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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史记》中的《贾谊传》比较研究

2017-09-22吴娱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贾谊班固汉书

吴娱

摘 要:《史记》与《汉书》作为两部优秀的史书一直被拿来比较。两书都成于汉代,前后相去不远,确实有可比较性。本文着重就两部史书中的《贾谊传》作比较,着眼于其不同之处,探究其原因。主要从两汉思想大环境的不同、作者本身境遇不同来解释,从而力证史家在秉笔直书的同时也可于细微处见其主观精神。

关键词:《史记》;《汉书》;贾谊;班固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4-0013-01

《史记》和《汉书》作为两部极优秀的史家绝唱,一直被后世所称道,也被后来的史家所模仿。这两本史书作为汉代文学界和史学界的两部巨著,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两汉的政治背景、学术水平以及文人的思想状态。虽然是两部史书,司马迁和班固在写作这两部书的时候也有意识地秉史家公正之笔法,尽量客观冷静地记录人物还原历史,但事件的选择和文字的运用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他们主观的看法,字里行间也会透露出记录者由于自身境遇、思想观念以及眼界高低等原因造成的私人好恶。当然,这并不是《史记》和《汉书》的缺点,而是更有利于我们透过史家之笔窥见当时未成文的历史。

从《汉书》和《史记》的文本来看,从汉高祖到汉武帝时代,两书在记载的时间上是有重复的,并且班固在编写这一段《汉书》时,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史记》的内容。但二者即使是书写同一个人物,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呈现出不同的文本。现就《史记》《汉书》中的《贾谊传》进行对比,贾谊在《史记》中是一个怀才不遇、郁郁而终的文人形象,而在《汉书》当中却是“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也”①的形象,并且《汉书》还体现出来贾谊在文人以外还是一个政治家的形象。从而探讨班固和司马迁在理性的史书之下透露出不同的私人情感倾向。

首先,从体例来看,在《史记》中司马迁是把贾谊和屈原放在一起做传的,这样的安排似乎是因为太史公认为二者生活境遇和精神思想相通,或是太史公对这二人的评价相类似,这样完全按照内容来编排就在体例上显得稍有凌乱。而《汉书》则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来编排,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史记》体例上的缺点。不仅是体例上的不同,同时还可以看出司马迁对于贾谊和屈原的评价与看法是相类似的,基本持肯定同情的态度。而班固对待屈原的态度就与司马迁截然相反,在对贾谊的态度上也较太史公基本的肯定同情有所不同。这也反映了班固在修《汉书》时是有自己明确的观点的,当他与太史公意见龃龉的时候,他会坚持呈现出自己的史观。

其次,在《贾谊传》的内容上,《汉书》与《史记》基本相同,甚至大部分文字都相同,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班固在写《汉书·贾谊传》的时候受《史记》影响很大,但是这并不能说明班固是完全照抄了《史记》而没有一点自己的见解。在两部史书《贾谊传》的行文中,还是有一些细小的区别。如“谊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②(《汉书·贾谊传第十八》),“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又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③(《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由此可以看出,《史记》在描写贾谊失意落魄的时候所用的笔墨比《汉书》多。同时也说明二者在写法上还是有区别的,司马迁在写《史记》时所用感情之笔更多,而班固在遣词造句方面似乎更加客观理性,冷静从容。当然,这并不代表班固的《汉书》没有作者主观性造成的情感好恶流露,而是于细微处见精神。

第三,如果从《贾谊传》的人物描写行文来看,二书相差无几,看不出班固与司马迁观点态度的明显区别的话,那么从选取贾谊作品上来看,二者还是有区别的。《史记》在《屈原贾生列传》中著录了贾谊的《吊屈原赋》,《鵩鸟赋》,《汉书》在《贾谊传》中不仅收录《吊屈原赋》,《鵩鸟赋》,还收录了贾谊的《陈政事疏》,《上疏请封建子弟》和《谏封淮南四子疏》。史家在著述时游历南北,广泛收集资料,司马迁在继承父亲意志编纂《史记》时当然也不例外,为了修史做足了资料收集的准备工作。而贾谊生活的年代与司马迁较为相近,贾谊生于前200年,卒于前168年,即生于汉高祖时代,历经汉惠帝朝,卒于汉文帝朝。与班固相比,司马迁还是很接近其人其事的,如果生在东汉的班固都能看到贾谊论政事的上疏,那么作为广泛收集史料的太史公,不可能遗漏前朝著名文人贾谊的名篇,更不可能这三篇上疏都遗漏不见。所以只能说明司马迁在创作贾谊传的时候只收录了其《吊屈原赋》和《鵩鸟赋》,舍弃了表达其政治观点的上疏。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大部分文字都与《史记》中《贾谊传》雷同的《汉书·贾谊传》在选取文人作品时有这么大的区别呢?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

