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2017-10-10林媚
林媚
[摘要]在《西游记》中的女神、女人和女妖等女性角色当中,作者重点塑造的是介于人、神之间的女妖形象。本文主要探讨的是她们在作品中的形象特征以及其独特的思想价值。
[关键词]女妖;特征;价值
[中图分类号]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918(2016)20-0186-02
妖是一切反常怪异事物的名称。《左传·宣公十五年》云:“地反物为妖。”所谓“女妖”是作为人类的女性和作为异物而存在的精怪糅合的结果。《西游记》中重点塑造的女妖主要的有九位,分别是白骨夫人、蝎子精、白面狐狸、玉面狐狸、铁扇公主、杏仙、蜘蛛精、老鼠精、玉兔精。单从这些女妖的名字上看,她们既保留了原来的物性特征,又可见出女妖之间有着物种的差异;但是同为女妖,她们之间又存在许多共同之处。
一、女妖形象的特征分析
虽然女妖与女神、凡女迥异,但是这些女妖之间又存在着许多共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变幻性与迷惑性
“不妖其身,必妖与人。”《西游记》中的女妖法术高强,善于变幻化身,然而她们的变幻都有其目的性——迷惑人,然而对于不同的女妖而言,她们之间的变幻性和迷惑性又有着差异。如白骨夫人善于谋划。她为吃唐僧肉变幻了三次:第一次变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第二次变作一位女儿被人打死的弱妇,第三次变作一位诵佛经的老先生。这三次变化唐僧都上当受骗,几近丧命。对比这三次变化可得知:白骨夫人的变幻正是抓住了唐僧的弱点,一是抓住了唐僧对众生的怜悯慈悲之心,二是抓住了唐僧對佛法的敬畏亲近之心。白骨夫人这三次变幻都成功迷惑了唐僧,若不是悟空识破其诡计,唐僧早已命丧黄泉。在《西游记》中,白面狐狸的智慧虽不如白骨夫人,她主要是变化为美女迷惑男性。但其美色带来的祸害却远非白骨夫人能及。首先,她祸及人间。比丘国国君被她“弄得精神瘦倦,身体虺赢,饮食少进,命在须臾”(第七十八回),要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孩子的心肝做药引方可治国王的病,可见白面狐狸祸国殃民之严重。其次,连仙界下凡的白鹿精也被她的美色迷倒。白面狐狸死在白鹿面前时,那鹿还“点头晃脑,伸着嘴,闻他几闻,呦呦发声,似有眷恋不舍之意”。难怪八戒称她为“哄汉子的臊精”(第七十九回)。
这些女妖为达到各自目的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变化,她们以不同的容貌和身份面世,欺骗他人,实在是令人憎恶。但也从侧面透露出她们力量的薄弱,不能以其自身真实的身份去取得她们想要的结果。另一方面,在能力上,这些女妖精拥有高超的变化本领,这是凡间女子所不能相比的。
(二)人性与物性的统一
《西游记》中的女妖大部分是由人间的动物或植物修炼数百年或千年而成,如蜘蛛精、老鼠精、杏仙等,也有部分是从天上下降到人间,在人间作恶多端,仙气丧尽,成为妖孽,如玉兔精。她们看似不食人间烟火,而且大多数生活在洞窟之中,除了杀害凡人之外,一般与人们很少有往来。然而她们却深谙人情世故,说话做事处处透露出人情物理。
例如蝎子精就是以毒著称。悟一子解释蝎子精的故事日:“蝎至成精,阴毒无比;女至淫邪,伤人益甚。……非蝎状妇人,是妇人状蝎也。”蝎子精住在“毒敌山琵琶洞”,这个琵琶洞就有一股极强的毒性,令人不寒而栗。悟空被蜘蛛精扎得“负痛败阵而走”,八戒也被蝎子精“弄做个肿嘴瘟”,就连菩萨和如来也敌不过她的“毒”。然而,蝎子精虽然很“毒”,但对待唐僧却又处处留情。首先,女儿国国王对唐僧一见倾心,想招唐僧为夫君。蝎子精对唐僧也是初见生情,但是蝎子精却没有从女王手里抢夺唐僧,而是等到唐僧拒绝女王之后才行动。可见,她尊重感情知遇的先后顺序,并非野蛮无礼。其次,获得唐僧后,她根据唐僧一贯的饮食习惯,还特意为唐僧准备了素食,言语间处处透露出温柔体贴之意。再次,当唐僧拒绝与她成亲之时,她没有再强行逼迫,只把唐僧捆起来丢在一边。可见,蝎子精虽有毒的一面,但她对唐僧的确情意深重,深谙人世之情。
(三)自主性与叛逆性
《西游记》中的女妖是介于仙界女神与凡间女人之间的特殊群体,她们像女神一样精通法术变化,神通广大;但是她们却像凡间女人一样生活在人间,思想和行为处处受到世俗观念及秩序的制约。从世俗的标准而言,女妖们是“不守理法,不尊妇道”的叛逆女性,在人格上她们更加强调自我主体性。这种自主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生活自主,二是婚恋自主。
1.生活自主
