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结构—行动者”视角下的农村环境抗争

2017-09-22宋姣

经济研究导刊 2017年27期
关键词:结构

宋姣

摘 要:随着我国经济的不断发展,环境问题日益突出,“癌症村”也不断增多。将村落置于独特的物理及社会空间结构框架下,通过对我国东部某癌症村的实地调查,可从宏观结构和微观行动者两个维度来揭示环境行为背后的内在逻辑。在农村环境抗争中,每个行动者基于自己的理性选择做出了或沉默或抗争的行为,城乡环境污染看似二元分离,但是“癌症村”在经济空间开放的同时必然会将环境风险扩展到世界各地。

关键词:癌症村;结构;环境抗争

中图分类号:F3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17)27-0023-03

导言

城镇化进程的推进一方面提升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但在某种程度上也使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农村社会作为中国社会的基础和主体,必然是以建设现代化为重要支点,“要认识中国社会,认识中国人,不认识农民生活,不认识农村经济是不行的。”[1]在城镇化发展的宏观背景下,农村已然成为城市经济高速发展所产生污染的消纳方,大量的工厂出于经济理性的考虑从城市转移到农村,因而在创造GDP的同时,也使农村的自然环境遭受了全方位的污染,村民的癌症患病率直线上升。

人与社会是两个相互独立而又相互作用的行动系统[2],环境就是一个由多种要素组成的有序系统。以往学者对于环境抗争的研究主要是从“内—外”两个视角展开分析[3],有学者聚焦环境抗争行动者的资源动员及策略选择[4],以及政治、经济、文化结构性背景对环境抗争实践的影响。

而本文試图将宏观结构与微观行动二者综合起来,在村落这一生活共同体内,行动者往往将权力、知识、技术加诸于行动策略的选择。本文通过对我国东部某癌症村的实地研究,试图揭示村庄污染企业的存在形式、基层政府的态度、村民的受害与抗争、技术专家的立场偏差以及媒体记者的义利失衡,并且结合BY村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背景,深入探讨“癌症村”现象背后所蕴含问题的实质和复杂性。

一、案例介绍

(一)癌症村的社会经济情况

该村属城乡结合部,交通便利,社区面积12.26平方公里,常住居民4 436人,辖12个居民小组。2000年,该村成功地实现了招商引资,形成了工业园区,并妥善安置了社区富余劳动力820人,增加了居民收入。

日常生活方面,该村居民的生计状况主要是将土地流转之后收取租金,按照官方文件每亩征地补偿700元,田地目前主要租给外地人,外地人在此搞起了大棚蔬菜,销往周边各大菜市场。另外,本地年轻人大多进城务工,村内老年人口较多,一般会留有少数土地种植蔬菜,主要是供日常食用。

(二)白云村受污染情况

BY村于1992年建成垃圾场并造成严重的污染,该垃圾场坐落在村庄附近,主要承载该市四个区的垃圾,该场设计的最高使用年限是二十年,超过使用年限四年。该垃圾场设计的日处理量是1 000吨,实际日处理垃圾量达到2 000吨,由于长期超负荷运行,垃圾场存在垃圾堆体塌方、渗滤液外溢、坝体渗水等诸多安全隐患。正因为如此,2016年5月中旬市城管局决定暂时关闭该垃圾场,在扩容完成之前,垃圾场此前承接的垃圾将运往同在该区的另一个垃圾填埋场处理。

垃圾场虽然即将关闭,但二十四年来产生的污染依旧对水体及土壤造成长期性的影响,并通过食物链危及村民的身体健康。

据该村村委一份统计数据显示,垃圾场建成前,村庄人口达2 237人,如今只有1 949人,迁入迁出人数基本持平。死亡高峰主要出现在最近几年,而且是一年比一年多。去年因病死亡16人,今年到目前为止已死亡19人。

二、行动者与环境行为的意义建构

行动策略被视作一种意义的载体,不同行动者对环境污染以及癌症高发有自己的逻辑建构,而个体的认知体系及行动策略选择受制于行动者的自身立场以及对于外部事实的认知。

(一)多数人的沉默

理性交换理论认为,农民在松散的农村场域中进行任何行动时都遵循着成本与收益的理性计算,当农民把参与集体行动也看作是一种投资行为,必然会计算着反抗的代价与收益。BY村是污染的受害方,但大部分村民对环境污染抱持着观望的态度,村民在访谈中所表达出的观点也与理性交换理论不谋而合。

“那你怎么说呢,这个事,我们能做什么,跟谁反映谁都不听,要再去闹的话,就有人天天盯着你,也有人天天闹,闹出什么结果了,现在是死人死得多了,他们没办法了,才把垃圾场要关了!”

