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里的时间
——姜红伟《大学生诗歌家谱》言路概观
2017-09-28方文竹
○方文竹
时间里的时间
——姜红伟《大学生诗歌家谱》言路概观
○方文竹
历史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久远的事物,似乎看得越清晰。因为人类观物取象中,理和情占有较大的比重,这说明了逻辑和心理图式可以刺穿时间的幕布而照亮事物背后的因子集合。
作为历史的展开方式,时间拉开了我们与文学的距离,让我们心眼的明亮度倍增。文学是记忆的储存器,因此与历史纠葛更多,古人有“诗史”“以诗证史”之说。久远的经过时间考校的文学乃真品,姜红伟编著《大学生诗歌家谱:〈飞天·大学生诗苑〉创办史(1981——2014)》(以下简称《大学生诗歌家谱》)正是通过一个侧面的文学记忆绘制或复原中国当代文学/文化地形图。
“历史”与“史料”不同,前者与其说是线性时间的运行,不如说是人类的一种主观立场,这在现代(历史)哲学那里有着十足的学理论证,如克罗齐的名言“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之类。后者则是物理时间场景和器物的还原与描述,从而构成了原始的历史样貌。姜红伟显然是通过详备的“史料”拯救时间的“遗忘”,激活一段文学的价值实体,从而构建“文学历史”。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大学生诗苑”创办伊始的20世纪80年代,也是此书的重点、意义之所在。说实在的,这里的文化价值大于文学价值。有意思的是,姜红伟先生会意地按时间先后将“大学生诗苑”所有作品集辑时,正是分为“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期”“钢铁时期”4辑,似乎越到后来其“含金量”越低(明眼人会注意到“时代”与“时期”的区别),其实不是新诗的“含金量”更低(按说新诗的发展会越来越成熟,20世纪80年代新诗的质量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尤其和新世纪的新诗相比较),而是紧紧围绕新诗周围的语境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时代和环境的因素多了起来,其附加值也在大大提升。说白了,就是文学的地位在全民的生活图景中日益下降,新诗更是处于旁落,更准确地说,处于孤立的境地。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大学生诗歌家谱》体现出了她的价值。
“大学生诗苑”作为全书的中心,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磁场,又像一条主线,让25万字的丰富资料串连有序一体,宏观、全面,而又注重细部、细节,但不是简单的资料汇编、备忘录、文坛掌故逸事等,而是繁而有序,取舍得当,经理纬情,浑然有体。这样一部巨著的完成,凝聚着姜红伟先生的动机之纯善,用心之良苦,费时之巨额,用功之勤勉,观取之细致,视野之恢宏,慧能之超拔,德望之深远……甚至还有许许多多你我不知而只有姜红伟先生独自体味的一切。仅收集资料一项其劳动的耗时、繁杂和艰辛可想而知,还有从选题、史料到体例等无不体现出作者的学术立场和胸襟胆略,或说,这一切皆为作者变相的“学术建设”或“隐精神结构”的体现。换句话说,“大学生诗苑”有多大文学价值,相应的,《大学生诗歌家谱》就有多大的文学价值或伴随文学价值,更何况直到目前,姜红伟先生的《大学生诗歌家谱》是这方面唯一的专著,属于姜红伟先生的“独家经营”。至于“大学生诗苑”的文学价值,《大学生诗歌家谱》的前言概述颇为精准:
《大学生诗苑》是中国新时期诗歌史上创办时间最长久、培养诗人最众多、社会反响最广泛、赞誉名声最响亮、读者受众最广泛的名牌诗歌栏目。它的创办,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新时期诗歌史、期刊史、文学史乃至文化史上的重要事件,不但引领了80年代大学生校园诗歌潮流,推动了80年代“大学生诗派”的形成,而且为第三代诗歌运动的发展输送了骨干力量,为中国当代文坛培养了大批卓有成效的诗人、作家、评论家和其他各个领域的杰出人才,其影响之深远、意义之重大、价值之卓越、贡献之突出、功德之无量,形成了一种空前绝后的“诗苑现象”。因此,该栏目被大家公认为“中国新时期校园诗歌的渊薮和滥觞”和“中国新时期诗坛黄埔军校”。
