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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西风

2017-09-12|邹

遵义 2017年16期
关键词:桐梓娄山关夜郎

文 |邹 杰 王 迪

古道西风

文 |邹 杰 王 迪

在遵义乃至贵州的众多县域单位中,桐梓绝对值得浓墨重彩地挖掘和抒写。

桐梓的“高光”时刻,主要集中在远古、盛唐、民国三个时期。

桐梓,是华夏古人类发祥地之一。上世纪70年代,一次“桐梓人”的考古发现,足以填补二十万年前人类进化史的空白。

从那时起,文明的曙光初现,人类从蒙昧时代,一步步走到高度发达的文明时代。

诗仙夜郎

名人的魅力,能把世界上任何生僻角落,变成人们心中的圣地。

桐梓就有这样一个地方。当不少地方为“夜郎”一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自唐以降,它一直静静的坐落在一个山间小盆地里,充耳不闻、与世无争。而它,就是全国唯一仍以“夜郎”命名的行政区域——夜郎镇。

这个夜郎,在大诗人李白笔下,出现达数十次之多。这天,我们冲着李太白的名人效应,忍受着盛夏40度的高温,探寻古夜郎去。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这首《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大概作于唐玄宗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王昌龄从江宁丞被贬为龙标县尉,那时李白云游四方,刚好“烟花三月下扬州”,玩出了人生的“新高度”。听到好友被贬后写下了这首诗。这是李白的诗作中第一次出现夜郎二字。

相比李白对好友的情深意切,王昌龄的心境也算通达: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想不到,四年后,李白真的和夜郎联系上了。“随风直到夜郎西”,真是一语成谶。

史载,李白于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春,因被永王李璘谋逆案牵连入狱,于当年末判长流夜郎。

迁谪荒远,道险且阻。李白于次年初起程赴流放地,由湘入黔,起迄三个年头,在夜郎谪所“服罪未满”,半道承恩放还。回家的路,他选择由黔入川,“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心情一下变得轻快起来。

我一向不喜欢固执而武断的学者,他们仅凭“半道承恩放还”这样的只言片语,就断章取义地认定李白没有到达夜郎,代表人物有郭沫若等。他们貌似权威的论断,足以扼杀一个地方的念想,足以破灭人们对心中的圣地的向往。

后来,经过大量艰辛的考证,证实李白应该到了夜郎。这个夜郎,有别于司马迁笔下的“汉夜郎”。唐贞观年间设夜郎县,治所就在今天的夜郎坝,史称“唐夜郎”。

实际上,李白流放夜郎时期,诗作多达三十余首。如,“三载夜郎还,于兹炼金骨”,“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万里南迁夜郎国,三年归及长风沙”,“无地再新法令宽,夜郎迁客带霜寒”,“夜郎天外怨离居,明月楼中音信疏”……

这些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的诗句,足以反映出李白在流放地是如何含辛茹苦、度日如年的。时至今日,夜郎镇上尚有凤凰阁、太白泉、望月台等遗址和传说。

“汉黼闻奏钧天乐,几得风吹到夜郎”,李白毕竟是浪漫的诗人,当他褪色的青衫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支秃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

这便是唐人风范。他们洒泪悲叹之后,常常会把目光放得更加悠远。人生苦短、悲欢起落,莫使金樽空对月才是。

过客匆匆

李白离开之后,两宋和蒙元的数百年间,川黔通道上依然车水马龙、风尘仆仆,桐梓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件。

平静终于在明万历年间被打破,以后的诸多重大事件几乎围绕桐梓这条通道上展开。

遵义、桐梓两地交界处娄山关,被称为黔北第一关,是川黔要道上的重要关口。北距巴蜀,南扼黔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为黔北咽喉,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便称天险。关上千峰万仞,重崖叠峰,峭壁绝立,若斧似戟,直刺苍穹,川黔公路盘旋而过。

清代诗人郑珍有诗为证:大楼高压万峰巅,鸟道才容一线穿。

1600年左右,大明王朝与播州土司打了一场跨世纪战争。播州末代土司杨应龙屯重兵凭险守关。总督川、湖、贵三省兵事的李化龙亦将攻关视为平播战事的关键。总兵刘綎率部浴血搏斗,攻克娄山关,黔北大门洞开,海龙屯血战后,杨氏家族经营725年的土司王国轰然倒塌。

转眼到了民国,这是一个真正的乱世。

民国是一个群雄并起、诸强争霸的时代,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再战国时代”。在这个惨烈的时代里,冷血的战火不会为孱弱者留下的半点悲鸣,大行其道的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生死博弈和政治逻辑。

在这样一种逻辑之下,桐梓,与其说是一个通道,与其说是兵家必争之地,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军阀混战、红军长征、娄山关战役、抗战大后方、张学良幽禁小西湖……数十年来,这个舞台上过客匆匆,你方唱罢我登台。

1935年初。遵义会议之后,红军大战娄山关,揭开遵义大捷的序幕,赢得长征以来的第一次巨大胜利。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一代伟人挥毫写就壮丽诗篇: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红军长征在贵州,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转折”之外,另一个后果是促使桐梓系军阀的瓦解。

