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式—语块”理论视域下“比”字句的教学研究

侯艺源+韩蓉

摘 要：留学生习得汉语“比”字句时会出现很多偏误，这说明针对“比”字句的传统教学方法存在一定的弊端。本文尝试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对外汉语中“比”字句的教学实践，对“构式—语块”教学法在对外汉语“比”字句教学中的应用进行初步的探索和分析，以期改进对外汉语中“比”字句的教学现状，使学生从结构、语义、语用层面更好地理解和习得该句式，减少偏误的产生，也希望对对外汉语教材编写起到一定的借鉴作用。

关键词：“构式—语块”理论 “比”字句 教学法

一、“比”字句教学现状

带有标志性比较符号的“比”字句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一个重点和难点，主要集中在初级阶段。在对现行“比”字句教学现状和对外汉语教材的考察过程中发现，一般的课堂教学方法不外乎围绕“主—谓—宾”“施—动—受”的框架来进行；现行教材大多是按照此类方式进行“比”字句教学内容的排列，这样的教学结果是，学生即使是到了中高级阶段，在“比”字句运用中出现的偏误仍不在少数，如：误用比较值词语、误用程度副词、误用“省略”等。代雪曦（2006）進行的汉语“比”字句偏误调查和分析显示，在219条“比”字句偏误句中，“比”字句结果项出现偏误的句子达119条，占总数的54.3%；其次是比较项的偏误，共50条，占总数的22.8%；第三是比较方式的偏误，共33条，占总数的15.1%；比较点的偏误数量最少，仅为17条，占总数的7.8%。以上数据说明，在传统教学方式下，留学生对“比”字句的习得效果并不十分理想，这说明传统的教学方式不能满足教师教学和学生学习的全部需要。这一现象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和思考：怎样调整当前“比”字句的教学方法，从而使留学生从结构、语义、语用层面更好地理解和习得“比”字句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构式-语块”理论的出现给我们提供了全新的研究视角，根据该理论的相关内容和“比”字句句式的多义性特点，我们认为“比”字句也可以被分析为多种单义构式，同时因绝大多数语言中都存在比较的范畴，因而运用构式语块教学法教授“比”字句时，更能从认知角度帮助学生理解该句式的含义，从而使学习者从语用、语义、结构三个方面更好地习得该句式。

二、“构式—语块”教学法的理论基础

（一）什么是构式语法理论

构式语法理论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对转换生成语法理论进行批判的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它以认知语言学理论为基础，源于菲尔墨的框架语义学。该理论一经问世，便受到了国内外语言学界的高度关注，并成为语言学领域研究的热点之一。

Adele E.Goldberg（1995、2003、2006）这样定义“构式”：“假如说，C是一个独立的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Fi）和意义（Si）的对应体，而无论是形式或意义的某些特征，都不能完全从C这个构式的组成成分或者另外的先前已有的构式推知。”①（P15-20）例如：“S+把+O+V+到/向+其他”，这类“把”字句都有“转移”的意义，而这种转移的意义来自句式本身，并不能从其构成成分推知。即每一个构式都是形式和意义综合凝固而来的结合体。构式与其成分互相关联，但其本身又具有独立性，可以超越句中动词、名词或者其他成分而存在，故而想要解读一个构式，不仅需要掌握和构式相关的动词意义，还需要了解整个句式本身所具有的的语义知识。

（二）什么是“语块”理论

“语块”即“语言组块”，该理论由Miller的短时记忆理论演化而来。其核心内容是：“根据心理实验所提供的数据，大脑运用语言进行编码、解码，能容纳离散块的最大限度是‘七左右（7±2）。处理者会把需要记住的离散快数量尽量控制在‘四以下”。

该理论认为，语言中有一种使用频率较高的、具有一定习语性的组合结构，该结构的形式和意义在一般情况下是凝固不变的，我们在遇到这样的语言结构时，通常对其进行整体理解和掌握。因此，在看似由语素和词构成的一句话中，真正被人们记忆和运用的则是这样的组织结构，也就是“语块”。如：“我给小明一本书”，在这个句子中，“我”“给”“小明”“一本书”各是一个语块，分别承担该句式中的特定语义单元。

“构式—语块”中的“语块”仅指作为构式义组成成分的语义单元，其含义相当于英语中的“chunk”或者“chunking”，其本质是构式中承担一定语义成分的结构单位。在分析构式义时，我们通常用短横来连接构式中出现的若干个语块，连接后的各个语块共同组成该构式的“语块链”。例如，在对存现句进行构式分析时，其语块链可以表达为：“存在处所—存在方式—存在物”，即该语块链包括“存在处所”“存在方式”“存在物”三个语块。

以上理论可以简单归纳为：

1.语言中存在许多单义的构式；

2.构式的组成成分是一个个语块；

3.语块义的连接就构成了构式义的表达。

这三点就是“构式—语块”教学法的主要理论基础。

三、“构式—语块”教学法及其教学流程

“构式—语块”教学法以“构式—语块”理论为基础，重视人类认知的共性因素及句子中词语间的多重语义关系，是在第二语言教学过程中有意识地将构成构式义的语块链转换成学生可理解的简单教学用语进行教学的理念和方法。苏丹洁（2010）在借鉴陆俭明对存现句提出的几点教学建议的基础之上，初步形成了运用“构式—语块”教学法进行课堂教学的一般步骤：

