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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图书装帧设计

2017-09-13顾音海

检察风云 2017年14期
关键词:装帧木刻书名

顾音海

术业有专攻,但许多文化巨匠是多面手,只是其多重贡献往往为文名所掩,鲁迅就是如此。鲁迅实际应该有许多身份,比如美术评论家、装帧设计师等等,只是不够引人注意罢了。说起上海的图书装帧设计家,总令人想到钱君匋,他是书画篆刻大家,和同学陶元庆一起为鲁迅写的书做过装帧设计;陶元庆还为鲁迅画过肖像速写,深得鲁迅赞赏。其实,这两位后辈都曾受到鲁迅的鼓励和指点。大致说来,鲁迅的美术活动和治学、创作之间有着紧密的关系,他对图书设计的喜爱和实践,是由来已久且贯穿始终的。

鲁迅对图画有着天生的兴趣,自幼喜欢绘画,首选有插图的书看,最早得到的赠书也是《二十四孝图》。少年鲁迅最心爱的书,自然是保姆长妈妈为他买来的“三哼经”(《山海经》),虽然这个版本刻印粗拙,图像几乎全用直线凑合,连动物的眼睛竟都是长方形的,但神奇的内容,构图的想象大胆,依然颇具吸引力。鲁迅当时所见这些书籍大部分是木刻版,插图就是传统的木刻版画,集绘画、雕版、印刷技艺于一体,通过欣赏,可了解古人的绘技,雕刻上木味刀味的优劣,印刷装帧的美妙。于是,鲁迅和二弟周作人由赞赏进而发展到用一种透明的“荆川纸”蒙在画面上去描摹,体验白描笔法的奥妙和动笔的乐趣。以后,买书,赏画,收藏画册画片,成为鲁迅终身的爱好。

对于中国古代插图设计、版画的鉴赏,最终导致鲁迅和郑振铎一起“投资”编纂了古法《北平笺谱》和明代《十竹斋笺谱》覆刻本,这两种笺谱设计装帧非常考究典雅,至今早成“新善本”新古董。鲁迅在中年时代,关注石刻文字与图像,钻研文字变迁、书法及黑白对比的块面艺术,其中最突出的是关注汉代石刻画像,对这类拓片资料的收集、研究也是贯穿终身,他评价汉代美术“深沉雄大”,曾将一些画像石图案用于书籍封面设计中。而在洋画方面,鲁迅因为留学日本,接触到浮世绘及流入日本的西方绘画,乃扩大了对美术的兴趣,一生用大量时间搜求外国名画(包括版画),虽然多数是印刷品,数量却极为可观,英、法、德、俄、比利时、日本的美术品都有。“读图”对鲁迅来说既是一种休闲,也是汲取灵智力的途径,他的文字里往往有画的韵致,小说场景的设置也不乏美术上的启示。更重要的是,鲁迅作为中国新兴木刻运动的创始人,直接影响了中国现代版画的发展,图书设计装帧实际也是他美术活动的组成部分。

一中一西,亦古亦今,这样的美术视野,落到图书装帧上,是极为精彩的。中国的书,历来雕版印刷的多,明清以来多线装,装帧上独树一帜,却不适应近代以来的机印变化。洋装书简洁明快,信息量大,也便于携带阅读,渐渐成为纸媒的主体。但洋装书横着陈放,面孔、书名一目了然,封面设计也就另有一功,渐渐成为专门的平面设计艺术。

鲁迅及其学生的设计,或许尚未形成艺术上的派别,也很难说每一帧皆精品,但却是颇有特色、饶富雅趣的。

一是利用汉魏石刻图案作封面设计素材。例如《心的探险》是最丰富精彩的一种。这书是从娘子关跑到北京投身文学运动的山西文青高长虹的诗文集,当年鲁迅为扶掖提携后进,往往亲自编选设计这些青年的作品,按周作人的说法:“从选择、编订、做目录、描图案作封面,以至校对,着着他都是亲自替做,辛辛苦苦的。”《心的探险》封面用青灰色,印赭色图案,画群鬼腾云作跳舞状。该书目录后有一条说明:“鲁迅掠取六朝人墓门画像作书面”,鲁迅收集许多汉魏石刻图像拓本,辑有《六朝造像目录》,这幅“群鬼腾云”该是从藏品中特意遴选的。整个画面洋溢着灵动、新奇、朴实的感觉,而垫底的神龙是那样虎虎有生气,于美观之外,也很契合高长虹作品的特色。

