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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建设与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新发展

2017-10-10马相东王跃生

中共中央党校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多元化一带出口

马相东 王跃生

(1.中共北京市委党校,北京 西城100044;2.北京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海淀100871)

一、引言

“十三五”规划纲要提出:完善对外开放战略布局,加快对外贸易优化升级,要“优化对外贸易布局,推动出口市场多元化,提高新兴市场比重”。这既为“十三五”时期开放发展理念的实施及全方位开放新格局的构建指明了具体思路,也向学术界提出了一个经济新常态下亟待研究的重要课题:在优化对外贸易布局中,如何提升新兴市场比重,推进出口市场多元化新发展。“出口市场多元化”是中国政府为扩大出口、分散风险、抵御外部需求冲击而实施的重要对外贸易发展战略。该战略被提出三十余年来,虽然取得一定成效,但总体效果仍然不尽人意。此外,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世界经济发生深刻调整,全球贸易随之进入中低速增长“新常态”,这对中国的贸易增长和出口市场多元化发展又造成很大冲击。各种因素叠加,中国的货物出口及出口市场多元化发展受到日益严峻的挑战。商务部数据显示,2015年以来,中国货物出口已经连续两年为负增长,其中2016年同比下降7.7%。

在上述背景下,作为发展中国家推动经济和贸易发展的主要途径,“出口市场多元化”引起了国内国际学术界的高度关注与研究,并取得了诸多重要研究成果。如,钱学锋和熊平基于异质性企业贸易理论分析了中国出口增长的二元边际及其决定因素,其研究认为,中国出口增长主要是沿着集约边际实现的,扩展边际的比重很低,中国出口企业应该通过实施出口市场多元化战略来提升其扩展边际的比重[1]。Juvenal和Santos Monteiro运用阿根廷制造业出口企业数据分析了出口市场多元化与企业生产率之间的关系,其研究发现,出口市场多元化可降低企业的需求不确定性,从而提高其工艺创新方面投资的动力,进而促进其生产率提高[2]。陈勇兵等综合企业出口市场选择方面的既有研究得出,出口市场多元化不仅可以扩大一国出口,而且能够提高一国出口市场的分散化程度,从而降低出口市场的整体风险[3]。Önder和Yilmazkuday运用83个国家的双边贸易面板数据分析了出口市场多元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其研究表明,出口市场多元化不仅可以促进经济长期增长,而且可以对冲宏观经济脆弱性与外部需求冲击,这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尤其重要[4]。

上述研究为扩大中国的货物出口及进一步推进出口市场多元化发展奠定了较好的理论基础。不过,既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对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理论解释、空间模式和影响因素等三个方面,多侧重于学理性研究,而对从政策层面研究如何利用新的战略机遇进一步推进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新发展则明显不足。

实际上,“一带一路”建设既是世界经济恢复增长的新引擎[5],也是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进一步发展的新引擎。根据国际贸易理论,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决定因素主要有出口市场规模、贸易自由化和金融发展水平等。而“一带一路”建设的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等合作重点,将恰恰起到激发和创造新的市场需求、提高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促进金融创新与发展等作用。这将极大促进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发展,并为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的进一步发展创造新的历史性战略机遇。

有鉴于此,本文简要考察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的战略缘起、发展效果与未来意义之后,重点运用国际贸易理论分析“一带一路”建设为其进一步发展所带来的三大历史性战略机遇,在此基础上探讨进一步推进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新发展的基本路径与策略选择。

二、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战略缘起、发展效果和未来意义

出口市场多元化战略是中国政府实施多年的一个重要对外贸易发展战略。该战略被提出三十余年以来,尽管已经取得较大成效,但总体效果仍然不尽人意,“十三五”乃至更长时期推进其进一步发展依然具有重大现实意义。

(一)战略缘起

“出口市场多元化”是中国政府为扩大出口、分散风险、抵御外部需求冲击而提出的重要对外贸易发展战略。这一战略的雏形最早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中期。1985年9月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七个五年计划的建议》提出,为增加出口、创造更多的外汇,须在国际市场的开拓等三个方面采取正确战略。随后的《1986年政府工作报告》进一步提出:“要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在继续巩固和发展已有市场的同时,进一步面向世界各国和各地区,做到出口市场多元化。”1990年代初期,针对出口过于集中在中国香港、日本、美国、西欧等市场的问题,为扩大出口、分散出口的政治与经济风险,中国政府正式将“出口市场多元化”提升至国家战略。《1994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为扩大出口,“要实行以质取胜和市场多元化战略”。此后,每当世界经济下行、中国出口因外部需求冲击而急速下滑或频繁波动之后,中国政府工作报告都会强调实施出口市场多元化战略。