中国古代的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的礼仪教化,在男权社会中,她们的生活被挤压在狭小的闺阁庭院当中,“女子安于室”是她们真实的生活写照;另外在思想上,她们活在男性的话语权下,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而《西游记》中的女妖却没有这些束缚,她们法术高强,以自我的意愿为出发点,为所欲为。在地位上,她们大多是群妖之首,如蝎子精、玉兔精和老鼠精等,无父权夫权子权之说,她们自立为王,独霸一方,呼风唤雨。在精神上,她们有着自我独立的人格,不受他人约束和支配,也并不是男权社会中的附属品,我行我素,她们想要的东西会想尽千方百计尽力去争取,不依靠男人。如玉兔精想采唐僧的元阳成仙,于是变化成天竺国的公主,假借丢绣球之名要求唐僧娶公主为妻以达成其目的。在某种程度上,相比于凡间的女人而言,这些女妖十分幸运,她们在那个封锁的时候随心所欲地活在世俗标准之外,不受人间秩序的制约,保持其性格的独立性和自主性。
2.婚恋自主
中国古代女子的婚姻多是由父母安排,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西游记》中女妖的婚恋则无此要求,她们是自媒自证,婚恋自主。女妖大多想与唐僧共修百年之好,一来得到唐僧元阳之后成仙的目的达成,二来又能与唐僧欢爱享乐。因此女妖精们对唐僧积极追求,全无普通妇女的矜持含蓄。如玉兔精变成天竺公主的模样,“欲配唐僧了宿缘”,被悟空破坏之后,怒骂悟空“破人亲事,如杀父母之仇”。蝎子精得到唐僧之后更是娇柔温婉,还道:“且和你做会夫妻儿,耍子去来。”地涌夫人老鼠精对唐僧更是痴迷情深,她费尽心思,安排素宴,准备洁净的交媾水等。不料被悟空坏其好事,她“气呼呼的,在亭子上吩咐:‘小的们,不论荤素,拿来烧纸,我借烦天地为媒证,务要与他成亲。”明代女子追求婚姻自主的意识觉醒已在诸多文学作品中可见,但是在现实的社会中依然是难以实现,而在女妖的身上寄托了这一美好的愿望。
二、女妖精形象的思想价值
(一)女妖形象类型的思考
在《西游记》中,与唐僧有着直接关系的女妖,大体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类,是不愿意辛苦修炼,希望靠吃唐僧肉可以成仙的女妖精,如白骨精,蜘蛛精等。第二类,是想通过美色诱惑唐僧泄弃元阳以成仙的女妖,如蝎子精、老鼠精、杏仙等。这两类女妖精的终极目标都是希望快速成仙,只是她们采取的手段不同,第一类女妖精手段较为残忍直接,以牺牲他人的性命来满足自我私欲;第二类女妖精手段较为温和,采阳补阴,但是这种希望唐僧弃道投邪的诱惑和压迫,对唐僧来说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在意识和行动上,她们虽然手段毒辣,诡计多端,但是她们都有着进取精神,不甘心做一名普通的妖精,希望能够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这跟现实中逆来顺受的女性相比,更為积极主动大胆地去追求自我幸福。但是另一方面,女妖精为达到一己之私欲,随意屠杀生灵祸害人间,无恶不作,手段残忍,又使他们在人格上与“善”相背离。
与唐僧无直接关系的女妖精也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类是以色迷惑他人,祸国殃民,破人家庭的女妖精,如玉面公主迷惑比丘国国君,要千余名小孩心肝做药引,罪行滔天。又如白面狐狸,迷惑牛魔王,甘为其妾,让铁扇公主独守空房。第二类是既不想快速成仙,也不祸害人间的女妖,如铁扇公主。在某种程度上她关怀百姓,经常使用芭蕉扇给人们带来雨水。祸国殃民的白面狐狸和坏人家庭的玉面狐狸,她们虽不祈求快速成仙,但是她们的行为破坏社会和他人的安稳,也是需要被铲除的对象。而铁扇公主,虽然她在实际行动中阻碍了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之事业,但因其行善积德,终可重返火焰山继续生活。因此,纵观上述不同类型的女妖,其恶果是其恶性行为所致,贪欲之强,手段之恶,是其悲惨结局的根源。
(二)扬善惩恶与不足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每个作家在描写女性时,都亮出了他的伦理原则和特有的观念;在她的身上,他往往不自觉地暴露出他的世界观与他的个人梦想之间的裂痕。”通过以上女妖精形象的对比,可得知:作者的创作意旨是“扬善惩恶”。对于铁扇公主的下场安排得宽容得当,而对于其他女妖精的基本合乎“善恶报应”的标准,但是也有失偏颇之处。首先,表现在对身份地位的不公平对待。对于由月宫下凡为妖的玉兔精和铁塔天王的义女老鼠精,作者没有安排她们死在悟空的棒下和八戒的耙下,而是被各自的主人带走,修其正果。她们在凡问与其它女妖一样兴风作浪,祸害百姓,但是却能得到宽容,而其它由物化而成妖的女妖精都免不了一死。从这一层面上《西游记》又不可避免地有着狭隘性。其次,作者以光怪陆离的神魔世界来表现现实生活中无法回避的困境,通过女妖扭曲的反叛的形象来与整个正义的世界作斗争,抗争的结果往往是以失败告终,但是她们却有着鲜明的个性,她们有着自身的爱恨情仇,因此我们不能把人物看成是“善”与“恶”的两极对立面,理应重视女妖性格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综上所述,《西游记》中的女妖形象,虽作恶多端,但却丰富了该作品的女性人物画栏,为我们展现了在女妖群像的普遍性和多样性,对研究明代女性的生活环境和思想观念提供了新的视点和纬度,揭示了当时敏感而多维的女性观。
(责任编辑:章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