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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游书艺,独爱“苦痛中的小玩艺”

2017-10-12文|王

传记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临池梁启超书法

文|王 谦

优游书艺,独爱“苦痛中的小玩艺”

文|王 谦

有一次,梁启超在南京东南大学演讲,谈到学问之趣,说:“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个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元素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仅有个零。”梁氏学识渊博,才思敏捷,尽管与其毕生从事的政治和学术活动相比,书法排不到重要位置,但在趣味主义的驱使下,他对书法一道并未轻易视之。

梁启超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且不说他成名早,17岁就在家乡广东考中举人,也不必说他上京会试路过汉口时得晤两广总督张之洞,张香帅口出上联“四水江第一,四季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他十分机敏对出下联“三教儒在先,三才人在后,小生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是多么的才情外露,就是以他成年之后的文事作为,也堪把无数自封或他封的才子们比下去。

比如,他主编《大中华杂志》时,可以一边打麻将, 一边向侍立记录的秘书口述数千字文章发稿;比如,他为蒋方震的《欧洲文艺复兴时代史》一书作序,一时写高兴了刹不住闸,三五天时间写到了6万字,索性独立成书出版,序文再另写;再如,1923年问世的《戴东原哲学》一书,是他连续34个小时不睡觉写成的。

梁启超从事著述近40年,参与政治活动的同时,著述总计达1400万字,1936年出版的《饮冰室全集》计148卷,1000余万字,另有未刊稿与笔记、书札500万字。平均每年写下40万字的文章,其用功之勤奋、著述之神速,没有过人的才气打底实在不可能。可惜天不假年,梁启超没活到现在法定的退休年龄就因西医误诊而早逝。据残稿存目,他去世之前列入写作计划的著作就有20部之多,均已破题动笔。(这里多说一句,学者著述状态可分两路,一路是一段时间内只能专注于一件事、一个选题;一路则是可同时做两件事、两个选题或更多,且都能精彩过人。对后一种学者有个形象的说法,叫作“一个人骑两匹马”,在梁启超这里,岂止是一个人骑两匹马,简直得在“两”的后面再多加上一个“零”才能接近实际情况)郑逸梅曾藏有一纸梁氏有关版本研究的手稿,写在红格的“饮冰室著述稿”笺上,字细如蝇头,列有《国史经籍志》六卷、《明艺文志》五卷、《千顷堂书目》三十二卷,各有考识。不难想见,数量庞大、书写精细的千余万字文稿,毛笔字想不练好都难。

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康梁”是难分难解的人物组合,用旧时北京天桥撂摊儿的评书艺人的话说,那真得叫“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康有为是梁启超治学和从政的导师,两人间的恩怨也与近代历史的发展进程息息相关。政治活动与学术研究是梁启超一生中最重要的活动,与此相比,梁氏认为书法只是“余事”,这也是两人较大的不同之处。然而纵观梁启超的一生,花在书法上的时间相当多,研究书艺绝非余事,而是其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13岁时,梁启超在广州越秀山三君祠见到陶浚宣用魏体楷书写的一副楹联,为之神驰,流连忘返,之后便以书法临池为日课。他早年研习欧阳询,18岁之后从学于康有为,受康氏弘扬“北碑”的影响,宗汉魏六朝碑刻,尤其是其楷书、隶书作品,皆有浓厚的北碑影子。

“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逃往日本,也不忘带上心仪的

梁启超书法作品

碑帖,身居异国,研习书法的兴趣却不减。他写于1910年的《双涛阁日记》,记有羁居海外读书生活和刻苦临池的情况,包括每天临帖的内容、数量、进度及体会。1911年,他在跋自临《张猛龙碑》卷中记述了这段日子里的临池经历:“居日本14年,咄咄无俚,庚戌辛亥间,颇复驰情柔翰,遍临群碑,所作殆成一囊。今兹乌头报白,竟言归矣。世务方殷,度不复有闲情暇日以从事雕虫之技,辄拨万冗,写成兹卷,其末四纸,则濒行前一夕醉后之作也。”