村民未采用集体行动反映真实环境问题是出于对当时村庄治理结构的认知。基层政府为追逐利益已经与污染企业实现了“经政联盟”,不承认自己保护村民的责任和职能,村民处于最无力的一方,一旦采取抗争行为很有可能遭到侵害。另外,即使将这些事反映到上级,而环保部门及所谓的专家与政府和企业利益相勾结,报告虚假信息,最终普通民众抗争也是无效的。

环境作为一种资源,是社会—环境系统的另一种主要构成元素,在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公共物品[5],在日常生活世界中,不同的人群从自身角度出发来选择适当的环境行为,村庄是一个松散的集合体,村民一般不愿意进行风险行为,但不排除有“搭便车”的心理。

(二)少数人的抗争

冯仕政最早从学理层面提出并界定了环境抗争,它“是指个人或家庭在遭受环境危害之后,为了制止环境危害的继续发生或挽回环境危害所造成的损失,公开向造成环境危害的组织和个人,或向社会公共部门(包括国家机构、新闻媒体、民间组织等)做出的呼吁、警告、抗议、投诉等对抗性行为”[6]。

祁大爷曾参与过上访行为,他今年将近80岁,自己的儿子患血癌死亡,他第一次上访是在八年前,基本上从此之后年年上访,去年向检察院市政府反映情况,讲述村里的污染情况和村干部不管事,“市人大是人大主任接待,到市检察院也是主任,他们最终也解决不了,就是让回去,等着协商,回家等待,后来也没音信了,联系不上,就没人管了。今年还要上访。区里面去过了,我马上准备去电视台了,现在这社会开放了,法治社会,法治社会不是一天天在宣传吗?”endprint

依法治国话语的强化逐渐为民众的环境抗争提供了制度空间,媒体的开放也为村民提供了利益诉求平台,祁大爷坚信通过正常法治渠道迟早会解决问题,但几次三番没有回应,终究是因为制度的不健全及权力资本的恶性联姻。当然,祁大爷持续不断地上访,虽然根本问题并未解决,却也尝到了甜头,比如一年两百块钱的医疗保险。“不闹不解决、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这种思维模式已经扎根于民众的经验之中。

(三)基层政府:污染的消声器

基层政府在村民的眼里已然是敌对一方,在村民的闲话中总是能听到他们这样讲,“跟里面的人反映问题没得用,他们就打马虎眼糊弄下子,我们要是跟他们说他们就讲没有问题,再讲我们都要被撵走,可是哪里没有问题,我们自家种的蔬菜我们都不敢吃,你就问那些人敢不敢吃。”

基层政府认为垃圾厂的存在是经过市级批准的,而基层政府作为权力的中轴,仍需向上级争取资源,因而不能简单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与市级政府相对立。基层政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无奈的,他们按照上面的指示办事,是上级政府在基层实践中的代理人。这本无可厚非,问题是制造污染的群体与基层政府工作人员关系密切,甚至组成了利益共同体。

(四)精英群体:为民发声

在环境抗争实践中,村庄的精英群体站在百姓的立场将事实揭示出来,试图推动问题的解决。在村民的帮助下,本文找到了政治精英的代表,也就是前任村长。村长与村民长期交往,对村内的状况较为熟悉,曾当面质问企业代表污染废渣去向的问题,他担忧企业将污染物偷埋到该村,由此加重土壤污染以及地下水污染,所以长期在村内奔走疾呼。

就目前村里环境污染与癌症高发的事实,村长如是说,“我们村总共有2 000人吧,自从焚烧厂和垃圾场搬入村里,年轻人和老年人得癌症的比例越来越多,你看今年,到目前已经有19个人因为这个事情去世了,還有好多个年轻人。”

除此以外,具备环保意识的村庄知识精英也自觉用自己的行动积极支持环境维权活动,他们没有受到污染的直接影响,与污染企业也没有利益纠葛,只是从关心家乡亲友身体健康的情感出发,试图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包括网络媒体的利用等等,现在垃圾场即将关闭,同他们的努力不无相关。

三、结构与环境行为的意义建构

结构从来不是空洞的,它往往蕴含着诸多意义,文章将从空间的维度来表达结构性因素的作用。福柯认为,空间是权力及知识的化身。透过权力,空间成为达到经济及政治目标的手段,另一方面,空间再生产出的权力与疾病、阶段、污染等相互形塑。在这里,空间不光是以环境问题为切入点发生互动的特定物质区域,同时也包含着发生在物理空间中的环境行为、事件和社会关系,并反过来作用和影响着人们的行为和互动,因而其也是一种社会空间,具有物理和社会双重维度[7]。

