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剃光头遭解雇，3名女工用法律斗败“任性”老板

格子

时下，许多企业倡导有特色的企业文化。然而，一些私企在倡導特色文化时，失去了对员工最起码的尊重：比如有的公司培训时，要求员工跪拜、爬行、互钻胯下，还有的公司要求完不成任务的员工吃活蟑螂等。北京有一家私企的老板也算“别出心裁”，要求中高层员工剃光头表忠诚，愿意剃光头的给予1万元安慰金，不愿剃的罚1万元失信金。3名中层女员工坚持不剃光头，也不交失信金，竟遭他蛮横解雇……

老板下达“剃发令”，中层员工须剃光头表忠心

2017年3月8日，很多单位都为女职工放假庆祝属于她们的节日。然而，在北京市房山区晨达装饰家具工程公司（以下简称晨达公司）担任设计部经理的吴蓉却没想到，她原本顺风顺水的职场生涯，却在三八妇女节这天陡生波澜。

那天上午9点，公司总经理李海涛召开中高层员工会议，说装饰家具行业竞争形势严峻，希望大家同心协力，与企业同呼吸共命运，多方开拓业务渠道，为公司多做贡献。对于忠诚于企业，与企业患难与共的员工，他深表感谢，并表示绝不会亏待他们。接着，李海涛让装饰部、业务拓展部等部门经理轮流发言。这两个部门经理的发言除了向公司表忠心、多想办法创效益外，乏善可陈。

吴蓉本以为会议很快会结束，孰料，李海涛总结发言时，突然转换话题，又翻起了老皇历：“当年我从站街揽生意做起，一步步发展到现有员工600多人，公司注册资金3000万元的规模，靠的是在座诸位对我的大力支持，我感激不尽！”说到这里，李海涛站起来向在座员工深鞠一躬，装饰部刘经理带头鼓掌，其他员工也附和着鼓起了掌。

对于李海涛这种开会的方式，吴蓉有些难以接受，她觉得在实体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私企更需要调动员工的积极性，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李海涛坐下后，继续说道：“现在受经济大环境的影响，公司业务量大幅下滑，利润空间一再压缩，公司处在困难时期。我认为，企业员工精神层面的东西将直接影响企业的命运，因此，我想让大家做一件事，以表明诸位对企业的忠诚！”

李海涛说出这番话后，全场鸦雀无声。员工们清楚，老板平时作风强硬，经常会冒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来，这次不知道会让他们做什么。因此，与会人员都屏着呼吸，静静地看着老板。在大家的注视下，李海涛面色严肃，从皮包里抽出一沓文件，然后递给旁边的助理。助理会意，把那沓文件传递下去，让参会的中高层员工逐一签名，并按上手印。

吴蓉不知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到别人爽快地在文件上签了字，她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因为李海涛催着大家把文件往下传，吴蓉只看清文件的上方写有“忠诚协议”4个字，然后就交给了下一位。做完这一切，大家望着李海涛，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李海涛把签好的文件装进皮包，提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要求：“新的一年刚刚开始，晨达公司要从‘头做起，重塑辉煌，我要求每位中高层员工，不管男女都要剃光头，每月5日剃一次，坚持一年，服从命令的发1万元安慰金，不执行命令的交1万元失信金。”

李海涛的这个决定，让与会员工面面相觑，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李海涛觉察到了下属内心的波动，板着脸说：“考验大家对公司是否忠诚的时候到了，希望你们拿出全部热情为公司服务，5日内完成这个要求，逾期要交失信金，散会！”吴蓉和其他同事陆续离开会议室，一个个沉默无语，表情复杂。公司中高层员工中，连吴蓉在内共有5名女性，她与关系不错的廖惠苦笑着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天上午开完会，吴蓉根本进入不了工作状态。她来到这家公司近5年，深知老板李海涛的暴躁专横以及他身上的江湖习气。她明白，如果违抗他的命令，肯定没有好结果。然而，想想自己要剃个光头面对老公、孩子、父母亲友，她就不寒而栗。不过她也清楚，如果不按老板的意思去办，她不但会被迫交纳失信金，还有可能丢饭碗。吴蓉的老公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虽然工作稳定，工资却不高，儿子马上要考大学，将来用钱的地方很多。因此，对于这份干了近5年的工作，她还是不想轻易丢掉的。带着这样的矛盾心理，吴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当晚，吴蓉与廖惠通了电话，询问她的想法。廖惠态度坚决地说：“老板这个要求是对员工的不尊重，我们不能屈服，我不想为了挣那份薪水失去做人的尊严！”廖惠的话说到了吴蓉的心坎里，她觉得自己虽然需要这份工作，但如果与人格尊严相比，这样的工作宁可不要。