(二)发展效果

一般而言,出口市场多元化的发展程度可以用出口市场分散度和均匀度两大指标衡量。就这两个指标而言,无论是从其自身发展的纵向比较,还是与全球主要经济体发展的横向比较,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的发展都取得了较大成效。

首先,从其自身发展的纵向比较视角看,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的发展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其一,从出口市场分散度指标看,早在2010年,中国出口目的地市场数量就已经由改革开放初期的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发展到全球所有的231个国家和地区;之后,中国产品出口更是节节攀升、海外市场遍地开花。其二,从出口市场均匀度(集中度)指标看,中国出口的传统市场所占比重逐步下降,新兴市场占比稳步上升。数据显示,美国、中国香港、日本、韩国和德国等前五位出口市场所占比重,由2001年的63.2%分别下降至2010年的48.2%和2016年的45.9%;与之相对应,东盟、印度、俄罗斯和非洲、拉丁美洲等五个新兴市场或地区所占比重,则从2001年的14.4%分别上升至2010年22.9%和2016年的26.6%(表1)。

表1 中国前五出口市场集中度的横向比较(2001-2016年)(单位:%)

表2 中国前五出口市场集中度的国际比较(2006、2011和2016年)

不仅如此,与全球主要经济体发展的横向比较,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的发展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的。数据显示,无论是与发达经济体相比较,还是与新兴经济体相比较,当前中国前五出口市场所占比重都不是最高的。如,与美、日、德、英等四个主要发达经济体相比,2016年日本和美国的前五出口市场占比分别为56.4%和50.4%,两者均明显高于中国的45.9%;又如,与印度、巴西、俄罗斯和韩国等四个主要新兴市场相比,2016年韩国和巴西的前五出口市场占比分别为56.6%和46.9%,前者明显高于中国,后者也略高于中国(表 2)。

(三)未来发展意义

如前所述,“出口市场多元化”不仅有利于扩大出口和拉动经济增长,而且有利于抵御外部需求冲击和分散风险。“十三五”乃至更长一段时期,出口市场多元化对中国扩大出口和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既有研究已有较多论述[6],限于篇幅,这里不再赘述。下文主要从抵御出口的外部需求冲击和分散出口风险两方面,分析推进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进一步发展的现实意义。

一方面,世界经济及中国出口的外部需求很可能将持续低迷。当前,尽管世界经济已经逐渐走出国际金融危机阴影,但其增长动能仍然不足,传统增长引擎对世界经济的拉动作用越来越弱,而新的世界经济增长点尚未形成,全球贸易也随之进入中低速增长“新常态”。IMF数据显示,2016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仅为3.1%,处于自2010年以来最低水平;世界货物贸易增长率则只有1.7%,自2012年以来已经连续5年低于世界经济的增长速度(表3)。不仅如此,由于受产出缺口逐步弥合、人口老龄化日益严重等因素影响,发达经济体潜在增长率不断下降,其产出增长乏力和国内需求疲软的发展态势估计难以根本扭转。IMF预测数据显示,2021年,发达经济体的实际GDP增长率和国内需求增长率均为1.7%,其中美国均为1.6%、欧元区均为1.5%(表3)。由此可见,未来五年,世界经济尤其是发达经济体经济的发展形势不容乐观,中国出口的外部需求将很可能持续低迷。因此,作为抵御外部需求冲击和扩大出口的重要战略举措,出口市场多元化发展的现实意义将日益凸显。

表3 世界经济和贸易、发达经济体实际GGDDPP和总国内需求增长率(22001100--22002211年)

