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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米·巴巴后殖民理论对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启示

2017-09-11张依

戏剧之家 2017年14期
关键词:第三空间文化身份后殖民

张依

【摘 要】后殖民理论是多种文化政治理论和批评方法的集合性话语。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的“混杂”和“第三空间”理论,是后殖民理论中一种着意于建构新的批评话语的文化存活策略。在全球化的浪潮中,文化身份的建构一直是困扰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一个重要问题。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是由于我们走出去的目的和他者的期待之间的端口不对接。霍米·巴巴的“混杂”和“第三空间”理论,为我们在“走出去”过程中遇到的文化身份建构的焦虑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思路。

【关键词】后殖民;文化身份;混杂;第三空间;自我;他者

中图分类号:I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14-0248-03

随着全球化程度日益加深,“对外开放”“走出去”已经成为一股不可逆转的潮流。全球化给了各国相互交流的机会,也是各国文化之间的博弈,博弈失败的一方不可避免会遭遇文化“趋同”。解构西方书写中国文化身份中的话语霸权,建构中国特色的文化身份是避免文化趋同、警惕文化后殖民的重要任务。本文拟在后殖民语境下简要分析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作品中的后殖民乃至是自我殖民因素,探析这样一种写作状况下所隐含的西方汉学,在中国文化建设过程中所隐含的权利话语,以及中国文化身份建构过程中的种种矛盾,讨论后殖民语境下的中国在建构文化身份过程中应该采取的态度和策略。

后殖民主义理论指的是萨义德、斯皮瓦克、霍米·巴巴等一类非英美裔但接受的是英美主流价值观教育,并在英美文学理论界有一定话语权的西方文艺理论家对第三世界国家写作、话语的研究。主要批判的是西方中心主义、文化霸权主义思想。中国学界对后殖民理论的理解主要源于杰姆逊和萨义德。1989年由张京媛翻译的《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学》中,詹姆逊对于第三世界文化本质的概括是:第三世界的文本,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射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和社会受到冲击的寓言。詹姆逊的民族寓言的概念成为了他们的主要批评武器。中国后殖民批评的另一理论武器则来源于萨义德的东方主义。萨义德对于东方主义的定义可以理解为西方将东方“东方化”的话语机制。[1]中国学者根据这些理论提出了对后殖性的新解读。龚政文认为,“后殖民主义体现在西方社会是在文化交流和对东方文化艺术的阅读和批评中所表现出的文化霸权意识,体现在部分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国家人民那里,则是一种委曲求全、曲意奉承的迎合心态。”[2] 杨乃乔关于后殖民性也提出了一种解释:“所谓后殖民性,在于以一种文化猎奇与艺术的表现,力图为西方人铸造一个神秘的‘东方神话及‘东方寓言提供可能性。”[3] 根据这两种定义,在后殖民批评语境下解读中国文学作品中的后殖民性,主要集中在是否刻意塑造一个“东方他者”的形象,为提供他性消费而全然忽略现实的真实,以及是否存在对中国进行寓言式的隐喻而忽略历史的真实。

2012年,莫言斬获诺贝尔文学奖,终于弥补了中国作为一个文明古国,却从未在世界文学中获得一种国际权威认可的遗憾。莫言作品中对于中国形象的刻画充满了争议。后殖民语境研究者认为,莫言之所以能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作品中所体现出的“自我他者化”,也就是以献媚的低姿态去迎合西方对于东方的心理阅读期待。作为西方话语中的东方他者,东方形象是民主、自由、理性的西方的对立面。东方是沉默、淫荡、暴力的女性化形象。作为一个乡土作家,莫言不遗余力地用细节描写污秽、肮脏、恶心的意象,读莫言的作品,是很难从其中获得一种视觉或是嗅觉上的美感。在其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中,莫言对于其中人物生存环境的描写是丑陋与肮脏的。描写上官鲁氏不争气地连生7个女儿之后,“上官吕氏拍打着手上的尘土,轻声嘟啷着:你呀,我的好儿媳妇,争口气吧!要是再生个女孩,我也没脸护着你了。”[4]莫言经由吕氏的口,对旧中国社会落后的恶俗进行了揭露和讽刺,及此,莫言仍不忘反复描写鲁氏生孩子时潮湿、粘腻,充满腥臭味的环境。莫言安排上官鲁氏与瑞典牧师马洛亚在村边小树林合欢并最终生下上官家的独子,也被指刻意强调西方男性对于中国女性有相较于中国男性更大的性吸引力。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向西方献媚讨好的嫌疑。这样一种对于过往落后、不文明现象的揭露和夸大描写,是为自己贴上了落后的标签。这样一种作品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迎合了西方读者对于神秘东方的他者消费心理。美国著名汉学家葛浩文先生说:“美国人对讽刺的、批评政府的、唱反调的作品特别感兴趣”。[5]在另一次访谈中,他再次提到:“大概喜欢两三种小说吧,第一种是sex(性爱)多一点的;第二种是politics(政治)多一点的;还有一种侦探小说,像裘小龙的小说据说卖得不坏。其他一些比较深刻的作品,就比较难卖得动。”[6]

