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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梦:又见麝牛

2017-09-19巴里洛佩兹

美文 2017年17期
关键词:格陵兰岛小牛北极

巴里洛佩兹

巴里·洛佩兹 (Barry Lopez 1945—)是美国当代著名的自然散文作家,其《北极梦》1986年荣获美国全国图书奖非虚构作品奖。他在文学上的主要成就是散文,著有6部散文作品。除《北极梦》之外,他的另一部散文《狼与人的故事》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提名奖和美国自然散文的最高奖项“约翰·巴勒斯奖章”。其他4部散文作品是:《穿越开阔地》《重新发现北美》《生活往事》《辩解文》。他还著有10部虚构作品,其中《冬日故事》《乌鸦与鼬鼠》《野外笔记》《抵制》也屡屡获奖。

除了食物链关系,我们通常想不到,一个生态群落里的各种动物还有其他关系。有一些观察者曾在苔原上长距离徒步跟随麝牛,与麝牛之间有过难忘的、不一定是愉快的遭遇,这些观察者常常谈及麝牛与鸟类的关系。雪鹀和拉普兰铁爪鹀用麝牛毛在苔原上筑巢。珩科鸟和贼鸥等其他鸟类也把巢筑在地面上。当体态庞大的麝牛经过,要踩到这些鸟的巢时,它们会从鸟巢飞起,来表达其义愤。冬季,麝牛用蹄刨食物时,无意中会给北极野兔扒出一些食物,给雷鸟扒出柳芽。北极狐也莫名其妙地喜欢与麝牛群为伴。麝牛游荡时,也会为鸟儿荡出一些可食昆虫。

麝牛死后,尸体会成为食腐动物的食物,在夏季短暂的阳光下蚕食麝牛肉的昆虫,又会成为雪鹀的美餐。

麝牛寿命接近二十岁,有的会更长寿。它们有死于环境因素的,比如,为肉食动物捕食,在河中淹死——尤其溺水于早春河冰解冻之时。它们还死于饥饿和冻伤,或从山脊上跌落扭断脖子而死。其他致死因素有,发情期被牛角严重戳伤,或牛角撞断严重感染。其体表没有寄生虫,因此很少看到它们刮蹭体毛。蚊子或苍蝇偶尔会在它们眼睛和耳朵周围骚扰。

麝牛是安静的动物,但其平静绝不是温顺。约翰·蒂尔曾观察到,一头发情期的公牛跳起来试图去戳一架低飞飞机的浮囊。玛莎·罗布斯则看到,麝牛赶走一只踏入其柳树领地的灰熊。在威尔士亲王岛上,安妮·冈恩曾遭遇一头恼怒的公牛,这头公牛刚刚被另一头公牛击败。尽管安妮有武器,她还是被迫退入身后的河中;她不得不把枪、笔记本和相机高高举过头顶。她回忆说,当时她啜泣着站在水里,痛苦地等待公牛离去。

冈恩的克制,乃至所有麝牛研究者的忍耐和谦卑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过去的愚蠢行为。一个到北极的旅行者,对公牛角根部凸起部位的弹性很感兴趣,用直径为9.3毫米的穿甲弹射向一头麝牛头部,来看实情究竟如何。另外一个亦有好奇心的家伙,竟把一头一个月大的牛崽绑在狗拉雪橇的挽具上(射杀完母牛之后),来研究它“对绑在侧面的狼的本能抵抗模式”。他接着还把一只死狼和小牛绑在一起,以记录小牛试图采用的逃脱方法。这样的愚蠢娱乐行为曾被看作是科研,并且有大量的统计数据基础,在一些地区也许仍会继续。

历史上,麝牛遭遇了两个大灾难期。一个是在19世纪:亚北极地区东部的麝牛被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杀光了,捕杀目的,或是为美国捕鲸人提供食物,或是用于与哈得孙湾公司进行交易。另一灾难期在20世纪早期:整个麝牛群被射杀,或是为动物园提供一两头小牛,或为格陵兰岛的毛皮猎人和他们的狗提供食物。正如对北美东部河狸的猎杀、利用,或对美洲野牛的大屠杀那样,第一次灾难人们大都知悉,相比之下,第二次灾难很少为人所知。

十九、二十世纪之交,格陵兰岛的麝牛数量还较多(大概多达2000头),主要栖息在该岛东北海岸一带,比如,在希望之地(Hold With Hope)和霍赫斯泰特半岛,克拉弗灵岛,以及斯克斯比湾的詹姆斯地。在这一带沿海作业的捕鲸人和捕海豹人习惯登岸捕杀麝牛,以其新鲜肉为食。他们轻易地用狗把麝牛群赶到绝地,然后把它们全部射杀。“我们进入麝牛领地后,”一艘捕猎船上的博物学家说,“每头能捕获的麝牛都被屠杀吃掉,必须在好多年后,这一区域才会再有麝牛。”

