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清末四川文化对郭沫若的影响
2017-09-11周倩
周倩
【摘 要】清末的四川,随着资本主义的渗入,西学思潮不断传入,与四川地方“蜀学”的传统相互交融,共同熔铸了清末时期弘扬传统、提倡新学的四川文化。加上思想观念、行为习惯等方面都深受当时的四川文化影响,可以说四川的自然环境与文化传统孕育并且成就了郭沫若。
【关键词】清末;四川文化;郭沫若
中图分类号:K25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14-0259-02
1892年11月16日,郭沫若生于四川省嘉定府(今乐山市)乐山县沙湾镇,嘉州的秀丽山水自古闻名遐迩。正是这样“绥山毓秀,沫水钟灵”的家乡,孕育出郭沫若的灵性与情思。
20世纪初随着国门洞开,西方文化传入,清廷不得不颁布一系列改革的历史性诏书,在一定程度上变革了当时的社会。郭沫在《我的童年》中,记叙下自己曾亲眼目睹、亲身体验的现象与事件,“我的童年是封建社会向资本制度转换的时代,我现在把它从黑暗的石炭的坑底挖出土来。我不是想学Augustine和Rousseau要表述甚么忏悔,我也不是想学Goethe和Tolstoy要描写甚么忏悔,我写的只是这样的社会生出了这样的一个人,或者也可以说有过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时代。” [1]7
一、西学渗入的社会和开放的家风
在郭沫若的自传中,他认为资本主义的渗入首先体现在经济方面,“帝国主义的恶浪不消说是早冲到了我们那样偏僻的乡间。譬如洋烟的上瘾,洋缎的使用,其他沾着‘洋字的日常用品的使用实在已不计其数。”即便是他本人都自认偏僻的乡下,资本主义经济仍然扩散影响到当地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对经济基础的影响,直接推动了上层建筑的改变,由于清政府自身的政策变革,“废八股而为策论”,再发展到后来的“废科举而建学校”,西方启蒙书籍传入,私塾教育的改变,新式学堂的开设,这些都直接影响到当地的教育、民风乃至文化。这种文化上的变革对于当地的年青一代的影响最为突出。
在郭沫若的自传中,他回忆到当时社会意识的变化,首先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家塾教育,“从前是死读古书的,现在不能不注意些世界的大势了。从前是除圣贤书外无学问的,现在是不能不注重些科学的知识了。”[1]42而他的家塾老师沈焕章,亦是个锐意进取、思想开放的人,专以儿童为本位。除了圣经贤传以外,他还传授西学教科书如《笔算数学》,引入《地球韵言》、《启蒙画报》等启蒙书籍。郭沫若在自传中回忆道“在当时我们读古书也比较有条理了,一面读《左氏春秋》,一面就读《东莱博议》。两者的文章都比较好懂,而且也能互相发明。这真是给予了我很大的启发。我的好议论的脾气,好做翻案文章的脾气,或者就是从这儿养成的罢?”[1]46可见在家塾中经由沈先生的启蒙教育,对于郭沫若的影响之深远。“郭沫若在家塾的近十年受教中,不仅具备了扎实的旧学根基,也已接受丰富的先进科学的洗礼,具备了观察世界的新眼光”[2]122,這样的变化固然仰赖于当时时代的力量与世界的潮流,同时也依仗于“人力”,即沈焕章先生顺应时代潮流、锐意进取的精神,以及在偏僻的乡下敢于开风气之先的卓识。无独有偶,乡里的蒙学堂的刘先生,作为当时成都新开办的师范养成所的第一批学生之一,也将西学的影响带入闭塞的乡间,甚至将“洋操”带入了乡里人的生活。
西学思想的传入直接改变了郭沫若的家风,他生于一个被认为思想应最为守旧、封闭的地主阶级家庭,但他的家庭却总在乡里开解放风气之先,其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当属他的大哥郭橙坞。大哥进了省城的东文学堂,将新学的书籍源源不断从成都带到家塾,助成了家塾革命,“成为了启蒙运动的急先锋”,他首先提倡放足,认为“大脚是文明,小脚是野蛮”,并促成自己家里人在乡中的最早解放,母亲放足,妹妹、侄女读书,提倡乡里的蒙学堂,邀东洋教习至家,“为我们乡下开通了不少的风气”,[1]46-50在兄长的带动与家人的配合下,郭沫若的家庭俨然成为当地最为开明的家庭,这对他自身的思想解放进取有着莫大的促进影响。而一个乡下地方的地主家庭都能够做到如此先进,可见当时四川的民风可谓开放,人民在接受新事物、新思想上并未出现过多抵触,而是顺应了时代与社会进步的潮流。
二、新学兴起后的学校教育
在变革的举措逐步达到废除科举、遍设学堂之后,在各地引发了开创新式教育的潮流,“近代以来,蜀学以弘扬传统、提倡新学而著称,尽管四川地处偏僻,但有文翁‘石室的教化传统流衍,及至清代,各种书院学堂居全国之首,尤其是洋务派首领张之洞创办的尊经书院和四川大学前身中西学堂,培养了一大批在中国近代史上卓有建树的学者和政治人物。”[3]据郭沫若的自传中描述,“到癸卯年实行废科举而建学校的时候……不久就有高等学堂、东文学堂、武备学堂在省城里产生了出来。”[1]42