毫无疑问,中国政府在经济上取得了长足发展之后,急于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国门,树立良好的文化大国形象,彰显文化软实力,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掌握文化话语权是当今中国建设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任务。但是在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却遭遇了重重阻碍,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向世人展示怎样的文化身份是亟待解决和考量的问题。霍米·巴巴的“混杂”理论和“第三空间”理论或许对此有启示作用。

霍米·巴巴(Homi K Bhabha)是当代最著名的后殖民理论家,其提出的理论具有蓬勃的生命力和冲击力,他提出的“混杂”和“第三空间”理论让第三世界的批评家进入了主流学术界并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与其他后殖民理论家不同的是,霍米·巴巴提出的后殖民理论并不是疯狂解构西方文化对第三世界国家的影响和渗透,而是着意于建构一种新的批评话语,使得东西方形成一种新型的平等对话关系。

霍米·巴巴在《民族和叙述》中指出,语言本身所具有的含混性和不·确定性,使得民族的叙述本身就是一种不确定的言说,任何纯真的东西都是靠不住的。[7]因此,身份从来就不是一个恒定不变而纯粹的概念,它是一种混合、杂糅的产物。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两种异质事物的简单叠加,而是在杂糅过程中,在意义缺失的地方所产生的兼具两者特性而又不属于这两者的带有新的意义的新生事物。因此,身份就是新生意义的不断累积再新生,任何妄图将异质文化同化、控制的诉求都是不可行的。endprint

霍米·巴巴提出的后殖民理论体系中的另一重要术语是“第三空间”。“由于全球文化与民族文化之间存在时间上的不同步,因而产生了一个文化空间,即第三空间。在这一空间里,不可通约的文化差异之间不断进行谈判,其结果就是产生一种边界生存所特有的张力。”[8]对于霍米·巴巴来说,这是一个独特的、新的观察视角,一种“居间(in-between)”和“之外(beyond)”的文化视角。“居间”是指处于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视角之中;“之外”是指处于不同文化差异之间的状态,这是一种相互交融并充满张力的文化重组空间。“处于文化隙缝中的干扰空间恰恰可以创造新的事物。”[9]这种催生新事物的手段为“边界谈判”(borderline negotiation)。[9]霍米·巴巴指出,“文化互动只能发生在文化边界地带,在那里,文化的意义或价值可能遭到误读,文化符号可能被挪用。在日常的阶级、性别、种族和民族间的斗争中,只有在发生意义缺失的地方,新的文化才能以问题的形式出现。”[9]因此,“第三空间”本身就是一个混杂地带,是一个能够包容文化差异的文化空间。在这个地带,不同的文化之间一直处于一种不断交流、斗争的状态。在这个过程之中,误读和误解是无法避免的,但这样一种误解并不总是带来消极的影响,最终产生的是一种杂交的、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新的文化。

“混杂”和“第三空间”理论的提出,是霍米·巴巴对殖民话语的分析和对二元论的消解,证明文化差异和文化杂交的存在,其实是巴巴对于主体身份的一种新的界定和描述,他主张主体身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特定的历史和社会条件下与他者互相交融、制约的结果。它不可能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

