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环保处罚警示录

邓睿

中央环保督察“大考”全面打响，存在环境污染问题的上市公司如履薄冰，许多大公司赫然出现在环保部污染物超标名单中。此外，各地上市公司曝出的污染案例也屡见不鲜

违反环保规定受到行政处罚情节严重的上市公司，IPO和重组均会受到阻碍。申请资产重组的新宏泰，标的公司环评报批手续存在疑问；道恩股份、九洲药业的IPO进程也因环保问题历经曲折

第三方治理机构数量较少，起步艰难。同时，特许经营、委托经营的方式显示出，有的地方政府未能充分信任市场所能扮演的角色，在开放度上还有待加强

环保问题已经成为重工业企业发展中的掣肘。

在环保部发布的关于2017年一季度主要污染物排放严重超标的国家重点监控企业名单中，鞍钢集团矿业公司（下称“鞍钢”）齐大山铁矿再次上榜。

在去年二季度的榜单中，鞍钢赫然名列其中，去年一季度处罚名单中依然有鞍钢。部分企业的罚金在一季度罚款数目的基础上，在二季度继续增加。能源企业因环保问题成为被整治的重点，从罚金来看，这类企业也遭受较大的压力，却仍屡教不改。

同样，鞍钢也成为环保部披露的2016年前三季度排放严重超标未完成整改企业，2016年连续4个季度上榜，鞍钢于去年四季度被环保部责令停产整治，按日计罚255万元，罚款30万元。

上榜的上市公司还有山西焦化股份有限公司、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大连石化分公司、宁夏宝丰能源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焦化厂）。中石油被罚款80万元，去年4个季度有3个季度上榜。

除了环保部披露的以外，各地上市公司涉及污染的案例数不胜数。部分上市公司或因此而陷入股价下跌的怪圈，或是重组融资受阻。

一些污染严重的上市公司，在遭遇监管部门督察的情况下，不得已找来第三方机构帮助处理污染问题，但第三方治理往往存在內生不足等诸多问题，不能彻底解决污染，还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环保高压下上市公司违规屡禁不止

3年前隐藏的一宗“埋毒”事件，近日又进入了公众视野，而涉事主体为闰土股份全资子公司江苏和利瑞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和利瑞公司”）。

彼时被媒体曝出和利瑞公司在工厂地下掩埋有毒废料近500吨，去年5月，江苏省环保厅又对因环境问题突出的连云港市灌云县临港化工园区实施挂牌督办，时限为6个月，和利瑞公司刚好在这个区域。

据媒体报道，和利瑞新厂区建立时间在发证时间之前，或存在“未批先建”的问题，和利瑞孙主任在公开渠道表示，2009年时老厂区与灌云县临港产业园区签订协议，新厂区是2012年签订的协议。因为证件的批复需要一定时间，而且发证时间都是以证件打印出来的时间为准，所以建设工厂时已经有土地手续的批准，只是证件还没下来。

即便没有按照建设程序获得土地证，和利瑞却顺利获得了“两证一书”及施工许可证。

不只是闰土股份，8月初，湖北宜化子公司新疆宜化化工有限公司（下称“新疆宜化”）因“7·26”燃爆事故等被国家安监总局纳入“黑名单”后，8月22日的公告又直指其实控人可能发生变更。

《投资者报》记者梳理资料发现，过去多年来湖北宜化频频登上安全事故榜，多数子公司遭受行政处罚上市公司并未披露，或涉嫌信披违规。

自2010年以来，湖北宜化及其子公司累计发生安全事故20起，造成28人死亡，发生煤矿事故3起（含1起造成58人被困的较大涉险事故），造成7人死亡。此外，湖北宜化多个子公司还因环保不达标，导致行政处罚、停产，甚至进入地方环保“黑名单”，而湖北宜化却并未悉数披露。

作为氮肥“龙头”，7月26日，湖北宜化公司全资子公司新疆宜化在管道防腐保温作业中，发生高温气体泄漏事故。据国家安监总局通报，该事故造成2人死亡、17人重伤（均为烧伤）、13人轻伤。

