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给母亲寄钱
2017-09-15毛录海
◎毛录海
第一次给母亲寄钱
◎毛录海
1970年我高中毕业,正好赶上部队招兵,我有幸入伍成了一名新兵。
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我踏上西去的火车,坐在车皮里的麦草上,满满一车皮新兵,气氛凝滞,每个新兵稚嫩的脸上都表现出离家的不同表情。随着车站信号铃声响起,火车从我的家乡甘肃天水顶着凌冽的西风缓慢地向新疆边防驶去。
当时,我的心情十分凝重。文革造成大学停办,高中毕业的我无学可上,回家务农又实在无法聊生。半年前父亲病逝,丢下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孩子,我是老大,最小的妹妹才6岁。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说家徒四壁也一点不为过。生产队每个工值才7毛钱,一个壮劳力,除下雨下雪天外,努力出勤300多天,全年也就210多元。人均一年分粮不到两百斤,一到春天,家家饿得只能背着自家织的土布,跋山涉水去陕西等地换粮讨饭。
我家没有壮实的劳动力,只靠小脚、体弱多病的母亲拖带着全家七口,真是雪上加霜。这次我出去当兵,家里就能吃上生产队的平均口粮了。我坐在晃动不停的车皮里,惆怅不时袭来,怀念着卧床无钱治疗被病魔夺走了生命的父亲,想念着双手粗糙皲裂、不停劳作的母亲,思念着年幼无知、衣不遮体的弟弟妹妹,心如刀割。
在车皮里熬了五天五夜,我们这些新兵到达了吐鲁番车站。下了火车重新编组,每30人一辆大卡车,坐在自带的行李上,冒着风雪又向南疆开去。早起夜休,第七天傍晚才到达部队驻地——南疆巴楚县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地方。放眼望去,茫茫戈壁,心中浮现出的只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凄凉诗句。营地没有房屋,全住“地窝子”土坑房,就是低于地面、挖出来的盖了顶的土坑,坑里铺着麦草,这就是我们的宿舍床铺。
来到部队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家里的亲人,掰着指头等部队发每月8元钱新兵津贴的日子。我将每月的津贴小心翼翼地夹在一个本子里,再苦再累,只要悄悄翻出积攒的这点津贴,心中就充满了无限的希望。边疆严寒的日子格外漫长,手上冻裂的口子疼得像刀割一般,我也舍不得买一支棒棒油,趁在食堂帮灶时顺手拿了一小片肥肉,包在废纸里擦擦手。
年底到了,12个月刚攒出96元钱,好不容易从老兵那里借到了4元钱,凑够了100元,我要赶快给家里寄去过年,对这个家来说,这真是一笔天大的收入啊!终于盼到周日,请假去距离营地十多公里的团部驻地寄钱,一路上是我记事以来最高兴的时刻。哪知到了邮局,填好单子时却傻了眼,人家还要1元邮费。我愣了半天,包好钱,羞涩地走出了邮局。在回营地的路上,我盘算着再向谁去借这1元钱。
又挨到第二个周日,副班长借给我1元钱,我再次请假跑了十多公里,终于将钱寄了出去。我当时的心情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
给母亲第一次寄出100元钱的往事,至今仍历历在目,铭刻在心。
作者自荐 图/墓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