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匠师

李世营

老匠师默默地用手钻在浸泡打磨好的秤杆上打着星花，把一截截细铜丝嵌进去，钉星、割断、锤实，打磨……

“爹这单生意一下可以挣万把块呢，多年没这好生意了！”约秤的小匠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老匠师不作声，默默地铆着他的星花。

“忙过这单活，我想到外面看看。”小匠师接着又说。

老匠师猜得懂小匠师的心思：作坊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儿子想去镇外闯一闯。

老匠师依然虔诚地铆着星花。秤杆上的星花一旦铆差一丝一毫，整杆秤就废了，尤其是那颗定盘星，犹如桿秤的心，是杆秤的魂。

小匠师抬起头，露出一丝儿不易觉察到的笑容，狡黠地看看老匠师，默不作声地用“叨子”测盘星、标星花。

老匠师是镇上有名的孙记制秤作坊的大掌柜。孙记杆秤之所以在小镇传承百年，凭的全是一个“信”字。

孙氏先祖曾遇一奸诈粮商欲在秤头上玩伎俩，制作黑心的“吃客秤”谋取暴利，但他不为重金所惑，不被威逼所惧，甚至不惜自残双手来维护作坊的信誉，由此盛极一时，享誉周边数百里。

小镇药材生意特火，老辈们归结为一个“诚”字。周边的乡亲们和来往的客商信得过的，还是小镇有名的“孙记”杆秤。

不久前老街扩建，外地来的王老板，看准了小镇的商贸市场规则和人脉，更看上了“孙记”杆秤的信誉。他就找到了老匠师的儿子，私下商谈好久，按其提供的规格，出高于十倍的价钱订制了五十杆大秤，五十杆中秤，五十杆小秤。

接下来，作坊内，父子二人开始打钻、铆星花。突然，老匠师皱起了眉头，拿过一个秤杆，用“叨子”测测定盘星，然后又拿一个，接着又拿一个……老匠师在秤杆的定盘星上，发现了儿子鼓捣的“猫腻”。

老匠师陡然站起身，抡起身边的铁砧子，走向那一堆堆制作规整的秤杆，狠狠地砸了下去。

夜里，听着儿子的啼哭声，老匠师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看看窗外：该让儿子出去闯一闯了！

第二天，老匠师送儿子出镇。临行，他拿出一把精致的准星秤送给儿子，告诉儿子：人有良心，秤有准星，做人，什么时候都要秤平斗满。头天夜里，老匠师用上等的楠木连夜赶制了一杆精致的准星秤，杆秤上的两个醒目的金字：“孙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眩目，直眩得儿子的双眼泪盈盈的。

那天夜里，儿子将老匠师劈断的一百五十杆杆秤，全部扔到了小镇后山的山崖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