另一方面,中国出口传统市场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可能将加大。尽管其市场多元化发展取得较大成效,但中国出口过度集中在美国、欧盟和日本等发达经济体的问题依然比较突出。中国海关数据显示,直到2016年,美国、欧盟和日本等传统的三大贸易伙伴所占的出口比重仍然高达40.8%,而东盟、印度、俄罗斯等三大新兴市场的占比依然只有16.8%。不仅如此,未来一段时期美国和欧盟经济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很可能将加大。一是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可能性风险很大。特朗普在总统竞选期间,曾宣称将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重新商定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推行向中国商品征收45%的进口关税等贸易保护政策。在其2017年1月20日的就职演说中,反复强调“美国优先”并提出“购买美国商品、雇佣美国工人”两大原则。上任之后的第3天,便签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国退出TPP。这些举措无不加大了其实行贸易保护主义的风险。二是欧盟被解体的可能性风险也很大。2016年,英国公投脱欧、意大利修宪公投失败两大黑天鹅事件已经给欧盟带来政治动荡。2017年,除了英国“硬脱欧”之外,德国、法国和意大利等欧元区核心国家都会迎来国内大选。如果再次出现一两次黑天鹅事件,一旦法国和意大利右翼政党执政,新一轮脱欧的风险无疑将进一步加大,欧盟发展前景的不确定性将进一步加大。因此,中国须防患于未然,发展和开辟新的出口市场,提高新兴市场的出口比重,以分散中国出口的市场风险。

三、“一带一路”建设: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发展的新引擎

依据传统经典的贸易引力模型和当代前沿的异质性企业贸易模型等贸易理论,企业出口市场选择的决定因素主要有出口市场的经济和人口规模、贸易双方的地理距离和文化差异、企业自身的生产率水平、出口国的贸易自由化和金融发展程度等。《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以下简称《愿景与行动》)提出的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等合作重点,将恰恰起到激发和创造新的市场需求、提高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促进金融创新与发展等作用。这将极大促进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发展,并成为推进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进一步发展的新引擎。

(一)设施联通将激发和创造新的市场需求

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优先领域,《愿景与行动》提出,要“共同推进国际骨干通道建设,逐步形成连接亚洲各次区域以及亚欧非之间的基础设施网络”。如高铁建设方面,欧亚高铁、中亚高铁、泛亚高铁、中巴高铁、中俄加美高铁等世界级的“五大超级工程”已经先后开建或启动谈判。设施联通建设将从如下两大方面为中国激发和创造新的市场需求:

一方面,设施联通建设将极大激发中国出口的市场需求潜力。贸易引力模型认为,两国(地)双边的贸易流量,与其市场经济规模和人口规模成正比,与其地理距离和文化差异成反比,其中,出口市场的经济规模和人口规模越大,其潜在的进口产品需求也就越大,从而越有助于推动企业产品进入该市场[7]。“一带一路”贯穿亚欧非大陆,沿线国家和地区人口规模和经济规模分别占全球总人口和GDP的63%和30%左右,不仅本身拥有巨大的人口规模和较大的经济规模,而且是目前全球贸易和跨境投资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经济和贸易发展潜力巨大。然而,这些沿线国家以新兴和发展中国家为主,其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基础设施非常落后。这既影响其自身经济和对外贸易的发展,也影响中国对其出口的发展。而基础设施建设不仅可以通过需求拉动在短期直接拉动经济增长,而且可以对经济行为产生诸如“溢出效应”和“网络效应”的正外部性,从而长期间接促进经济增长[8]。因此,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将极大激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进口市场需求潜力。

另一方面,设施联通投资将为中国出口创造新的巨大市场需求。理论上,对外投资与国际贸易之间存在明显的互补关系,对外投资可以创造和扩大对外贸易[9]。诸多实证研究也表明,对外投资不仅有利于中国企业的出口数量以及出口地理范围的广化,而且有利于延长其出口持续时间[10]。由于国际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设备和材料多、建设周期长,其贸易创造效应尤其很大。比如,上述的“五大超级工程”,单就其所需要投入的钢铁,便可为中国钢铁及高铁技术出口创造巨大的市场需求。而高铁建设只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的一部分而已,铁路、公路、机场、港口、码头等基础设施项目都蕴含着巨大的潜力和商机。不仅如此,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研究,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在基础设施建设中所占的比重不过35%,能源基础设施建设、通讯基础设施、供水和卫生基础设施三种基础设施建设所占的比重分别为49%、13%、3%[11]。这些基础设施建设的每一个项目,都可以为中国出口创造新的巨大市场需求。

(二)贸易畅通将促进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

异质性企业贸易理论认为,企业生产率是决定企业做出退出市场、国内销售、以出口方式还是FDI方式占领国际市场等企业决策的关键因素,而贸易自由化可通过资源重新配置提高产业总体生产率[12]。诸多实证研究也表明,进口关税削减对中国行业生产率提升存在“J曲线效应”[13]。因此,通过提高贸易自由化,可以促进本国企业进入更多的国际市场。而贸易畅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内容,将从如下两大方面提高贸易便利化和自由化。