除了廖惠，吴蓉还联系了其他3位女同事，除一位叫苏凡的同事表态不剃光头外，另外两位同事态度有些模糊。吴蓉知道，一份不菲的薪水对于每个家庭都是很重要的，在尊严面前，有的人也可能为了面包低头。无论别人有怎样的选择，她都理解。

身边人陆续向老板屈服，3名女工结盟欲抗争到底

那天晚上，与同事联系后，吴蓉心情沉郁，因为她清楚违抗老板命令意味着什么。老公劝慰她：“老板这样做有违人性，如果因此丢了饭碗，也不用后悔。东方不亮西方亮，以你的能力到别的公司谋职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家里还有我呢！”老公的安慰让吴蓉心里轻松了许多。

2017年3月9日早上，吴蓉照常到公司上班，令她愕然的是，平时与老板走得较近的几个部门经理已经剃了光头。装饰部刘经理摩挲着自己的光头，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老板英明，下个月家里的电费该降下来了，这样省电、省洗发水，挺好！”刘经理的玩笑并没有达到预想效果，大家看了看他，苦笑着转身走开了。那天上午，吴蓉了解到，18名男性中层干部里，已有9人剃了光头，其他9名中层干部尚在观望中。中午吴蓉在公司食堂用餐时，看到没剃光头的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神色都有些凝重。

看到形势不可逆转，第二天又有5个人剃了光头。刚结婚不久、平时发型一丝不苟的小吴，因为不习惯自己的光头形象，见了吴蓉尴尬地低着头走了过去，眼里泛着泪光。吴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也更加坚定了不剃发为自己保留一丝尊严的想法。

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与员工共患难的决心，第三天，老板李海涛也剃了光头出现在公司。爱拍马屁的刘经理迎了上去，直夸老板气场足，李海涛得意地笑了笑，进了办公室。没剃光头的中层干部看到老板都剃了光头，内心压力更大了。更让他们焦虑的是，当天上午，财务部通知剃过光头的员工领取1万元安慰金，同时通知还没剃光头的员工，逾期将交纳1万元失信金。endprint

在老板的压力以及安慰金的刺激下，当天下午，管理层中的最后4名男员工也剃了光头。18名男中层干部全都剃了光头，成了公司一道奇异的风景，惹得普通员工们窃窃私语。这样一来，公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蓉等5名女中层员工身上，这让吴蓉她们身上的压力更大了，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道要尊严还是要面包的两难选择题。

3月11日晚上，吴蓉与廖惠、苏凡通了电话，提议5位女中层员工共同出面，和老板郑重谈一次，恳请他网开一面。廖惠、苏凡表示同意，吴蓉又和另外两名女同事通了电话，几人商定一起行动。

12日早上，吴蓉、廖惠、苏凡等5人推开了李海涛办公室的门。看到5名女中层员工齐刷刷地站到了面前，李海涛什么都明白了，没等吴蓉等人开口，他就皱着眉头说：“在我的公司只有忠不忠诚的员工，没有男女之分，非分的要求提出来也没用！”老板话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吴蓉心想，既然来了，总要亮明意见，她据理力争道：“李总，我觉得考验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可以用其他方式，让员工剃光头首先是对员工的不尊重，希望……”“好了，好了，公司里的事情我说了算，你没有资格来教训我，还有一天时间，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说着，李海涛挥手让吴蓉等人出去，其他4名女同事向吴蓉使了个眼色，吴蓉会意，她知道在霸道的老板面前，再多说也没用。

没说服老板，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吴蓉非常气愤，她和另外4名同事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商讨下一步行动。下午下班后，吴蓉来到约定的那家餐馆，没多大一会儿，廖惠、苏凡也来了。然而，过了约定时间，另外两名女同事也没有露面，吴蓉刚想给她们打电话，却接到了两人几乎同时发来的微信，说家里有事，过不来了。吴蓉清楚，那两名女同事可能另有想法，不会再参与她们的共同行动了。

