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介的崎岖人生路
2017-09-20程香
文/程香
汤一介的崎岖人生路
文/程香
汤一介的父亲汤用彤,是名副其实的哲学大家。汤用彤早年留学于哈佛,与陈寅恪、吴宓一起被称为“哈佛三杰”。归国后,长期在大学执教。此前,也就是1919年,胡适出版《中国哲学史大纲》,只有卷上,卷下难产,始终未见消息——据说,胡适被汉魏两晋以来的佛学发展问题难住了。这是一个“关卡”,是空白。汤用彤知难而上,1930年,他完成《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初稿,并开始在北京大学讲授。1938年,《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公开出版,奠定了他在学术界的地位。汤一介在父亲身边长大,并一度给父亲当助手,耳提面命,耳濡目染,造化自然异于常人。譬如,1983年,汤一介的学术发轫之作《郭象与魏晋玄学》,就是沿着父亲的脚印往前走的。
偷了金子想去延安
1943年春,汤一介年交十六,在西南联大附中读初二。他有四个好朋友,三个是同级,一个读初三。正值青春反叛期,他们对训导主任、童军教官极度不满,加之读了一本斯诺的《西行漫记》,知道世上还有神奇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还有个地方叫“延安”。他们对延安产生向往,决定离校私奔。昆明在大西南,延安在陕北,中间隔着千山万水,要去,这路费从哪里来?五人一合计:偷家里的金子。汤一介偷的是一支金笔、一块金表、一块刻着他父亲汤用彤任清华周刊总编辑的金牌,其他人偷的是金戒指、金手镯之类。就地卖出去一部分,换了钱,随即上路。先乘火车去曲靖,继而搭运货的卡车去贵阳。到了贵阳,刚在小旅馆住下,就被得到学校通知的警察抓个正着。免不了受一番严厉的盘查,然后,由学校派人领回。延安的梦,就这样破灭了。
“今天想来,由昆明到延安,如果没有地下党组织的安排是绝无可能的。”半个世纪后,汤一介分析,“说来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相信‘命’的,可我真有点相信在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支配每个人。正是由于我没有去成延安,我才有机会在北大念书,也才能在北大遇到乐黛云,我们才能结合在一起,虽然经过许多苦难,可我们相依为命,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到今天,也许我得感谢贵阳警备司令部吧!”
参加“梁效”写作组
“文革”初期,汤一介被打成“黑帮分子”,饱受批判和折磨。1969年,下放江西农场劳改。1971年,汤一介从农场回到北大,担任哲学系教改组组长,负责给工农兵学员上课,算是重新起用。当时,有位教授觉得这批学生基本功差,连文章都写不通顺,建议让他们学点儿逻辑。汤一介同意了。这就引来了麻烦:有人贴大字报,说逻辑学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汤一介的立场还没有从资产阶级那边转过来!稍后,中华书局出版了一本《古代哲学资料》,其中讲到孔子是由奴隶主转化成地主,和毛泽东的说法有所违背。(譬如:1968年10月,在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上,毛泽东说:“我这个人有点偏向,不那么喜欢孔夫子。赞成说他代表奴隶主、旧贵族的观点,不赞成说他代表新兴地主阶级。”)这还得了!有人据此发难,中华书局不得不赶紧做出检讨,汤一介是此书的编写者之一,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逃不脱的责任,这又给别人抓住了把柄。倘若事态照此发展,汤一介可能再次被打倒。
转机来了。1973年,清华大学整理了一份“林彪与孔孟之道”的材料,送呈毛泽东主席。毛主席看后,认为不好,说清华是理工科学校,不懂这一块,要找一些北大的老师参加。北大党委闻风而动,派出了冯友兰、周一良、张世英、汤一介等参与其事,由是就诞生了后来臭名远扬的两校写作组——梁效。
若干年后,汤一介回忆:“于是我们每天编材料,写大批判的文章,还到各处去讲解‘林彪与孔孟之道’。比如:林彪说克己复礼,我们就说他的意思是想复辟资本主义。也是在那一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江青找我们去给帛书做注解,编大字本给毛泽东看。1974年底的时候,江青到北大来,安排我给他讲老子。我心里很紧张,生怕说错话。可是我还没讲几句,江青就开始发言了,那个会上基本上是我们在听她讲老子。还有一次,我们陪同江青去天津视察,更让我见识了她的可怕,她的手下都是她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提到斯大林,她就大发脾气说:‘不要提斯大林!’”
“文革”结束,江青垮台,汤一介因为在“梁效”的经历,遭到隔离审查。不管当时有多少客观因素,汤一介真心反省:“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