(一)生存空间的边缘化:环境的不平等性

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环境污染和生态环境破环已经开始由城市地区向农村地区加速转移,目前国内已经形成逐步改善的城市环境与逐步恶化的农村环境的城乡二元环境结构。

一方面,该村内部结构松散,本地人大量外出打工,空巢现象严重,现有人员构成中外地人已占一半。因距离城市较近,许多外地人来这里做生意,并将家定居在该村,村里也并没有发育完整的宗族群体,所以其成为众多环境污染企业“理想的安身之地”不言自明,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强化了其边缘地位。

另一方面,即使该村村民意识到污染极大地损害了他们的身体健康并采用了抗争手段,可政府部门也并没有给予积极的回应。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一般也是受到环境恶化影响最严重的人群,他们在拥有较低的经济地位的同时,也伴随着较低的政治权力地位。农村人置身于边缘政治地位,使他们的权益在政府部门看来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我国诸多具体环境政策是以漠视农村环境为特点的。农村环境问题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在于城乡环境剪刀差的扩大,而我国现有的环境政策没有遏制这一差距。另外,由于生态权缺失,农民没有能力,缺乏相关的法律法规进行自我保护,也缺乏抗争所需要的资源,即使眼见生态环境被破坏也无能为力[8]。总之,在二元的社会结构下,农村的环境问题必将长期得不到重视。

(二)市场经济空间的开放:污染风险扩散

随着工业化发展对农村地区的冲击,在市场原则的作用下村庄逐渐开放,众多企业进村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村庄向“工业村”转型。据村民介绍,村内还开设有一家物流公司,社区主任介绍道:“等于说这是一个大的集中地,周边的市来这里批发。”

食物是人体摄入有毒物质的一个重要途径,由于之前垃圾场的存在,BY村的土壤、水源以及空气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污染,当地村民怀疑自家种的蔬菜遭受到污染而含有有毒物质,于是把自家种的蔬菜拿到物流公司去卖,少数家境宽裕的村民会到外地买菜和肉吃。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村民是污染的最直接的受害者,健康风险系数最大,但是建在该村向外输送蔬菜的物流公司,很有可能将含有有毒物质的蔬菜通过开放市场流通到世界各地,污染风险同时也被扩散出去,这也是贝克“风险社会”中风险分配的一个很好的事实例证。

结论

通过对我国东部地区“癌症村”的调查,可以发现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中,污染与癌症的关系已经牵涉到众多社会行动者之间利益冲突与博弈的问题。每个利益相关者基于自身的立场及处境,通过“声音”这一符号媒介进行话语表达和策略选择,大多数群众一般会选择沉默、利益受损群体会进行无效的抗争、基层领导为污染企业代言、村庄精英群体能够为民发声。从另一角度来解读农村的环境行为,需要置村落于独特的物理及社会空间结构框架下。城乡二元环境结构作为一种结构性限制使农村的环境治理及环境抗争均被边缘化;随着城市化对乡村的辐射和带动,农村的经济空间逐渐向外开放,却在一定程度上将污染风险扩散到每个人身上;“癌症村”的调查从侧面反映出我国在发展过程中没有合理地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国在社会结构及制度运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参考文献:

[1] 费孝通,刘豪兴.社会调查自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2] [美]詹姆斯·科尔曼.社会理论的基础[M].邓方,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3] 罗亚娟.差序礼义:农民环境抗争行动的结构分析及乡土意义解读——沙岗村个案研究[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4):59-67.

[4] 陈占江,包智明.农民环境抗争的历史演变与策略转换——基于宏观结构与微观行动的关联性考察[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98-103.

[5] Foucault,M.Power and Knowledge:elected Interview and Other Writing 1972—1977[M].New York:Pantheon,1980.

[6] 冯仕政.沉默的大多数:差序格局与环境抗争[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7,(6):122-132.

[7] 王芳.环境社会学新视野[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30-32.

[8] 曾鸣,谢淑娟.中国农村环境问题研究—制度透析与路径选择[M].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07:66-68.

[责任编辑 刘娇娇]endprint

猜你喜欢

结构
Feuerbach定理中的伪圆结构及一般性推广
Feuerbach定理中的伪圆结构及一般性推广
2017年1~11月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商品结构统计
当型结构与直到型结构的应用
发现“结构一样”,积累“基本图形”
物质结构规律归纳
挖掘对称结构,简化解题过程
盘点八大奇葩的心形结构
半包围结构
观察题目结构构造函数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