1912年,梁启超回到国内,政务、著述之余,一如既往倾情于书法艺术,俟有闲暇,便用功临池。再后来,退出政坛,游历欧洲,回国后便潜心学术研究,从事著述和讲学,研究书艺更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1925年,他在《张寿残碑》题跋中写道:“此碑丰容而有骨,遒劲而流媚,与我笔路最近,今后拟多临之。”他在《自临张迁碑》跋中写有“平生临摹垂百过,卒不能工”句,也可窥见其临习碑帖用功之勤。

1926年秋,梁启超应邀为清华学校教职员书法研究会作演讲(其演讲由学生周传儒手记,以《书法指导》为题刊于《清华周刊》1926年第392期,后收入《饮冰室合集·专集》一○二卷)。在演讲中,梁启超说:“凡人必定要有娱乐。在正当的工作及研究学问以外,换一换空气找点娱乐品,精神才提得起来。……但是要在各种娱乐之中,选择一种最优美最便利的娱乐工具,我的意见——亦许是偏见,以为要算写字。”他认为写字有如下“优美便利”:一、可以独乐;二、不择时,不择地;三、费钱不多;四、费时间不多;五、费精神不多;六、成功容易而有比较;七、收摄身心。

梁启超还在结语中说:“以写字作为娱乐的工具,有这么许多好处,所以中国先辈,凡有高尚人格的人,大半都喜欢写字。如像曾文正、李文忠,差不多每天都写,虽当均属旁骛,亦不间断。曾文正无论公务如何忙碌,每一兴到,非写不可。李文忠事事学曾,旁的赶他不上,而规定时刻,日常写字,同曾一样。这种娱乐,又优美,又便利。要我来讲,不由我不高兴!”其实何必举曾国藩、李鸿章为例,这一番理论正是梁启超的夫子自道。

在梁启超的文墨生涯中,还有一种被他称为“苦痛中的小玩意儿”的东西,那就是集联。

集联与集诗都有悠久传统,最早出现在宋初。如果说宋代集联集诗的大家是王安石,那么近现代集联最多、最富雅致深蕴的文人首推梁启超。他集宋词句而成对联,近300副之多。他在《苦痛中的小玩意儿》一文中回忆自己集联的由来:一次,在医院陪伴重病妻子的几个月里,翻阅《宋六十家词》和《四印斋词》,心有所思,就选些好句子集成对联。其中用得最多的,是姜白石的“最可惜一片江山”,其次就是辛弃疾的“更能消几番风雨”。

民国时期著名的“补白大王”郑逸梅笔下的梁启超轶事,则为梁氏爱好集联给出了另一个说法:“他晚年在陈师曾的追悼会上,看到陈列的遗作中有集姜白石的一幅篆书联:‘歌扇轻约飞花,高柳垂阴,春渐远汀洲自绿;画桡不点明镜,芳莲坠粉,波心荡冷月无声。’深叹其工丽。他受此影响,也就集词成联,不自珍秘,任人挑取。”

后来消息传开,前来索要的人太多,梁启超应付不过来,索性定了润例,公开卖字。近年中国大陆书画收藏骤热,几家大型拍卖会上出现的梁启超的集宋词联,落师友名讳上款的除外,其他作品的第一手藏家大多就是那一时期购得的。

梁启超一生收藏金石拓本1284件,商代至民国历朝历代都有,各种书体齐全,钟鼎、碑石、墓志、造像、摩崖等无所不包。1984年,香港书谱出版社与广东人民出版社联合出版的在学术界、书法界中颇具权威的《中国书法大辞典》,所收录碑刻(包括摩崖、刻石)、墓志的辞目约3000条,囊括已出土的和中国著名的历代碑刻和墓志,其中梁启超一个人所收藏的拓本竟占近一半篇幅。并且,他在许多碑拓上书有题跋,向后人传达出其对书法理解之深邃与独到,不啻为近现代书艺理论研究提供了一大武库。

责任编辑/于溟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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