世纪之交之后,居住在这些相同沿海区域的挪威毛皮猎人,射杀麝牛来作为捕猎诱饵,并用麝牛肉喂他们的雪橇犬,或给动物园捕捉野生动物。他们射杀了数百头麝牛;在短期内,他们的猎杀严重威胁了格陵兰岛东北部麝牛的未来。面对对其做法的尖锐批评,这些挪威人气急败坏地控告说,其实,丹麦毛皮猎人中为数不多的一些人更应受到指责,因为在驾驭越野雪橇方面,他们不像挪威人那样,“整个种族的水平都很高”,因而速度较慢,在返回营地之前,沿途不得不猎杀更多麝牛以维持生存。

对麝牛来说更糟的是,动物园对它们也有了兴趣。捕麝牛的企业家们发现,捕获小牛崽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成年麝牛形成抵御阵形时,必须把它们全部杀死。一群麝牛都阵亡了,最后一头麝牛在其同伴都倒下后,仍在用牛角奋力抵抗,这一定是文明人造就的最悲怆的场面之一。丹麦历史学家埃希纳·米克尔森与美国人伊丽莎白·霍恩合作,1932年评估道,每捕获一头小牛,有5头成年麝牛要被杀害。霍恩得出这样一个数据:1899年到1926年期间,约有2000頭麝牛以此方式被杀。动物园最终签署协定终止了这种交易。主要做捕麝牛工作的毛皮猎人最终不得不离开此地,因为丹麦开始严格保护格陵兰岛东海岸的麝牛。

当今,在写此书之时,在阿拉斯加幸存的麝牛有1000头左右,它们是当年被移植到那儿的麝牛的后代。在加拿大的大陆北部边缘及加拿大北极群岛幸存的麝牛,数量多达40000头。据P.C.伦特估计,在格陵兰岛北部和东部幸存的麝牛,数量可达1500头。麝牛这一残遗物种的栖息地都没有受到严格保护,假若人们破坏这些栖息地,或是遭遇冰暴,未来麝牛的种群数量也可能会大幅下降。

有一个科珀爱斯基摩人遗址名为“皮拉18号”,在此遗址南部的侵蚀丘陵,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条简短感言。那不是我会忘掉的思绪,但记笔记的习惯对我影响太深了,或者是,和我同行的科学家那认真记笔记的习惯激励了我,我禁不住把当时的感思写下来。那本笔记本满是野外匆匆画成的草图,画的是贝克溪一带的雪鹀和一个用骨头搭成的小屋的模型;在那笔记本上,我记下了自己的感言:“自然而然。”

这一感言是我在一个漫长下午接近尾声时记下的。那天下午,我或随一麝牛群游荡,或坐在该牛群附近;这一牛群由七头成年麝牛、一头满周岁麝牛和四头小牛组成。该麝牛草场上的哪种东西引发了我的感言,我也说不清;反正我感到:麝牛是如此精于保持本色。你观察得越久,它们对周围环境和它们自己意愿的完全顺应就显得越微妙。它们的颜色,它们与那片土地的轮廓之间的比例,看起来是那么精妙绝伦。

用进化方面的术语来讲,它们对我们以及我们的计划无任何妨碍。

在返回“皮拉18号”遗址的漫长跋涉中,当我们一行五人穿过苔原前往我们河边的营地时,我想到了麝牛的脆弱性。在“皮拉18号”遗址,我自然而然的感思,面对不信奉苏格拉底哲学的两个社会的交锋之结果,顿时站不住脚了;这两个社会,一个是狡猾猎人的社会,另一个是北极哺乳动物中最引人瞩目和最不善离群索居的社会。

吃饭时,我们当中的资深人类学家克里夫·希基,谈及科珀爱斯基摩人时这样说:“若无视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你就没有未来。”

晚餐后,我到河边洗了头,并坐下来。两头银灰色北美驯鹿在河对面吃草。天气很暖和,我光着脚。在远处的丘陵上,黑色的小点是麝牛,白色的小点是正在吃草的北极野兔。流水声在我脑海中响彻,冰凉的水珠溅到我身上,顺着胸部流下。一位名叫萨尔塔莎的奇帕维安人向导曾问一位法国牧师,在现世生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你对我说天堂很美,”他说,“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它比夏天麝牛所在的原野还美吗?夏天的原野,有时,风吹薄雾笼罩湖泊,有时水面湛蓝,潜鸟常鸣。这才是美。如果天堂比这还美的话,我当然高兴了。我愿意待那儿,直至老去。”

在夏季傍晚的静谧中,在一日行将终结时,整个世界不再显示三六九等,不再偏执于未来,只融入自然欲望的协奏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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