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因为你，我焕然一新

田祥玉

“人生并不容易。每个人的一生都可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意外。有人因为磨难而变得消极颓废，抱怨命运不公无人与他患难与共；有人即便跌入黑暗的深渊，却从不曾忘记寻找洞口外的光芒和声音。”

这是20年前的春天，童世娟在自己摘抄本的扉页上写下的一段话。20年后的夏天，43岁的她一边翻看发黄的本子，一边红着脸对丈夫褚建波说：“其实后来想想，原来你就是洞口外的光芒和声音……”褚建波的脸“唰”地就红了。当然因为妻子突然间的肉麻告白，这个身高1米93的大男人，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正在厨房做饭的儿子小童，大声嚷嚷：“外人一看还以为你们正热恋呢！别忘了你们的儿子我都已经20岁了！”

寻常的下午、烟火的家常，在外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但实际上，他们家不普通，这个家的女主人公童世娟走过的路，更是大多数女人都无法想象……

因为你，我焕然一新

童世娟出生在青海省贵德县一个普通农家，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忙于一家人的生计，她自小就懂事乖巧，其他小孩出去玩儿，她在家做饭、洗衣、照顾弟弟和母亲，而且从不抱怨。“父亲再苦再累都笑瞇眯的，母亲病情再重也总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他们乐于助人，我们家也常常得到别人的照顾。”童世娟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的孩子也不会嫌弃别人家贫。

1994年，20岁的童世娟大专毕业，被分配到贵德县广播电视台工作，负责定期上门收缴有线电视费。这年夏天，县城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儿。一对夫妻遭遇车祸双双离世，留下了3个儿子：21岁的老大刚参加工作，14岁的老二刚上初中，11岁的老幺还在上小学五年级。

同事前去慰问采访的那天，童世娟恰好不上班，她怀着好奇与同情心一同前往。低矮的平房，但房子前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晾衣杆上晒着两条小孩的裤子，只有裤裆部位是湿的；房子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令人震惊也心痛的反差，让童世娟忍不住泪如雨下。最小的弟弟塞给她一块手绢，说：“姐姐，别哭。”白色丝绸手绢，绣着几朵紫色小花，童世娟没舍得拿来擦眼泪，问：“是妈妈的手绢吗？”那个男孩紧紧咬住嘴唇，眼泪再次倾泻而下。

这一次，童世娟只见到了家里的两个弟弟，哥哥上班去了。离开时，小弟弟轻声对她说：“姐姐你真好看！有空儿再来我们家玩儿吧……我哥哥，可帅了！”她点头，但心里想的是不会再来了。

但不久后的一天，有个亲戚突然找到童世娟，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男方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父母也不在了，还有两个读书的弟弟……”童世娟的心里一震，会不会就是她刚去过的那家？本能地想推托，但话到嘴边却是：“先去家里看看吧！”

没有人知道，亲戚为何要给童世娟介绍这样一个苦难重重的家；也没有人明白，为何童世娟再次踏进那个家门后，竟然无可救药地不想离开。两个弟弟看到来家里的是童世娟，一个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另一个则飞奔到院子里拔萝卜白菜、摘五颜六色的花儿。他们高大英俊的哥哥，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捧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站在门前。他对她说：“因为知道你要来，我和两个弟弟以及这个家，顿时觉得焕然一新了！”童世娟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所谓一见钟情，所谓爱情不需要任何原因，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他们自卑怯懦的话，我可能会掉头就走。但是他们热情大方，不卑不亢又尽心尽力的样子，让我不忍离开。”童世娟说，很多人对她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说她疯了。父母却说：“穷点儿怕什么？一起把苦日子过好才是真本事！父母双亡怎么了？你对弟弟们好，他们一辈子都感谢你！”

1996年夏天，童世娟披上了嫁衣。为迎接她的到来，两个弟弟拿出压岁钱，一人买了只小猪，说养肥了卖掉，过年时给嫂子买皮鞋大衣。丈夫英俊倜傥，每天骑着摩托车接送她上下班，回到家后抢着和她做饭。两个弟弟抢着干活儿，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嫂子说。久违的笑声重新荡漾在这个苦难之家。

不上班的时候，童世娟种菜、养猪，有时也会陪伴在外安装电线的丈夫。“他穿上工作服，矫健地爬上电线杆的样子，要多帅有多帅！”童世娟向朋友炫耀。丈夫做完工作后，就会带着她爬爬山、沿着小溪走走，两人一起规划未来生活。婚后的生活忙碌而清苦，但是童世娟不羡鸳鸯不羡仙，觉得自己幸福得无与伦比。

但是1997年6月3日，她的幸福憧憬却成了噩梦。丈夫在外接广播线时触电身亡，而再过一个月，他们的孩子小童就要出生了。祸不单行，儿子小童7个月大时，童世娟的母亲又离世了……

有多痛多苦？要怎样才能挨过余下人生？时隔多年，童世娟再提到那段经历，都会难受得快要窒息，哭到不能再流出一滴眼泪。看着怀中饿得哇哇哭的孩子，看着放学回来的两个一脸凄凉的小叔子拼命忍住眼泪想着办法让嫂子开心，童世娟知道：再苦再难，她也要活下去。