而新疆宜化在不断踩踏生产安全线的同时，也为湖北宜化贡献了较大的利润。从历史数据来看，“7·26”事故只是新疆宜化多起事故的一个缩影。

今年1月13日，新疆宜化发生一起承包商灼烫事故，造成1人死亡；2月12日，公司的5号电石炉又发生闪爆，造成2人死亡、8人受伤；“2·12”事故后，当地政府曾勒令新疆宜化停产整改，而就在整改期间的6月22日，该公司再度发生承包商高空坠落事故，造成1人死亡。以此统计，4起事故共造成6人死亡、38人受伤。

这并不是发生在湖北宜化旗下子公司的个例。自2010年以来，湖北宜化及下属7家子公司陆续发生安全事故20起，造成28人死亡、26人重伤；发生煤矿事故3起（含1起造成58人被困的较大涉险事故），造成7人死亡。

拥有49家子公司的湖北宜化，主要经营化肥、化工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具备年产330万吨尿素、130万吨磷酸二铵及114万吨聚氯乙烯产能。

但是屡遭环保处罚的湖北宜化，罚款压力也不小。宜昌市环境保护局官网“环境监察执法”数据显示，从2015年6月至今，有关湖北宜化及其子公司太平洋热电、宜化肥业的相关环保处罚通知达18次以上，包括限制生产、停产整治及违法督察等，涉及罚款金额达277万元。

新疆宜化同样是当地环保局行政处罚的常客。截至目前，新疆宜化已先后5次被行政处罚，总计罚款83万元。加上湖北宜化相关子公司，罚款至少高达360万元。

违规最狠的为宜化的贵州分公司。在贵州省环境保护失信“黑名单”中，湖北宜化的全资子公司贵州宜化赫然在列，其因超标排污、未缴纳排污费等于2016年9月被纳入，失信程度为“严重失信”。

“列入失信黑名单的企业，银行基本不会向其提供贷款，或者申请贷款很难审批以及信用额度会降低许多，影响比较大。”一位资本市场领域律师对《投资者报》记者称。endprint

另外，去年7月中旬，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江苏省，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环保专项督察工作。期间指出，江阴澄星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澄星集团”）下属公司多个项目存在未批先建以及涉嫌违规生产建设的问题。对此，中央环保督察组要求当地政府及环保部门督察督办，并责令企业针对相关问题及时整改。

《投资者报》记者发现，即便被要求整改，但是澄星集团旗下多家公司涉嫌违规项目依然在运行。其控股上市公司江苏澄星磷化工股份有限公司（600078.SH）（下称“澄星股份”）并未按时对其下属企业涉嫌违规问题及时进行信息披露，涉嫌信披违规。

此次中央环保督察组点名督办的澄星集团下属企业有：汉邦（江阴）石化有限公司（下称“汉邦石化”）、江阴澄利散装化工有限公司（下称“澄利散装”）、江阴澄高包装材料有限公司（下称“澄高包装”）、江阴澄星石庄热电有限公司（下称“澄星热电”）四家公司的相关项目。另外，澄星股份子公司所涉项目也位列其中。

根据媒体报道，澄高包装年产120万吨新型多功能PET片材项目，去年9月尚未通过环保部门审批即开始基建设备安装，对此环保违法行为，江阴市环保部门已立案查处，并责令企业停止该项目的建设，并处以罚金。

而彼时，该项目正在建设之中，目前钢构仓库已经建成，设备安装项目已现雏形，预计年底完工。

另外，为汉邦石化PTA项目提供高温蒸汽的澄星热电于2015年3月开工新建了两台150吨/小时水煤浆供热锅炉，并配套50万吨/年水煤浆制浆流水线1条（含3000立方储浆罐2只），上述设备、设施未经环保部门审批，于2016年3月建成投运。对此，江阴市环保部门进行了立案查处，已于7月14日下达处罚告知书，责令立即停止新增两台水煤浆供热锅炉的生产使用，并处以罚金。