霍米·巴巴的“混杂”和“第三空间”理论为我们在以何种身份“走出去”的文化焦虑问题上提供了很好的解决思路,即文化身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我与他者也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我们的自我认同和西方世界对我们的期望,以及误读之间的矛盾,并不是针尖对麦芒。我们应该意识到,不同文化间并非是泾渭分明的,在文化交界处虽然存在各种矛盾,但同时也存在各种契机——占据话语优势的文化并不是处于一种绝对强势的地位,强势文化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摧毁弱势文化。相反,弱势文化可以从其他文化中汲取营养得以充实和发展,而强势文化在输出的过程中也一定会遇到不同程度的误读和挪用。在全球化的大视野下,强弱双方要想完全保持文化身份的纯粹性和本土性是不可能也是不可行的,正如孙艺风指出的,虽然全球化可能会削弱本土文化的重要性,但是本土文化中受全球化影响的部分不一定会渐趋失势。 他认为,纯粹的本土化并不多见,更多是全球本土的形式。也就是说,全球化会创造出一个新的身份,这包括本土社会和全球化世界所共同参与的特征。[10]

在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对于他者对我们的期待和误读,既不应该抵制,也不应该献媚迎合。而是在两种文化之间不断协商和调停,把握好度,力求达到两者的动态平衡,让双方的文化都能够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并且在这个“第三空间”中创造出新的意义,建构一种新的文化身份。

由于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西方文化仍将处于中心主导地位,我们要“走出去”,让西方读者能够接受我们 ,必须要先考虑他们的审美情趣、文化背景、意识形态等因素,才能达到理想的接受效果。能够让西方读者接触并接受阅读中国的文学作品,本身就是一种进入、一种消解,从内部使西方文学注入中国元素,使其变得不纯和混杂,通过这样一种方式,使得西方读者能够逐渐认识和了解中国文学的本来风貌。在这个过程中,误读和误解是必然存在的,因为我们的目的和西方读者的期待并非是完全一致的,所以,我们所推出去的文学作品本身就是混杂的结合体。这一结合体会导致误读,会产生消极的影响,同时也能够在他们心中产生一些积极正面的影响。

莫言作品中那些肮脏恶心的意象、诡异奇特的情节,在满足了西方读者对于古老落后的中国的阅读期待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贬损了中国的形象。但是,仔细阅读莫言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在这样一些夸张的情节表象之下,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对中国一些社会现实的讽刺,以此来表达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这样的优秀作品之所以能够受到外国读者的欢迎,不仅仅是因为它满足了外国读者的好奇心,也是因为其中所描写的可悲的社会现实能引起人类的共情。因此,莫言的作品并不完全与我们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目的相对立。

“自我”与“他者”并非是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两者在交流的过程中是互相影响的,在这个混杂的过程中就产生了一个一个既能包容差异又能产生新生事物的“第三空间”。后殖民理论揭露和批判了西方的文化中心主义和文化霸权思想,在敲响警钟的同时,又强调重塑第三世界文化,从而摆脱这样一种文化霸权主义。在双方话语实力相距悬殊的今天,我们必须采取灵活的态度应对文化交流过程中遇到的重重阻碍。通过混杂性策略,在保持本民族文化传统、挖掘民族文化与跟上全球化、现代化的发展步伐之间,取得一种动态平衡,最终达到消解文化霸权的目的。

参考文献:

[1]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 三联书店出版社,1989.

[2]龚政文.后殖民主义与当代中国文艺[J].理论创作,1998,(1):27-29.

[3]杨乃乔.后现代性、后殖民性与民族性[J].东方丛刊,1998(1).

[4]莫言.丰乳肥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

[5]罗屿,葛浩文.美国人喜欢唱反调的作品[J].新世纪周刊,2008,(10):120-121.

[6]季進.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6):45-56.

[7]王宁.叙述、文化定位和身份认同——霍米·巴巴的后殖民批评理论[J]. 外国文学,2002,(6):48-55.

[8]Bachmann-Medick, Doris. 1+1=3? Intercultural relations as a “third space” [A]. In Mona Baker(ed.). Translation Studies: Critical Concepts in Linguistics[C]. VOL.Ⅱ.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9, 31-45.

[9]Bhabha, H.K. The Location of Culture[C].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4,28.

[10]孙艺风.文化翻译与全球本土化[J].中国翻译,2008,(1):5-1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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