民国中期的桐梓系军阀,其实是由一群落魄农民下层群体发展而来的军政势力集团,以其亲缘、地缘关系在贵州这片贫困的大地上牢牢地扎下根来。

桐梓系军阀以其强大的政治手腕和军事底牌博得了巨大的影响力,以至于当时的贵州有“内政方针,有官皆桐梓;外交礼节,无酒不茅台”之说。

当然,桐梓系军阀在贵州的统治,对贵州的近代化和黔人的视野开阔、思想进步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桐梓系军阀的连年混战也致使贵州人长期戴上“人无三分银”帽子。

周西成是桐梓系军阀的开山鼻祖,他以特立独行著称于世。

在执掌贵州军政大权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他筑公路、肃匪患、惩恶霸、制嫖赌、理财政、定税率,赢得民众欢迎。除此之外,他还合并几所中学,组建省立贵州大学。如此种种,令贵州这个局促于西南一隅的落后省份,一时间风气大开,被国民政府褒扬为“南黔北晋,隆治并称”。

更为难得的是,即便是高度现代化的今天,桐梓境内修建的国道、电气化铁路、高速公路几乎遵循当年周西成测定的路线。

作为后花园的桐梓县城,自然也是歌舞升平、洋派十足。红军长征经过时,桐梓街上修了不少洋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周西成英年早逝,他的部下毛光翔、王家烈继续执掌贵州军政大权。王家烈与红军屡战屡败,被逼下野。至此,桐梓系军阀走向覆灭。

抗战爆发,黔军被改编为中央军,开赴前线,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等惨烈战役。桐梓系虽然无法改变其封建军阀性质,但他们晓民族大义,视死如归,为民族生存而献身的精神将永远为历史所铭记。

史载,整个抗战期间,黔军64万官兵,无一人投降日寇。

几乎在贵州子弟兵走出黔境、外御强敌之时,另一批中国人进入了桐梓。

国民政府把兵工厂迁于此,为前方将士提供枪支;把海军学校迁于此,为国家培养海军人才;从美国引进设备,建成了天门河水电站……贫穷的桐梓人极尽地主情况,先后接纳了国民政府38家疏散单位。

那时,除新疆、西藏外,各省均有人在桐梓暂住。各种口音汇聚于此,产生了影响深远的大后方文化。

2016年,桐梓县城娄山关镇拆分为两个街道办事处,除原来娄山关外,特意新设了“海校街道办事处”。

中华民国海军学校,由福建马尾搬迁至此,其地位堪比浙江大学西迁湄潭。在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艰苦岁月,在西南后方,身处大山之中的海校师生,一刻也未忘记国恨家仇。

从展出的照片看,这里虽然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拼杀,但师生们的目光里始终流露出抗日救亡的豪气。

表里河山

桐梓,像是悬挂在地图上的一片南北走向的靴子,从富裕的四川盆地,一脚踏入险峻的大娄山区。

向北,万里长江烟波浩渺,为表。

向南,贵州高原峰峦如聚,为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它遥望中国第一大河,脚踏盛唐民国,像一位不再显赫的贵族,眉眼间依然器宇非凡。

南倚遵义,北临重庆,是它的幸运,也是它的不幸。作为“黔北门户”、“川黔锁钥”,它的地理位置太重要,注定了此地自有人类以来,即是交通要道和兵家必争之地。

桐梓海校

历史的记忆稍显模糊。早在战国时期,楚王略通西南地,大兵过处,威及四方。秦始皇辟五尺道通西南夷,设官委吏。汉武帝派中郎将唐蒙通西南夷,臣服夜郎国。后又开蜀道,自四川合川过赤水,经夜郎坝过蒙渡,进入夜郎腹地。明洪武年间,在今桐梓县境设松坎、桐梓、夜郎、播川四驿,并沿用至今。

桐梓的通道,基本沿着河谷展开,是驿道,是商道,是盐道。一条綦江,桐梓的大山深处发源,在崇山峻岭间左冲右突,好不容易冲出一道裂痕,成为连接四川盆地与贵州高原的狭窄通道。

这条通道,历史上便联接巴蜀黔桂,由内地通达海洋,由平旷进入崎岖,由富裕进入贫困,由喧嚣进入沉寂。

正是在这条狭窄通道上,上演了太多的故事、传奇与艰辛。古老的大地在突如其来的演化中不断颤抖。

时间进入现代,黔道不再艰辛。普通公路、高速公路,老旧铁路、快速铁路,在狭窄的通道里拥挤不堪,代表各个时代的交通工具并驾齐驱,堪称奇观。

终于有一天,老态龙钟的古驿道,把忙忙颠颠的差事,洒脱地交付给了现代科技。

走过“高光”时刻,桐梓以急切的心情迎来了现代化,迎来了再次开放,迎来了通江达海。

以桐梓人的性格,不达目的不罢休,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这个角度看,千百年来,对于桐梓和桐梓人来说,变化的是“表”,不变的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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