鲁迅不独为北大设计了校徽,还为北大《国学季刊》设计了封面。以国学所应对的深厚的文化积淀,这封面用画像石图案是理所当然了。整个底纹是阳线的云纹,上部设计一块阴刻的象生纹,突出了装饰的意味。二是运用简洁的美术字或手写体设计素雅的封面,比如《呐喊》与《引玉集》,都堪称经典。《呐喊》是鲁迅第一部小说集,用鲁迅自己的话说,是回忆“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中“不能全忘的一部分”,《狂人日记》《孔乙己》《阿Q正传》《故乡》等尽收其中,影响巨大。但这振聋发聩的声音,在封面的形象设计上,并非如挪威表现主义画家蒙克1893年所作《尖叫》(亦译《呐喊》)那样的视觉冲击处理,也没有后来新兴版画名家李桦1935年作《怒吼吧,中国!》那样的夸张人物形象,而是在满纸暗红的封面上部,设计了黑色长方块面,中间“呐喊”和“鲁迅”四个浅色美术字犹如古印铭文,深深镌刻在上面,让人感受“在沉默中爆发”的力量。《引玉集》是苏联版画家作品集,仿真珂罗版精印,封面就在浅色底子上,用一块类似版画的书名加作者姓名“拓本”,展示本书的特征。“引玉集”三字略似仿宋体,加上俄人姓名的拉丁字母,及“木刻59幅”字样,令人觉得整个书名、作者名好比是一枚大大的木刻纹章。其他可圈可点的设计如,与郁达夫合编的《奔流》月刊,“奔流”两字黑体加框而稍扁,有绵长的意味。《萌芽月刊》《而已集》均以隶书变体为美术字来展现。

鲁迅还常以自己手书书名作封面。如《海上述林》是鲁迅为悼念亡友瞿秋白而亲自抱病编辑的瞿氏译文集,从装帧、出版到广告宣传,鲁迅都亲力亲为,封面就是手书“海上述林”四字,初印本中有蓝色天鹅绒封面,书脊书名烫金,很庄重典雅。其他如《木刻纪程》《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二心集》《三闲集》《热风》《小约翰》等也都有鲁迅手迹。

第三类是用现存的书籍插图做封面,或另外新创作、设计画面。因为印刷技术的关系,以及鲁迅对版画的热爱,所移用的插图多半是以素描速写而成的铜版画,例如《毁灭》《铁流》《死魂灵一百图》,原书本来就是小说,有画家作了插图,则选取其中一幅用于封面设计,是很贴切自然的。另一种,本来是画册,封面也就选用其间的某幅,如《近代木刻选集》,这类封面的设计,原作插图不一定是全景式的,可以是小小的一幅,放在封面中央,其他书名、作者名字也还是要有特定设计的。

有些新创作的画面用作封面,鲁迅往往也有十分喜欢的。比如陶元庆设计《彷徨》的封面,画一轮硕大的落日余晖下,三个人拥挤地坐在椅子上,貌似怅然而动。鲁迅1926年10月29日致陶元庆的信中说:“《彷徨》的书面实在非常有力,看了使人感动。”有些封面的设计是要对内容有所交待的,鲁迅约请陶元庆为李霁野译安特来夫戏剧《黑假面人》“作书面”,鲁迅说自己的杂文集《坟》的封面“只要和‘墳的意义绝无关系的装饰就好。”内容虽然是设计的要素,但装饰、视觉上的美观才是设计的总的目的。

鲁迅的时代,平面设计上已经出现了多元的艺术风格,而鲁迅和周围的美术工作者,作家,翻译家,贡献了自己的才思与实践,留下了可观的实例与经典。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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