从前你牺牲了很多，现在我想和你患难与共

童世娟早上5点钟起床，种菜、浇地、喂猪，给两个小叔子准备早午餐，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洗衣、收拾屋子，睡觉时已是凌晨。童世娟上班从未迟到早退过，想哭就偷偷哭，人前总是笑脸盈盈。转眼，3岁的小童就上幼儿园了，大叔子要参加高考，小叔子也马上初中毕业了。一个人忙活4口人的生计，童世娟拒绝了很多男人的追求。因为她知道：那些想跟她在一起的男人，连接受她的儿子都勉为其难，更别说两个小叔子了。但是，她不能抛下他们去寻找幸福，否则，即便找到了也不是真正的幸福。

有人曾问童世娟，遇到合适的男人，还会再嫁吗？她说：“为什么不嫁？结婚很美好，爱情很迷人。而且我还想找一个像小童爸那么疼我的男人！”那样的男人，能找到吗？童世娟笑：“反正我的心，已经为他腾出一小块儿地方了。”

电影《冰山》里有一句台词：“在自己面前，应该一直留有一个地方，独自留在那里，然后去爱。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是谁，不知道如何去爱，也不知道可以爱多久。只是等待一次爱情，也许永远都没有人。可是，这种等待，就是爱情本身。”对童世娟而言，不因为曾经失去而放弃等待，不因为不幸而害怕幸福，这种依然如少女时代一般期待爱情和家庭的心情，才是人生之所以有意思的根本所在。endprint

因为内心深处腾出来了一块儿地方，所以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这个人就是童世娟现在的丈夫褚建波。当时他在贵德县计生委工作，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女儿跟着前妻。2003年，两人经朋友介绍见了面。“她笑容满面，娇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很大的力量，我对她一见钟情。”褚建波这样形容自己第一次见到童世娟的情形。童世娟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太高了，足足1米93！“小姑娘们都说什么长腿欧巴！但我的欧巴才是真的超级大长腿！”童世娟说。

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不仅带着儿子，前夫家的两个小叔子还需要她帮扶。面对别人的质疑，褚建波笑着说：“人好、会过日子不就行了吗？再说了，她的两个小叔子一个上大学了，一个去部队了，能有多大负担？即便需要我们支援，但那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定会知恩图报！”他的说法和当年童世娟的父母如出一辙。

褚建波很喜欢小童，小童也一点儿都不抵触他，第一次见面就追着他喊“猴子叔叔”。交往大半年后，褚建波求婚：“人生有很多意外，从前你一个人奔波劳累，牺牲了很多。从现在开始，我想和你患难与共。”面对求婚，童世娟却很冷静，她说：“如果我不再生孩子，你还要跟我结婚吗？”

“我有一个女儿，你有一个儿子。我们儿女双全，不生孩子了！” 他脱口而出。

当时，褚建波30岁出头，高大英俊，有稳定工作，刚退休的父母身体健康，以他的条件，找个年轻女人结婚，再生个属于他俩的孩子，是最好也是很容易的選择。但他说：“我可以找个年轻女性，但我不能保证对方会和我白头终老。可是我能保证，童世娟会和我踏踏实实过日子！” 原来，当年童世娟嫁给不幸的家庭时，他就对她产生了好感，认定她是那种可以共患难的女人。

童世娟再次披上了嫁衣。婚后，夫妻俩带着儿子小童和父母住在一起，这是童世娟的主意。很多人觉得幸福遥不可及，认为自己命运坎坷、运气很差，但童世娟和丈夫都说：“从来不信人的命运天注定，只相信人心换人心。”是的，人心换人心。童世娟对公婆很孝顺，每天下班回来都要给他们带点儿好吃的零食，而她前脚刚迈进家门，婆婆就高兴地嚷嚷：“闺女，回来啦！”等进了客厅，公公和他的老伙计们早支好了麻将桌，三缺一就等她呢。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每到周末节假日，褚建波带着童世娟、儿子去周边游玩。小童跟褚建波很亲，一声接一声地叫“爸爸”，童世娟既欣慰也感动：孩子哪里懂什么血浓于水？他只认对自己好的人。

但褚建波是继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常常有好事者会嘲笑小童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不管对方是大人还是小孩，他都会跟人家争得面红耳赤，说：“谁说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比你们的爸爸都高都帅！不信你看，我和我爸爸长一个样儿！”

“可你怎么不跟他姓褚？”2005年的一天，小童哭着问褚建波：“爸爸，为什么你不让我跟你姓？他们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娃！”褚建波无奈地看着童世娟，她说：“孩子没见过亲生父亲，在他心中你就是他父亲。改姓吧！”当夫妇俩带着小童去派出所改名时，小家伙高兴得连续说了无数次“我是爸爸亲生的！”