第一,班固与司马迁的思想迥然不同。两人所处时代的不同使得大环境对其造成的影响也不同。据许结先生在《汉代文学思想史》一书中总结,从汉初到文景之世,主要是以“君臣俱欲无为”的道家(黄老)思想为主体,汉武帝至元、成年间则是独尊儒术的兴起与发展。如此看来,司马迁生活的年代儒家思想统治的时间还不久,黄老思想还是占据主要位置,于是司马迁并不是完全忠于儒家思想的,其间还夹杂着道家无为的思想,所以会呈现出消极的态度。这也是班氏批评司马迁从而要修《汉书》弥补其不足的一个重要原因。班固所处的东汉则是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时代,经过了西汉独尊儒术时的兴盛与后期异端思想滋生时的衰落,到了东汉,统治者吸取前朝成败兴衰的历史教训,自然也会巩固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所以,二者所处大环境思想的不同自然使得个人思想也有区别。

之所以要明确二者是否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是因为儒家思想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合理性,所以班固是比较维护汉王朝的统治和形象的,他在《贾谊传》里选取了《陈政事疏》,《上疏请封建子弟》和《谏封淮南四子疏》,即在表现贾谊忧郁失志的哀怨一面同时,也塑造了他积极参与政事、具有优秀的政治才能的昂扬一面,并且上疏的结果也是“孝文玄墨躬行以移风俗,谊之所陈略施行矣。”“雖不至公卿,未为不遇。”④这样贾谊这个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真实,另一方面也符合了班固张皇汉德的理念。endprint

第二,班固和司马迁的境遇不同,二者在编纂史书过程中的遭遇可谓天差地别,所以两人对于统治者的态度以及对待人生的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司马迁在写《史记》过程中因李陵一事而遭受宫刑,凭借着坚强的毅力忍辱偷生才完成了《史记》的创作,因此难免会带着消极悲观的色彩去看事物,而对于直接造成他人生悲剧的汉家统治者,司马迁的态度也是矛盾复杂的,至少不会是忠实的维护,所以他笔下的贾谊也成为了和他一样幽怨悲愤的形象,也是委婉地对统治者不能重用人才发出来慨叹。但是班固在写作《汉书》时的境遇要比司马迁幸运的多。班固继承父亲意愿撰写《汉书》时,被人告发他“私修国史”,之后身陷囹圄。班固的弟弟班超为班固伸冤,引起了汉明帝对这一案件的重视,特旨召见班固核实情况。汉明帝读了班固的书稿后对他的才华感到惊异,下令释放拜为“兰台令史”,于是班固由私修国史变为受诏修史。由此可见,班固在汉家统治者那里是得到优待的,所以他自然倾向于认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儒家思想并自觉的宣传汉朝圣德。班固筆下的贾谊就变为了虽然有过幽愤失志但出色的政治才能还是有用武之地的,虽然官不及公卿但也谈不上怀才不遇。

史家在修史时固然是尊重客观事实,力求理性冷静地还原历史,但再客观也逃不开文学创作的主观性。傅斯年先生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中认为“史掾说的是别人的话,他的作用不过是修饰润色而已。”⑤其实不然,史家也可以通过客观公正的历史表达出自己对历史的看法和意见,只是更加婉曲地藏于字里行间,需要我们用心去发现。班固和司马迁不过是在当时的遭遇不同,也就导致了对同一个人他们会有着不同的记传与看法。甚至可想见,班固在看了司马迁为贾谊做的传记后,也许是有意要表达自己的不同意愿,于是才会额外选了贾谊的三篇上疏,才会直言不讳地指出“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也”。

注释:

①②④班固.颜师古注.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 1962: 2265,2222,2265.

③司马迁.裴駰集解,司马贞索隐,张守节正义《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3:3006.

⑤傅斯年.中国古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55.

参考文献:

[1]范晔,李贤等注.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曹道衡,刘跃进.先秦两汉文学史料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5.

[3]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4]刘跃进.雄风振采[M].北京:中华书局,1997.

[5]许结.汉代文学思想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0.

[6]陈其泰,赵永春.班固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7]傅斯年.中国古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8]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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