首先,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将极大提高贸易便利化水平。自2001年12月加入WTO以来,尤其是2013年9月在上海建立第一个自由贸易试验区以来,中国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水平稳步提高。随后,自贸试验区先后两次被“扩容”。2015年4月,在广东、天津、福建新设3个120平方公里左右的自贸试验区,同时将上海自贸试验区从28平方公里扩大到120平方公里。2016年8月,再次在辽宁、浙江、河南、湖北、重庆、四川、陕西新设7个自贸试验区。自贸试验区在以贸易便利化为重点的贸易监管制度等方面成效显著,极大地提高了自贸试验区的贸易便利化水平,四大自贸试验区通关效率平均提高40%左右。随着第三批自贸试验区的全面推进,未来必将更大提高贸易投资便利化水平。然而,由于发展起点低,当前中国的贸易便利化水平仍然偏低,与其全球第一大货物贸易国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地位很不相配。世界银行《2017年全球营商环境报告》显示,在所统计的190个经济体中,中国的营商环境综合排名位于第78位,其中衡量贸易便利化水平的“跨境贸易”指标排名位于第96位。为此,《愿景与行动》提出,要“着力研究解决投资贸易便利化问题,消除投资和贸易壁垒,构建区域内和各国良好的营商环境”。

与此同时,自由贸易区战略的推进将显著提高贸易自由化水平。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是中国新一轮对外开放的重要内容。党的十八大提出加快实施自贸区战略以来,中国自贸区建设稳步推进。截至2016年12月底,中国已经建成14个自贸区,有9个自贸区正在谈判,此外,还有6个自贸区正在研究中。不过,在全球范围内自由贸易区的数量不断增加、自由贸易区谈判涵盖议题快速拓展背景下,中国自贸区建设仍然有进一步拓展空间,尤其是与“一带一路”沿线自贸区建设拓展空间很大。为此,《愿景与行动》提出,要“积极同沿线国家和地区共同商建自由贸易区,激发释放合作潜力”。随后,2015年12月发布的《国务院关于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的若干意见》提出,进一步优化自由贸易区建设布局,要积极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商建自由贸易区,形成“一带一路”大市场,并在提高货物贸易开放水平、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等方面做出了具体部署。这必将显著提高中国贸易自由化水平。

(三)资金融通将促进金融创新与开放

新近的异质性企业贸易理论研究表明,国家金融发展水平决定其企业出口目的地的“啄食顺序”:金融发展水平越高的国家其企业能够出口的目的地的数量越多[14]。因此,通过改善国内金融条件、提高金融发展水平,一国可以扩大其企业出口目的地的数量、促进其企业进入新的出口市场。资金融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将从如下两大方面促进中国金融服务发展:

一方面,“一带一路”建设为金融创新提供了新的机制。“一带一路”建设被提出三年多以来,中国本土已经先后成立三个创新性国际金融机构。一是2014年12月独立出资成立的丝路基金。丝路基金是一种中长期开发投资基金,通过以股权投资为主的多种投融资方式进行境外投资,丝路基金以及各国主权基金将引导商业性股权投资基金和社会资金共同参与“一带一路”重点项目建设。二是2015年7月与巴西、俄罗斯、印度和南非共同成立的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新开发银行)。新开发银行无论是其性质和投资业务,还是其内部运行机制,都是一种金融创新。三是2015年12月与德国、澳大利亚、印度、韩国、印度尼西亚等57个创始成员国共同出资成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亚投行)。亚投行是一个新型的、具有21世纪治理水平的国际多边机构,其创立是全球金融治理的制度创新,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2017年3月,亚投行接受13个新成员,其成员扩展至70个,总成员数仅次于世界银行。此外,中国国家开发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等政策性银行以及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等国有商业银行,在为支持“一带一路”建设投融资过程中也不断推进制度、政策、工具、程序等方面的创新。