1.教师提供具体情境，引出或引导学生说出具体例句；

2.从人类认知共性的角度入手，帮助学生理解该句式的意义；

3.教师通过板书或PPT演示等方式分析该句式的结构（即语块链），帮助学生记忆该句式的构成、顺序和规则；

4.有针对性的进行练习，使学生能够写出正确的句子。

下文将运用“构式—语块”理论对“比”字句进行重新分析并对其进行有针对性的教学设计，以期给出一种行之有效的教学模式来解决“比”字句教学中的相关问题。endprint

四、基于“构式—语块”理论下的“比”字句构式分析及教学设计

（一）“比”字句构式分析

“比”字句作为一种多义的句式，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具有不同的构式，因此，我们首先要从“形式—意义”相对应这一构式的基本特征上来确定“比”字句的构式。在对现行“比”字句分类的考察中发现，汉语中的“比”字句可以笼统地分为：典型“比”字句和非典型“比”字句两大类。其中，典型“比”字句的基本格式是：X比YR（X代表比较主体，Y代表比较客体，R代表比较结果），非典型的“比”字句包括：1.含“不+比”句式；2.含“没有+比”句式；3.含“同/和/与+相比”句式；4.含“比起”句式；5.“一X比一X”句式；6.“X比Y都R”句式。本文对“比”字句的构式分析仅针对典型比字句，非典型“比”字句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

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对典型“比”字句进行重新分类，其目的主要是为了降低“比”字句教与学的难度，为提高学习者习得效果服务。因此，在对“比”字句进行构式分类时，我们主要依据以下两個标准：

第一，构式单义性，即分出的每一类“比”字句构式应有自己独特、不同于其他类的构式义；

第二，语义配置方式和语块链构成唯一，即分出的每一类“比”字句应有自己独特的、不同于其他类的语义配置和语块链。

据此，我们将汉语中的典型“比”字句分为以下三种构式：

A类“比”字句——比较性状。例如：

（1）她比我高。 ——A 比 B+形容词

（2）她比我喜欢画画。 ——A 比 B+动词+宾语

（3）她比我游得快。 ——A 比 B+动词+补语

（4）她跳舞比我跳得好。 ——A +动词+宾语+比B +动词+补语

A类“比”字句构式表示比较主体和比较客体性状间的比较，属于“性状比较”的语义范畴，意在凸显比较对象之间的性状差异。其语义配置包含以下内容：1.比较主体；2.比较类别（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3.介词“比”；4.比较客体；5.比较性状。这五项也即构成A类“比”字句构式的语义块，它们构成的A类“比”字句构式的语块链如下（以4为例）：

B类“比”字句——比较数量。例如：

（5）她比我胖两斤。 ——A 比 B+形容词+精确数量补语

（6）她比我高得多。 ——A比 B+形容词+一些、得多、多了、很多

（7）今年产量比去年提高很多。——A比B+提高类动词（+数量宾语）

（8）她比我晚到半小时。 ——比B+早/晚/多/少+动词+数量补语

B类“比”字句构式主要表示比较主体和比较客体在相同比较点上的数量差异，属于“数量比较”的语义范畴，意在凸显比较对象之间同一方面的数量差。其语义配置包含以下内容：1.比较主体；2.比较类别（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3.介词“比”；4.比较客体；5.比较性状；6.比较数量。这六项也即构成B类“比”字句构式的语义块，它们构成的B类“比”字句构式的语块链如下（以7为例）：

C类“比”字句：比较程度

（9）她比那个明星还漂亮。 ——A比B+更/还/再+形容词

C类“比”字句构式表示比较主体和比较客体程度间的比较，属于“程度比较”的语义范畴，意在凸显比较对象之间同一性状的程度差异。其语义配置包含以下内容：1.比较主体；2.比较类别（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3.介词“比”；4.程度副词“还/更/再”；5.比较客体；6.比较性状。这六项也即构成C类“比”字句构式的语义块，它们构成的C类“比”字句构式的语块链如下（以9为例）：

由以上分类可以看出，运用“构式—语块”理论对“比”字句进行构式义的分类和分析，为“比”字句的研究和教学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在该理论指导下进行教学，可以将“比”字句零散的知识点整合起来，这对于改正学生习得“比”字句过程中的偏误，特别是程度副词的使用、比较类别的省略、语序等方面的偏误有重要作用。

（二）“比”字句教学设计

下面针对比较性状类的“比”字句（以“她跳舞比我跳得好”类型为例）制定一套教学设计，以说明“构式—语块”教学法在对外汉语课堂中的具体教学流程和方法：

1.借助多媒体展示，引导出句式实例

运用视频展示两人跳舞的短片，让学生看后评选出跳舞比较好的一个，教师边听学生的回答边进行板书，写出第一个句子实例：“她跳舞比我跳得好”，并圈出“比”字，指出汉语中在比较两事物同一方面的差异时常常使用该类“比”字句；其他三个例句运用同样方引入并进行板书。