1905年科举废止,郭沫若进入嘉定府的首县乐山县开办的高等小学,在这个新式学堂中已然有算术、音乐、体操等科目的开设,但郭沫若在那里并未受到什么新学的教益,反而是国文、讲经、地方掌故等旧的东西比较有趣。虽然是新学堂,仍没有摆脱旧式私塾中传统诗文经义的模式,新学只有形式没有实质,但即便是这形式,也是具有开创意义的。“加强了他对于文艺的观感和对旧学的认知,使他从幼年时代就已产生的文学倾向不断得到培植与巩固。” [2]125郭沫若在乐山求学的经历中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在他因为闹风潮被学校斥退时,有先生们反对学校当局的做法,认为“年青人不可使他太受耻辱了,阻止了他的竞争心、向上心”,郭沫若将其进一步引导出一个教育方针:“儿童教育就应该利用他的竞争心,自负心,从积极的一方面使他能猛勇向上,性情就流于骄傲也是不要紧的。总要使他有如像拿破仑一样的见解:‘不可能的字只有愚人的字典里才可以翻出。”[1]98,由此可以看出因为社会思潮的变化,过去一味强调尊师重道的礼教已然受到冲击,在对儿童、对青年的教育中更加注重对他们的呵护鼓励而非约束打压,这样的思想对于郭沫若今后敢于质疑、勇于反抗的张扬精神起到了很大的激励意义。endprint
在被嘉定中学斥退后,郭沫若终于得以进入憧憬多年的成都的学校,他就读于成都高等学堂的分设中学。即便在一省的首府,郭沫若也失望地发现“成都的学校和嘉定的一样,依然是鲁卫之政”,“身处这个新旧交替、中西混合的历史过渡时期,所受到的教育也难免是亦中亦西,甚至是不新不旧的畸形教育。” [2]125因为亲见了社会的腐败、精神文明的堕落,反而激发了郭沫若等有识青年的反抗精神。“清末四川的新式教育不仅带来了西方科学技术,也带来了西方资产阶级政治学说和民主思想,新式学堂成了孕育革命力量的舞台和场所,一批师生逐渐成为四川具有先进觉悟的革命性力量,从而为清末四川的政治运动准备了社会基础和人才。”[4]
三、“先乱后治”的社会变革
成都是四川的政治中心乃至文化中心,所有旧时代的势力与新时代的影响都集中于此。处于新旧时代的过渡夹缝之中,让郭沫若得以站在时代潮流的先端,观察到社会变革的整个过程。
保路运动是四川革命道路上最为重大的事件之一,郭沫若在成都求学之际,虽然学堂令他失望,“差可自慰的或者可以说是使我们得以看见了保路同志会的经过,乃至反正前后的一些大小事变、大小人物的真相罢。”[1]234古语有云:“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这可以用于言说四川人富于冲动的革命性。郭沫若在其撰文《先乱后治的精神》中对其作了另一番解释“先知先觉者,每每敢有犯万难,轻生死,作天下之前驱,以诱导变革的行动。行动既已开始,他要困心衡虑,必使改革的趋于至善,天下歸于至安。然后他才能够放心。先乱后治的精神应该就是这样。四川人是有这样的精神的,也应该有这样的精神。能够先乱是说革命性丰富,必须后治是说建设性彻底。”[5]他将四川人民先乱后治的精神等同于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这是已经走上革命道路之后的郭沫若对于四川地域的认同,反观当时在四川蓬勃发展、星火燎原的保路运动,最终成为了辛亥革命的前驱,四川人先乱后治的精神确然得到印证。
四川人先乱后治的精神始终激励着郭沫若自身的思想,他从家乡的文明中汲取营养,对四川人的“李冰精神”进行深度的挖掘,认为“四川人的丰富的革命性和彻底的建设性是由李冰启发出来的。为了增进民间福利而敢于和大自然的魔力作斗争,表示了我们人力的伟大。……这伟大的斗争精神是深深地印在历代四川人的性格里的。”“李冰的建设,文翁的教化,诸葛武侯的治绩,杜工部的创作,这些在我们四川庙食百代的伟人,给予我们四川人的感化,不是可以用数字表达出来的。四川人也不愧受了这些人的感化,委实是代有传人,特别是在文学的贡献上。如汉代的司马相如,扬雄,宋代的三苏,在中国文化史上也要算是出类拔萃的了。”[5]对于四川地域文化的认同与传承让郭沫若的创作富有了激情与才情,并且正顺应了“五四”时期狂飙突进的时代精神,“雄奇的巴山蜀水培育了他的豪迈奔放之气,蜀地不扼守传统道德的风尚养成了他通脱的文化性格。他以蜀人无所顾忌的激进拥抱新时代,接受新理论和新事物,在‘五四文坛上喊出了时代的最强音。”[3]
受四川人先乱后治的精神感动,在郭沫若今后不同时期的创作中都有着讴歌这种精神的体现,例如1949年所作的长诗《四川人,起来》,“四川人,起来!\象保路同志会\围攻成都府那样,\九府十三州,一百单八县,\全四川省的老百姓\一齐起来!起来!”[6]殷切地呼吁四川人民先乱后治的精神的再度爆发,承担起民族复兴的使命。
综上,清末处于时代交替、社会变革洪流之中的四川,以其独特的地域性文明接纳外来的新事物、新理论、新思想,而四川文化逐渐发生顺应潮流的革新嬗变的同时,亦是青少年时期的郭沫若由稚嫩走向成熟的成长阶段,因此清末的四川文化影响了郭沫若思想的形成塑造,并最终影响了他一生的创作与发展。
参考文献:
[1]郭沫若.少年时代[M].郭沫若著作编辑委员会.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十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刘海霞.前期创造社同人自传文本研究——以郭沫若、郁达夫、张资平为中心[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
[3]曾加荣.初论郭沫若对蜀学传统的继承[J].蜀学,2007.
[4]姚琳,彭泽平.清季兴学潮中的“西部镜像”——清末四川新式教育兴起的历史考察[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
[5]郭沫若.先乱后治的精神[M]//郭沫若著作编辑委员会.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十八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6]郭沫若.郭沫若选集(第三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