另一方面,“一带一路”建设为金融开放及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新的助力。金融开放及本币国际化是衡量一国金融发展深度的重要指标。自2009年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2011年开展境外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试点以来,人民币国际化取得显著进展。2016年10月,人民币正式加入IMF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更是标志着人民币国际化的重大突破。然而,由于发展起点低,人民币国际化总体上仍处于起步阶段,需要在使用地域拓展、货币职能强化、资本账户开放等方面进一步推进。而“一带一路”建设将恰恰促进人民币在这三方面的更大推进。在拓展地域方面,“一带一路”建设有利于中国构建一个立足周边、辐射“一带一路”、面向全球的人民币区域贸易圈,从而促进人民币逐步实现周边化、区域化、国际化。在强化货币职能方面,“一带一路”建设将通过促进地区经济与贸易发展、投融资规模扩大等,助推人民币成为贸易结算货币、跨境投资货币和国际储备货币。此外,“一带一路”建设还将对人民币在世界范围内的信誉、地位和前途产生积极影响,进而为人民币资本账户的最终开放打下更为厚实的基础[15]。

四、扩大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出口的基本路径与策略

如前所述,“十三五”乃至更长时期,进一步推进中国出口市场多元化发展具有重大现实意义,而“一带一路”建设恰好是推进其进一步发展的新引擎。因此,扩大对“一带一路”沿线出口,应成为未来中国推进出口市场多元化新发展的重点方向。那么,中国又如何扩大对“一带一路”沿线的出口呢?根据前文的国际贸易理论思想,其基本路径与策略如下:

(一)加强渐进、责任和风险意识,开辟“一带一路”出口新市场

尽管设施联通建设将为中国出口激发和创造新的市场需求,但由于其面临着资金短缺、互信不足、政治风险等诸多因素制约,要真正激活“一带一路”沿线这一片广阔新天地也并非轻而易举。为破解这些制约因素,需要在设施联通建设中加强渐进、责任和风险三种意识。

首先,加强循序渐进意识,缓解资金短缺问题。建设资金短缺是“一带一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面临的最大问题。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估算,2010-2020年期间,仅亚洲地区基础设施投资需求就高达8.2万亿美元,平均每年8200亿美元[11]。因此,设施联通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而应循序渐进、稳步推进。具体而言,应以中巴、孟中印缅、中蒙俄等六大经济走廊建设为重点,并服务于自由贸易区建设战略布局,优先安排周边国家的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同时结合“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亟需程度与工程资本密集程度,宜按照供水和卫生、通讯、交通、能源的顺序先后推进基础设施建设。

其次,加强社会责任意识,增进东道国信任。战略互信不足是“一带一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面临的又一难题。沿线国家对“一带一路”建设存在一些诸如所谓“新殖民主义”“污染转移”等这样那样的疑惑和顾虑[16]。要消除这些国际疑虑,需要参与设施联通建设的企业加强社会责任意识,增进东道国信任。具体而言,一是严格遵守东道国法律法规,尊重当地民俗习惯,合法建设、照章纳税,并尽可能多雇佣当地员工、多为当地创造就业机会,促进其经济发展,实现“双赢”;二是诚信第一,确保工程建设质量,树立中国建设品牌,同时通过捐助扶贫、回馈社会等方式树立自身良好形象、改善生存环境;三是创新和开发绿色技术、低碳技术,坚持绿色低碳化建设和运营管理,并保护好森林和河流等自然资源。

再次,加强风险管控意识,化解政治风险问题。政治风险是“一带一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建设中不容忽视的问题。“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大都存在政府干预过多、法律制度不健全、民族主义情绪波动较大等现象。化解这些政治风险问题,需要国家和施工企业两个层面共同强化风险管控意识。国家层面,一是要开展创造性的外交斡旋,积极协调各方矛盾,降低地缘政治风险升级为局部冲突的可能性;二是将基础设施投资和政府融资纳入双边投资协议保护范畴,为基础设施投资提供法律保护和救济途径。企业层面,一是创新对外基础设施投资市场开发模式,加强与国际机构和当地企业合作,分散风险;二是积极参加世界银行设立的多边投资保证机构(MIGA),为规避政治风险提供有效保障。

(二)推进制度、管理和服务创新,提高“一带一路”贸易便利化

在当前全球贸易进入中低速增长新常态,传统贸易壁垒不断减少、贸易自由化已经达到较高水平的背景下,提高贸易便利化成为提升贸易自由化的主要路径。借鉴国际国内经验,可以通过推进制度、管理和服务创新提高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出口的贸易便利化。