其实,“大学生诗苑”已经超出了“文学”的范围,属于一种“文化”现象,进入文化史的流变与构建,尤其成为20世纪80年代文化解读的有力个案,成为80年代以来素质教育和人文话语气场的鲜活标本和激动人心的篇章,见证了一个时代,触摸到一个时代的体温,但又不是“以诗证史”,而是激情的审美的生动的图画显现和画外音。或说,她像一道社会语码,进行总体性发言。她用充足的资料和编排方式详细而有力地证明了“大学生诗苑”对当代汉语诗歌和汉语文化的两种置入路径:
一是将“大学生诗苑”置入当代新诗的秩序之中。提升出“大学生诗苑”对现代汉诗的贡献质素,这包括⑴诗歌创作主体即“大学生诗苑”主力作者同时为当代新诗或新诗批评主力作者,有着学院背景的大学生诗人们深受优越的诗歌培养甚至正规诗歌教育浸染,总体上自然会在诗业方面高出一筹。“大学生诗苑”的活跃作者如徐敬亚、叶延滨、于坚、王家新、程光炜、周伦佑、沈奇、车前子、沈天鸿、陆健、柯平、伊沙、邱华栋、宋琳、小海、洪烛、张清华、谭旭东、苏历铭、肖开愚、尚仲敏、古马、祝凤鸣、徐芳、马永波、敬文东、赵思运、熊炎、杨康等等,不愧为当代汉语诗歌尤其是第三代诗人的中坚。更可贵的是,作者还交待了一些当年作者的创作力和影响力在今日的继续延伸。⑵“大学生诗苑”的学院诗风和体格(“大学生诗派”或“校园诗歌”)对当代汉语诗歌的深度影响(这是不是后来学院派与民间派论争中“学院”的前身,有意思的是,两派的主力似乎皆为当年“大学生诗苑”的作者)。⑶由以上两点,“大学生诗苑”直接构成了当代新诗的一个部分。
二是将“大学生诗苑”置入当代文化的总体格局之中。“这是一代人的歌唱。他们寻求通过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个性化的自我形象,以表达一代人的祈愿与追求,这是他们的主题。”(谢冕《飞天的新生代》)前面已说过,“大学生诗苑”超过了诗歌(文学)范围,她是20世纪80年代的梦想记录,“80年代”的意义非同一般。围绕“大学生诗苑”的是一连串时代和心灵的小事件,姜红伟先生追踪“大学生诗苑”作者的今日情况,从写诗到职业职务等。难怪,沈奇有“活在时间深处”、熊炎有“青春时代的剪影”、邓凯有“那一份大学校园的诗意”之说。姜红伟先生意在揭示,“大学生诗苑”的最广泛社会反响、最响亮的赞誉名声、读者受众最广泛的名牌栏目等的效应已进入当代文化的言路。她不仅构成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新时期诗歌史、文学史也是期刊史乃至文化史上的重要事件,是时代激情和民族精神的别传形式。她打通了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政治学等等,使《大学生诗歌家谱》的写作有别于大量的诗歌评论和诗歌史,体现出姜红伟先生追求“比诗歌更多”甚至“诗歌之余”的写作雄心。
正因为如此,该书游离于常规文学史的既成言路和写作策略、编排体例等,突破同类著作以对象论对象的写法、布局和用意,并非聚焦于“诗歌作品”“诗歌评论”,而是多侧面围绕“大学生诗苑”的生产与流通整个过程的追踪与梳理,打通文学、文化与时代的秘径,包括现代汉诗的生产机制和流程(编辑、评奖、社会效应等等)、接受传播的效应史以及文化抵抗和时间暴政抵抗等等,使看起来互不相干的文化元素之间发生呼应与对照、沟通,从而使“大学生诗苑”名副其实地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文化事件”,并造就了一个时代的“文化样式”。
通过阅读《大学生诗歌家谱》,我分明感受到了时间里的时间,前者是外时间——世俗化的时代传承,后者是内时间——胡塞尔意义上的“意识结构”,它是延伸、打通、变异、关联与内蕴,它构成了“大学生诗苑”和《大学生诗歌家谱》自身的言说方式和理路。诗歌是一种生命体,同样,有意义的诗歌事件也是一种生命体,她有着自身的运行格局、生长方式和未来指向,这需要文化的一路呵护。姜红伟先生由此捕捉和发掘到了“大学生诗苑”的深远意义,这也就是《大学生诗歌家谱》的文本价值。
(作者单位:安徽省宣城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