离李海涛的规定还有一天时间，吴蓉对廖惠、苏凡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既不会剃光头，也不会交失信金，大不了走人，在这种不尊重下属的老板手下做事，也太没有尊严了！”廖惠、苏凡也表明决心：“既然这样，咱们姐妹仨共进退。”说完，3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13日上午，吴蓉接到苏凡、廖惠的微信，说：“另外两名女同事已经向财务室交纳了失信金，我们怎么办？”吴蓉回复道：“绝不妥协！”廖惠和苏凡相继发来“挥舞拳头”的微信表情，表达了她们和老板抗争到底的决心。

“抗命不遵”被蛮横解雇，依靠法律斗败“任性”老板

2017年3月13日下午，吴蓉、廖惠、苏凡分别接到财务部的电话，财务人员在电话里说，接到总经理的指示，让她们下班前把1万元失信金交齐，逾期不交者，后果自负。面对这最后通牒式的威胁，吴蓉与廖惠、苏凡微信沟通了一下，坚定了绝不妥协的信念，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吴蓉等3人的事情公司中层干部人尽皆知，与吴蓉关系好的男同事劝她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家人和面包，还是“投降”吧，为了这点事弄丢饭碗划不来。面对同事的好心劝说，吴蓉回复道：“谢谢关心，尊严无价！”

不出所料，3月14日早上，吴蓉、廖惠、苏凡3人一上班，就接到人事部的通知，说她们违反忠诚协议以及公司规定，被解雇了，让她们把电脑等办公用品上交人事部，到财务室结清当月工资，然后离开公司。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意料之中的解雇，吴蓉等人显得十分平静。吴蓉打电话请教了一位做律师的朋友，朋友建议她向公司索要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这样便于通过法律渠道申请经济补偿。然而，当吴蓉等向人事部索要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时，早已得到老板授意的人事部经理对吴蓉等人说：“老板说了，开除就是开除，不存在解除劳动关系之说，还请你们谅解！”连一纸解除劳动关系的通知书都无法拿到，看来李海涛既霸道又狡猾，这也激发了吴蓉等人的斗志。她和廖惠、苏凡离开公司后，找到那位姓刘的律师朋友，讲述了她们遭蛮横解雇的经过，并向刘律师请教对策。刘律师气愤地说：“不少私企的老板就是土皇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只要有证明与公司存在事实劳动关系的证明也行，像工资条、工卡之类的东西都可以作为证据。”

按照刘律师的指點，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吴蓉等人备齐了她们与晨达公司存在劳动关系的证明，并聘请刘律师作为代理人，于2017年4月9日向北京市房山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提交仲裁申请书，以晨达公司违法解雇员工为由，要求被申请人依法为3位申请人补偿未签订劳动合同期间的双倍工资、在职期间每年一个月的工资等，共计11.34万元。

5月3日，房山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仲裁庭开庭审理此案，被申请人晨达公司委派代理人出庭。在开庭调查阶段，申请人出示了与晨达公司存在劳动关系的证明，被申请人晨达公司出示了3位申请人签名并按有指印的忠诚协议书，以及晨达公司的有关规章制度等。

开庭辩论阶段，申请方代理人向仲裁庭陈述意见：企业的经营管理权限建立在保证正常有序的生产经营上，企业对员工的管理目的要与其正常经营挂钩，不能脱离工作内容。被申请人以考验员工忠诚为由，命令员工剃光头效忠公司，显然已脱离了工作内容，这样的要求伤害了申请人的人格尊严，涉及人身侵权，系违法行为。申请人拒绝执行被申请人命令，被蛮横解雇，被申请人的做法违反了劳动法的相关条款。在员工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申请人让3位申请人签下忠诚协议，当属无效。因此，我们恳请仲裁委员会裁令被申请人依法给予3位申请人劳动合同法所规定的各项经济补偿。接下来，当事双方进行了辩论、最后陈述等环节，首席仲裁员宣布开庭终结，将择日下达裁决书。

5月10日，房山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下达裁决书，裁决被申请人晨达公司属于违法解雇员工，裁令被申请人向3位申请人赔付共计8.6万元经济补偿金。裁决书下达后，被申请人不服，向房山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房山区仲裁委员会下达的裁决书无效。6月6日，房山区人民法院驳回了晨达公司的诉讼请求，认定房山区仲裁委员会下达的裁决合法有效。

依法向霸道老板讨还公道，吴蓉、廖惠、苏凡3人总算为自己出了口气，心情舒畅了许多。现在，吴蓉凭自己的技能又找到了新的工作。有了与前任老板斗法的经历，她更不怕再遇到“任性”老板了，因为在她的身后，有强大的法律武器做后盾。

〔编辑：刘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