不过，澄星热电施工人员及该厂工作人员向媒体证实，该厂新建水煤浆供热锅炉项目并未停产，目前也已投入运营，完全违背了江阴市环保部门的责令。

搅动资本市场影响IPO和重组

环保带给资本市场的影响，在即將IPO的企业身上较为明显。另外，违反环保规定情节严重的，在重组中不得公开发行股份。

去年7月，证监会再度给IPO审核立规。公司在最近36个月内存在违反环保法律、行政法规或规章，受到行政处罚且情节严重或者受到刑事处罚的，不得公开发行股票。

不仅如此，公司招股说明书信息披露准则和中介机构执业规则也对发行人存在的环保问题、采取的措施及资金投入情况等事项做出明确的信息披露和核查要求。证监会还表示，继续加强对上市公司环境保护信息披露方面的监管力度，提高信息披露质量。

近期，在常州外国语学校污染事件中，涉及诺普信、江山股份两家上市公司。目前，诺普信和江山股份根据监管要求，分别多次发布公告对相关信息予以披露，并且，诺普信、江山股份均已终止与涉事公司常隆化工相关的重组交易。

今年8月份申请资产重组的新宏泰，在环保问题上也存在疑问。8月1日，新宏泰披露拟以43.2亿元收购北京天宜上佳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天宜上佳”）100%股权，其中现金支付2.5亿元，股份支付40.7亿元。此外，新宏泰另拟配套融资7.85亿元。

公开资料显示，新宏泰是目前中国断路器行业中关键部件配套制造能力领先的企业之一，下游客户包括富士、西门子、三菱、施耐德、GE等世界著名电气设备制造厂商。截至2017年5月2日停牌前，公司市值为42.37亿元。

天宜上佳是国内领先的动车组粉末冶金闸片及机车、城轨车辆闸片、闸瓦供应商，向中国铁路总公司下属18个铁路局中包括北京、上海、哈尔滨等15个铁路局提供动车组粉末冶金闸片。

据新宏泰披露，2013年标的资产天宜上佳扩建建设项目未能办理环评报批手续。依据《环境保护法》的规定，未依法进行环境影响评价的建设项目，不得开工建设。擅自开工建设的，环保部门将责令停止并处以罚款，并可以责令恢复原状。

不仅仅是新宏泰，道恩股份在近四年内三次冲击IPO之时，环保问题也成为关注焦点。去年9月，证监会网站披露道恩高材的最新招股说明书及反馈意见。据反馈意见，监管层重点关注了其与“北京化工大学”的关系、控股股东旗下企业环保问题等，而这些早在道恩高材2012年5月首次提交IPO申报稿时已为业界所关注。

据悉，道恩集团全资子公司山东道恩钛业有限公司屡次遭遇环保难题，近一年已经被处罚至少两次。记者在山东龙口环保局官网上查阅发现，2015年8月，山东道恩钛业有限公司由于“无组织恶臭排放超标”的问题，被限制生产三个月；2016年5月，该公司又因为“水污染物超标排放”问题，被限制生产三个月，并处罚款19.648万元。

据悉，山东烟台市环境保护局已经为道恩高材的上市环保核查初审提供了“通行证”，最终道恩股份在今年1月份顺利过会。

另外，在2014年第五次冲刺IPO的九洲药业，同样曾因环保问题屡战屡败。

九洲药业的化学原料药和医药中间体的生产工艺涉及复杂的化学反应，生产过程中需使用易燃、易爆、有毒物质，并产生废水、废气、固体废物等污染性排放物和噪声。从废水处理技术角度看，九洲药业的化学原料药生产废水要难于其他生物制药和中成药生产企业的废水处理。这就从根本上决定了九洲药业的环保治理成本处于医药行业中较高水平。北京首证认为，九洲药业的原料药产品国际竞争激烈，产品的提价空间十分有限，而环保成本的增加将直接导致利润降低。