永远不要错过那个想要好好照顾你的人

2007年，童世娟以优异的成绩被青海省广电网络股份有限公司录取为站务员，她独自一人来到西宁，儿子和丈夫继续留在贵德。从那以后，童世娟和褚建波做起了“周末夫妻”。接送小童读书，给他做饭洗衣、辅导学习，褚建波既当爸又当妈。有人在他耳边叨叨：“你傻不傻呀！儿子又不是你的……”褚建波笑而不语。

小童做错事就批评，实在气不过也会打屁股，褚建波对待孩子的方式，和其他普通父亲无异。也正因为这样，小童从没觉得他不是亲爸。有意思的是：小童的模样、走路姿势甚至很多习惯，都和褚建波如出一辙。双手捧起水浇在脸上，然后从下往上使劲儿搓，搓完“啪啪”几下把水拍干，爷俩的洗脸动作一模一样；都爱看社会新闻，都喜欢下厨做饭，都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比挣钱更重要。有人“提醒”小童，现在的父亲不是亲生的。他说：“我没见过亲生父亲，所以现在的这个就是亲的！”

2013年，小童初中毕业。他向父母提出要读技校。童世娟不高兴了，褚建波却大力赞成：“平凡的人生也挺好，一辈子坚持卖菜、做包子也能成大器，不想读高中考大学，咱就上技校！”

最终，小童上了西宁一所技校的厨师专业。孩子在哪里，童世娟和褚建波的家就在哪里。原来每到周末，童世娟从西宁赶到贵德的家；现在儿子来到西宁上学，褚建波每周五下了班就从贵德赶往西宁。“一点儿都不辛苦，相反很期待，因为你急匆匆要去的那个地方，叫作家。”褚建波说，每个周末都是他们家的节日，他出发前给妻子发个信息，童世娟下班路上买好他指定的菜。褚建波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系起围裙进厨房。

逢年过节是童世娟家最热闹的时候，因为前夫家的两个弟弟会携家带口过来。父母和哥哥都去世了，嫂子家就是他们的家。两个小叔子叫童世娟“嫂子”，但叫褚建波“姐夫”，因为在他们心中，童世娟是嫂子、是姐姐，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母亲。

因为吃过苦的他们早就知道：苦难非但没有阻挡他们奔向幸福的脚步，反而让他们苦尽甘来有了最好的遇见。当初，不幸失去父母的两个男孩遇见了最好的嫂子，而后来历经打击的嫂子，竟然为他们找回了“大哥”。在童世娟的两个小叔子眼中，资助他们上大学，在每个他们想回家的日子，敞开大门笑脸相迎的褚建波，和他们的亲大哥无异。

褚建波与前妻的女儿，也越来越喜欢童阿姨的家。曾经觉得“坏阿姨抢走了爸爸”的她，越来越发现“爸爸娶的阿姨好得不得了”。“到底有多好？”曾有人这样问小姑娘，她说：“要举的例子太多了！总之，我越来越喜欢跟童阿姨在一起，我妈都说我不是她亲生闺女了！”

要给他生个孩子，因为他那么适合当爸爸。眼看着一双儿女渐渐长大，童世娟越来越想给褚建波生个孩子。哪怕现在40多岁了，她也说，只要丈夫想要，她冒生命危险也要为他生个孩子。但他还是那句话：“说不生就不生！咱们有一儿一女，够够的啦！”

是的，这一儿一女现在如亲姐弟。他们都懂事听话，小童崇拜“猴子爸爸”，姐姐喜欢童阿姨。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小童就想做厨师，在他看来，会做饭的男人帅呆了！爸爸做的饭很好吃，吃着爸爸做的饭的妈妈也总是笑脸盈盈。小童想成为爸爸那样的男人，做一手好菜，娶一个总是夸他的菜好吃的妻子。但在一次酒店实习时，小童的手严重受伤，他不得不放弃做厨师的理想。和父亲商量后，他选择了另一个梦想，在西宁市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工作。待遇低、工作环境脏乱差、没有周末节假日，但是他很喜欢。“你喜欢，就好好做。”褚建波说，成全孩子成为他想要成为的样子，是父母的职责和幸福。

童世娟当然也认同褚建波的话，因为，当他的女儿问她：“阿姨，我还想考研究生，您能支持我吗？”她说：“当然！我挺你到底！”2017年夏天，褚建波的女儿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的研究生，而小童则再次被评为“先进”。童世娟和褚建波都说，他们何德何能，会拥有这么好的一双儿女！但两个孩子都说：“因为你们是那么好的父母，所以我们才成为更好的人。”

“因为你，我焕然一新。”这是22岁那年，童世娟第一次结婚时，丈夫对她说的话。那时的她根本没想到，在经历了丈夫去世的沉痛打击后，她还会遇到一个让自己、儿子和她后来的人生都统统焕然一新的人，从而拥有了别人和自己心目中都“幸福得不像话”的人生！

有些人觉得幸福是唾手而得、一帆风顺，有些人觉得幸福是等待、相信和永远遵从内心的指引，而对童世娟来说：幸福就是在每个需要被爱护和疼惜的当下，都要抬起头，挺直腰板，这样你才不会错过那个想要好好照顾你的人……

（本文采访感谢青海省妇联提供协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