅的美成为我幻想世界里新生命成长的奇迹,我极力地寻找着人体中最唯美的体现,那种最柔最美的情感诉求掌控着我,带着澄澈的心和爱的感动进入到绘画的世界里,去找寻一个个最完美呈现的生命载体,似乎通过“她”就能找到与宇宙相通的秩序。
“女性柔美似水、恬静安然,不像男人经常在这个世界上纠结度日、四顾彷徨。女性的柔和与优美,不论是作为艺术的表现者,还是艺术的被表现者,都有一种直通内心的力量,干净、洗练、柔韧且有力量,甚至,在那样的表现形式和内容面前,一切都黯然失色,一切语言也悄然隐退,只剩下一种韵味,一种美感萦绕不去。”3人本身就是生命世界里最具灵性的存在,人体的外形和实体不管从机能还是美感上都完美自足,自在和谐。人,集万物之灵于一体,承蒙着天地恩泽完美了自身,这不正是大自然给予的慈悲么?女性人体柔软而流畅的线条美感最能体现出生命的细腻,她的生命美感在与苍茫的万物对比之中得到强化,让我们的情感体会到更多对生命的慈悲之心,以及对万物荣枯的必然规律的深沉之悟。万物有生有灭、生生不息,而生生之仁是我在画面里述说着的对生命本质的情感与思考,用笼罩着幻梦感的唯美方式表达,旨在从人间百态中洗练出一种超然于生活之外的永恒艺术之美。
一直以来,我着迷着曲线里柔韧而坚挺的力,在我的作品里几乎都是随形起伏,延绵不断的线条组合,虚虚实实,追求一种简洁隽永的优雅,简洁而不简单的呈现心之所想,在虚实之间营造出诗意的幻境来。在纸本作品《水梦》里,洛神沉溺在自己爱情的幻想之中,身体在柔柔的水波中包围着,动态雍容端雅中略带女性的娇柔与妩媚,仿佛她幻梦里的激情已经够她一直回味,反复陶醉。流畅的曲线并列而辅以淡绿色的水,温暖、回旋,带着一种潮汐周而复始的等待与缠绵,体现出女性极致的温柔。古韵的气息、拉长的手法和漂浮的姿势,让人感到一种轻盈,令人浑然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她就如水之精灵,来自亘古的传说,与时间共存。
作品《醉梦间》画中的女人体置身于虚空之中,我们似乎可以想见她的身后有着恬静的自然、飘动的云彩、安宁的远山绵延不断。画面呈现出温情脉脉、微微欲醉的基调。女人体斜靠在大自然中的躯体优美而温柔,匀称而舒展,右手枕在脑后顺应着枯藤的包裹,构成了一条富有节奏的曲线,与人体的曲线节奏相互呼应。而她的身体被这条轻盈的曲线包了起来,像一个被裹着的花苞,封闭在一个圆融、自在的状态之中。这自然的“精灵”双眼微闭,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融入这种超凡脱俗的语境之中,成为自然的化身,闪耀着神性的光。
我们中国人对于美的认知是独特的,是抽象、写意、抒情、诗化的综合,我试图在这样一种委婉的审美情境里带来不一样的美感体验,在虚与实的飘忽之间去把握中国古典文化里一直延续着的雍容气韵。渴望提供一个哪怕是非常微小的窗——那进入到生命唯美世界的入口,让人们在忙碌之余可以让疲惫的心灵和气场得以宁和与净化,把现代人那颗粗糙与焦躁的心带回到细腻,带回到优雅,带回到美的世界里。作品里的“她们”犹如一个个生命的女神,那么美,那么优雅,那么纯洁,那么脱俗……她们一个个翘起脚尖不沾染一丝尘俗,仿佛在静谧的梦中世界里游走的精灵。
在圣经的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从亚当夏娃的“遮蔽”4开始,人开启了“智慧”,知了羞耻,有了分别心,从而被赶出伊甸园开始生存的漫漫征途。“遮蔽”的隐喻事实上便成为生命从此被束缚捆绑的开始,人无法再自然本然的面对自己,爱自己进而爱万物。从“遮蔽”开始,人类的关系“褶皱”而成文化、社会、国家、民族……人类再难回归本然的自由——那万物为一的伊甸园。人类仰仗着“文明”将自己推向生物链的顶端,带着优越于其他生物的傲慢姿态。然而,与此同时也被思想和时间捆绑进入无尽痛苦轮回的漩涡之中。思想和概念性的思考通常遮蔽了我们对于外在世界的知觉,让我们无法看到完整自然的真相,再没了对于人自身的完整性的意识。
真正的艺术在于用一颗“自由的心智”5直接真实的感知万物的本然,不带着思想不带着时间空间的包裹,用纯然感官的知觉去洞察去聆听。阿道司·赫胥黎在《众妙之门》中提到:“裸露的存在物在每个时刻都有奇迹出现。”6这是他亲自服用“麦斯卡林”后一番真实经历后而生出的洞见,当然这里的“裸露”所指并不只是人体。而面对人体自身,直视最本然的原初却能让我们暂时逃离那些“遮蔽”,以最纯净的初心去了悟生命。
白苓飞 醉梦间 70cm×140cm 纸本设色 2014年
1.[英]肯尼斯·克拉克.裸体艺术.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
2.[中]陈醉著.艺术,写在人体上的百年,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年版
3.[中]王艺.一帘幽梦了无痕.禅心寄梦——白苓飞作品集,2014
4.邱正伦、冯洁、王昱编著.身体的镜像.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年版
5.[英]阿道司·赫胥黎著.陈苍多译.《众妙之门》,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7年版
6.[英]阿道司·赫胥黎著.陈苍多译.《众妙之门》,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7年版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滨海学院)
白苓飞 四美图 240cm×36cm×4 纸本设色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