不过，随着IPO放闸，上市公司带着环保处罚通过IPO的，也不是没有。最典型的是宁波美诺华药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宁波美诺华”），该公司2017年3月6日过会，在发审会问核环节，发行人被要求就公司的生产经营是否符合国家有关环保法律法规进行说明，因为发行人子公司多次发生环保违法行为。

根据安徽省环保厅资料，宁波美诺华大榭分公司，主要污染为臭气浓度、粉尘、COD、氨氮。浙江美诺华药物化学有限公司也因产出乙酸乙酯、乙醇，HCl、COD、氨氮等废水废气污染被公示。endprint

第三方治理提速但阻碍依旧不小

在监管严查和重重限制之下，上市公司对环保的重视度提高。IPO受阻的昂立股份，近三年环保支出6000万元，超出公司2015年的净利润水平。

在上市公司和监管层的普遍重视下，环保这个产业也开始有了新的动向，具有标杆意义的是环保产业对资本敞开怀抱。

2015年初，国务院《关于推行环境污染第三方治理的意见》（下称《意见》）发布，进一步明确了排污者付费、市场化运作、政府引导推动的原则。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社会资本进入污染治理市场的活力将被进一步激发，环保这门大生意也将真正敞开大门。

对于环境污染第三方治理，《意见》中给出了明确的定义，即排污者通过缴纳或按合同约定支付费用，委托环境服务公司进行污染治理的新模式。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目前各地政府、机构、企业等排污者普遍采取的、排污之后通过购买设备等方式自行治理污染的方式。

今年以来，环保产业政策加码依然不改，为环保类上市公司提供了有力支撑。

和信投顾在研报中称，“环保行业总体仍将保持较好的发展空间，比如细分领域环保技术产业。专家预测‘十三五甚至更长时期，中国环保技术和产业市场年增长速度不会低于15%到20%，2020年这个市场的需求大概能达到2.8万亿元。”

虽然未来值得期待，但现阶段，第三方治理依然停留在看起来很美的层面。

“直到现在，做第三方环境污染治理的企业仍然少之又少，这个行业始终难上轨道。”在《投资者报》记者采访过程中，多家环保企业相关负责人都由衷地感叹。

以污水处理为例，桑德集团董事长文一波曾在公开场合表示，上世纪90年代，工业废水治理设施都是业主单位请专业机构设计，然后自己投资建设运营，但因为没人对最终效果负责，这些治理设施绝大部分不达标，污水处理“越治越污”的现象比比皆是。

近年来，中国的工业污染第三方治理模式已在燃煤电厂脱硫脱硝领域正式试行，已取得显著成效。一些大型工业企业和工业园区也尝试着采用此种模式以降低污染治理成本。如燕山石化委托威立雅水务处理企业工业废水、上海化工园区委托中法水务处理园区工业废水都取得良好效果。

尝试已经开始，但困难依然存在。能处理污染需求的第三方其实并不多。虽然在企业层面看来，未来的广阔市场空间充满诱惑，但之所以很多企业迟迟不愿进入第三方治污市场，就是因为“第一个吃螃蟹”并不容易。

业内人士认为，《意见》虽然提出将采取环境绩效合同方式引入第三方治理，但特许经营、委托经营的方式仍显示出，有的地方政府未能充分信任市场所能扮演的角色，在开放度上还有待加强。

“第三方治污企业在当前的传统自排自治方式下如何找到发展空间也是个问题，此前已经广泛采取的垃圾填埋手段可以持续使用10-20年，而垃圾焚烧发电厂建成后运营的时间也不会短。在这段时间内，第三方企业能够做的事情非常有限。除非地方政府迅速转变观念，不仅将目前新产生的垃圾交由第三方企业来处理，还愿意花钱将以前填埋、常年无法处理掉的‘地下垃圾挖出来重新处理，否则起步期还是十分艱难的。”一位环保企业的董事长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