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的诗

出口

地铁里

我是唯一找不到出口的人

大风把我刮往这座城市的时候

弄丢了我的行李，包括一些

我随身携带的目光和嘱托

这些行色匆匆的外乡人啊

比我骄傲得太多

他们高高昂起的头颅上

还有另外一双眼睛

可以清楚地看到，风

是从哪个豁口灌了进来

比起他们，我是无比羞愧的

这个身无分文的异乡人，除了

口袋里那把所剩无几的稻谷

就只有一颗

鲜红滚烫的心了

哑巴

多年后，我在车站

又见到了哑巴

脸上的沟壑深了

胡子也白了许多

递给他一支烟

他朝我笑了笑

我知道他认出了我

我俩像走失多年的老兄弟

蹲在墙角，抽同一盒烟

他不說话，我也知道他疼

就算再给他几鞭子

他也开不了口，喊不了疼

像极了，家乡的泥土

其实他很清楚

此刻，我心如针扎

青石

不介意吧，让我陪你坐会儿

其实咱俩一样，都在等

你等清风，等明月

等着那个，一去不返的书生

他才是你牵肠挂肚的冤家

没有什么，会比你倔强里的沉默

来得更温柔一些

我不是那个书生

带不走你坚如磐石的牵挂

只是，我也在等

等苔藓复绿，等明月照人

等，青石开口

沉默，并不足以阻挡

我成为烈火，成为飞蛾

成为自己的敌人

春风吹

在我的田埂上

住着我睡着的奶奶和外婆

春风吹来的时候

她们就长回了少女模样

手挽着手穿过田野

一齐在河边浣纱

用勤劳的双手

给自己的男人升起炊烟

每当这个时候

我都会被这温柔的风

吹得泪流满面

三丫头

这个冬天

我在她头上捉住了一小撮白

尽管她并不承认

这月亮一样的白

是她藏了五十多年的小心思

那里长满了青苔和庄稼

也有一些滴出水的暗

这些沉在底下的黑东西

他们管它叫绝望

三十年了

我想告诉三丫头

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个倔脾气的老姑娘

往我的口袋

装了太多的粮食

无论走到哪里

我都还不清这笔债了

刘康，笔名砚青，江苏常州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见于《山花》《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草原》《诗歌月刊》《翠苑》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