2.利用板书，将上述例句拆分，激发学生的认知共性，使学生理解“比”字句的构式义及其构成

教师引导学生观察上述例句，告诉学习者，在表示比较时，往往会出现比较的对象（常常是两个）、比较的方面以及比较的结果，在汉语中我们称之为比较句。老师在黑板的板书上分别圈出“她、他、小明、山本”，告诉学生这是比较对象A，是听话人希望了解的对象，所以需要放在句子开头；“跳舞、唱歌、说汉语、打篮球”这是比较的方面，是听话人想要了解该对象的某一特点，所以需要紧跟在对象后面；“我”，即比较对象B，是与A进行比较的另一对象，其位置在“比”字之后；“跳得好、唱得好、说得好、打得好”，该部分是比较的结果，即怎么样。最后在黑板上写出A类“比”字句的语块链：比较对象A+比较方面+比+比较对象B+性状（即怎么样）。

3.向学生说该类“比”字句构式中各语块项的词性要求

“比”字前后两个比较对象必须是相同词性；“比”字句前的比较对象后可以加上比较方面，若该比较方面说话前已被说话人和听话人二者所了解，那么该部分内容可以在具体话语中省略；“比”字句最后的比较性状常常由动补短语充当，其中补语前不能有程度副词（很、太、非常、再等）修饰。endprint

4.教师提供图片让学生进行句型替换练习

在“比”字句操練中让学生记忆该构式的语块链顺序，即一共有几个语块，语块间的排列顺序如何。例如：

A+比较方面+比+B+怎么样

小静 游泳 比 我 游得快。

明河 跑步 比 我 跑得慢。

……

5.教师设置具体情境或活动

让学生分小组进行交际练习或竞赛，使学生能够在具体情境中正确使用比字句。可设置的活动或游戏如下：

1）比一比：老师让同学们说出自己的爱好和特长，并选择四种最具大众性的爱好并写在黑板上，如写汉字、画画儿、滑冰、打网球等，让同学们四人一组进行对比，用已经学过的句型“怎么样”来询问组员掌握该爱好的程度，并进行排序；如：“小A写汉字写得不好”“小B写汉字写得不太好”“小C写汉字写得还可以”“小D写汉字写得非常好”，则排序为D>C>B>A；最后将各小组成员进行对比，选出四种爱好当中排名第一的四位同学予以奖励。

2）接龙比赛：给出几幅图片（具体现实场景），让学生以接龙的形式找出图片上可供比较的方面，并用课堂学过的句式进行表达，并对未找出比较对象的同学进行相应的“惩罚”。如：

（10）小明擦黑板比我擦得干净。

（11）小王拖地比我拖得快。

（12）山本搬椅子比我搬得多。

五、结语

本文尝试突破传统的句法分析思路的局限，运用“构式—语块”分析法将“比”字句重新分为三类，并从每一类“比”字句中抽出具体的构式，同时，针对比较性状类的“比”字句设计了具体的教学过程。

我们通过以上分析认为，“构式—语块”教学法对于对外汉语“比”字句的教学具有明显的优势：一是从构式这一角度对“比”字句重新进行分类，可以解决初级阶段“比”字句杂乱无章、难以记忆的困难，使教和学的内容变得简单；二是“构式—语块”教学法能从人们认知模式的角度出发，激发学生本身具有的认知共性，使“比”字句教与学的过程变得更加主动。由此，在日后的“比”字句教学中，教师可以有意识地使用“构式-语块”教学法，引导学生从认知角度理解并记忆语法内容。在编排典型“比”字句的教学内容时，可以结合“构式-语块”分析法的思路对“比”字句重新进行分析，解决知识点杂乱无序的问题。

传统的层次分析法和句法分析法有其固有的适用性和活力。在语言、尤其是汉语中，句法层面非简单“主谓宾”的句子，可以尝试采用“构式—语块”分析法和教学法，但那些以“V”为核心的句子，仍可以用传统的教学方法来分析和指导教学。因此，“构式—语块”分析法和教学法仅作为传统方法的一种补充而存在，并不能取而代之。

（本文受2017年大连外国语大学“汉语国际教育创新性拔尖人才培养项目”资助）

注释：

①Goldberg，1995，中文译本转引陆俭明，2004

参考文献：

[1]陆俭明.词语句法、语义的多功能性：对“构式语法”理论的解释[J].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4，（2）.

[2]苏丹洁，陆俭明.“构式—语块”句法分析法和教学法[J].世界汉语教学，2010，（4）.

[3]苏丹洁.试析“构式—语块”教学法——以存现句教学实验为例[J].汉语学习，2010，（2）.

[4]徐茗.比字句结果项与比较点的联系[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2）.

[5]代雪曦.对外汉语“比”字句的学与教[D].成都：四川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

[6]陆福玲.对外汉语教学视野下的现代汉语“比”字句研究[D].呼和浩特：内蒙古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侯艺源 韩蓉 辽宁大连 大连外国语大学汉学院 11604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