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春妮
2017-09-11吴宝华
吴宝华
“春妮,”父亲声音低沉,却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你不把冯家小孩送走,就不要踏进家门。我水家不养外姓的孩子。”
“那我走好了,我能养活自己。”水春妮快手快脚收拾起衣服,抱起刚满周岁的小孩,头也不回出了家门。
“春妮,你咋这么倔?咋不想想养这小孩值不值?”
身后传来母亲带哭音的数落,水春妮硬起心肠,头也不回。
坐上开往县城的面包车,水春妮心中并无后悔,她知道父母始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打算到县城二姨家住些日子,等父母的气消了再回家。
看着手中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水春妮脸上泛起微笑,眼中满是母性的光辉。她一抬头,正好看到车内反光镜,镜中映出自己苹果般红润的脸庞,齐耳的短发乌黑亮丽,水春妮不明白自己如此青春亮丽,为啥就不能俘获意中人的心。
打从记忆起,水春妮就喜欢跟在邻家哥哥冯良的身后,上树掏鸟,下溪捕鱼,摘花编柳帽,跳绳捉迷藏……青梅竹馬,两小无猜,还玩过娶媳妇过家家,水春妮美美地当新娘,而新郎自然是冯良。
现在想来,冯良似乎一直把自己当好兄弟看。而自己却傻傻地以为冯良会娶自己。
水春妮嘴角露出苦笑,自嘲地摇摇头。
上学以后,冯良高一年级,冯良高中毕业考上大学那年,水春妮送他到车站。冯良临上车前,抱抱他的父母,也抱抱她。汽车往远处驶去时,冯良挥着手向她喊:“哥们加把劲,也争取考上大学!”
水春妮把冯良的话记在了心里,尽管她明白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用了十二分的功。不过只有高三一年了,上天也似乎与她作对,高考前两天她感冒发烧,打针吃药,烧是退了,却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头昏沉沉地走进考场,结果自然考砸了,两分之差名落孙山。
水春妮铆足劲准备读高复班。然而暑假里冯良带回来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水春妮的梦被击得粉碎。她断然放弃了高考,跟小姐妹到深圳,进手机厂做了一名装配女工。
日子像水一样流走,转眼六年过去。水春妮只春节偶尔回家。但她始终关注着冯良,她也暗暗骂自己贱,但就是不可抑制这发自内心的关注。
水春妮从父母口中得知,冯良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城工作,与女友登记结婚,按揭在县城买了套房,遇到假日才回乡下。
冯良婚后不到一年,他的父母遭遇了意外,那年秋收,由于电动打稻机漏电,双双遇难。肝肠寸断的冯良回乡下操办父母的丧事。那段时间,水春妮在深圳的厂里,她本来想赶回来,但厂里繁重的装配任务,不允许她回家,她还暗暗感到遗憾。
今年春末,在与父母的一次电话聊天中,母亲无意中提到冯良遭遇了车祸,他与妻子坐车去参加同学会时,客车意外侧翻,掉入三米多深的沟里,冯良受了重伤,他的妻子则当场去世。幸好他们的孩子在家里,由保姆照顾,躲过一劫。
水春妮听闻这个消息,如闻惊雷,她听母亲说起过,冯良的妻子双亲早已去世。如果冯良再有什么不测,那孩子不但成了孤儿,而且没有人可以抚养他。
水春妮再也坐不住了,她立即跟厂方结清工资,第三天踏上了回家的火车,车间主任一再挽留,但她心意已决,毫不迟疑。
重症监护室里看到冯良时,冯良已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但他见到水春妮时,眼光分明亮了一下,仿佛在阴霾中见到了丽日阳光,水春妮心里大为感动,这一瞬间,她做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抚养冯良的孩子。
到达县城车站,已是暮色四合。水春妮看着城市闪烁的霓虹,以及映红了天空的万家灯火,她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离车站不远的二姨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