其一,推进制度创新,简化贸易程序。一是推进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建设,建立信息共享共用机制。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已成为当前促进贸易便利化和发展电子商务的核心手段,其试点已在中国上海、广东、天津、福建四地启动,并取得良好效果。可全面推广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建设,打通关、税、汇、检、商、物、融之间的信息壁垒,建立信息交换共享机制。二是建立信用综合评价体系,实施“经认证的经营者”(AEO)制度。AEO制度由世界海关组织所倡导,在促进国际贸易安全与便利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可以借鉴新加坡海关经验,由海关、检验检疫、税务、工商等监管部门根据各自信用认证标准对电子商务企业和个人作出信用认证。三是改“一票一报”为“多票一报”,推广“批次进出、集中申报”制度。“批次进出、集中申报”制度为上海自贸试验区实施的一项进出境货物通关便利化改革措施,自2014年6月实施以来取得良好效果,已先后被天津、青岛、宁波等地推广。可在全国加快推广这一新制度,由过去的“一票一报”改为“多票一报”,为企业开展“多批次、小批量”进出口业务提供便利。

其二,推进管理创新,提高贸易效率。一是推广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经验,全面推行便利化通关模式,提高跨境物流信息化水平,推进跨境电子商务管理创新。二是加大对相关人员的查检技能培训,提高查检人员的业务能力,同时促进系统内人员的优化配置,提高查验机构工作效能。三是推进无纸化管理创新,实现通关作业全过程无纸化,逐步取消人工验核纸质单证,提高企业通关申报效率和口岸检核监管效率。

其三,推进服务创新,降低贸易成本。一是加大简政放权力度,再取消一批涉及口岸通关及进出口环节的行政审批事项,制定权力清单和责任清单,清单之外不得变相设置审批权力和行使权力。二是取缔进出口环节违法违规设立的行政事业性收费,对依法合规的收费实行目录清单管理,清理整顿报关、报检、货代、船代、港口服务等中介环节收费。三是将口岸通关现场非必要的执法作业前推后移,减少企业在口岸上的仓储费用和滞留成本。

(三)加大创新、开放和监管力度,构建“一带一路”金融大动脉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服务越来越成为扩大出口的主要推力。考虑到沿线国家经济实力和融资能力相对薄弱,而中国金融发展相对于其经济与贸易发展又相对滞后,扩大对“一带一路”沿线的出口尤其需要金融服务的支持。为此,需要加大金融创新、开放和监管力度,构建“一带一路”建设的金融大动脉。

第一,加大金融创新力度,培育金融服务能力。一是进一步推进亚投行、新开发银行、丝路基金等三大国际金融机构在诸如推广PPP模式等制度、工具、运营方式等方面的创新,并推动建立上海合作组织融资机构等新的金融机构,为“一带一路”建设和扩大对“一带一路”出口提供强大的融资平台和支持后盾。二是支持国家开发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中国银行等中资金融机构在“一带一路”沿线新设分支机构,创新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和境外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等方式,为“一带一路”建设和扩大对“一带一路”出口提供金融服务。三是通过亚投行、新开发银行、丝路基金等金融机构撬动民间绿色投资的作用,推动绿色金融国际合作,支持“一带一路”沿线绿色投资与贸易。

第二,扩大金融开放力度,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一是加快推进利率、汇率市场化改革,尽快实现人民币在岸、离岸市场并轨,并通过加快推出“沪伦通”、启动“沪纽通”“沪发通”“沪巴通”研究等进一步推动资本市场双向开放,从而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下可兑换。二是加快建设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为沿线国家对华大宗商品贸易提供融资支持和人民币结算便利,发展大宗商品的人民币期货市场和其他研发金融产品,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使用人民币进行大宗商品计价结算。三是深化金融合作,鼓励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互设金融机构,鼓励境内外金融机构在支持“一带一路”建设方面加强合作,扩大“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双边本币互换、结算的范围和规模。

第三,加大金融监管力度,防范中国金融风险。一是推动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签署双边或多边监管合作谅解备忘录,逐步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建立高效监管协调机制。二是完善风险应对和危机处置制度安排,综合运用宏观审慎与微观审慎监管工具,构建“一带一路”沿线金融风险预警系统,形成应对跨境风险和危机处置的交流合作机制。三是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征信管理部门、征信机构和评级机构之间的跨境交流与合作,强化对信息披露的要求,有效防范“一带一路”建设信贷和债券的违约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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