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早期文明之光

董强

人类历史上或许再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像英国一样，对世界历史进程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最近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英国在鼎盛时期，侵略过世界上超过90%的国家，仅有22个国家幸免蹂躏，分别是：欧洲的安道尔、白俄罗斯、列支敦士登、卢森堡、摩纳哥、瑞典、梵蒂冈，拉丁美洲的玻利维亚、危地马拉、巴拉圭，非洲的布隆迪、中非共和国、乍得、刚果共和国、科特迪瓦、马里、圣多美和普林西比民主共和国，亚洲的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蒙古，以及大洋洲的马绍尔群岛共和国。

无论是过去不光彩的殖民史，还是今天英语作为世界通用语的地位及影响，都足以展现英国曾有过的实力与辉煌。那么，这个地处西欧僻远边陲的岛国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早期的不列颠文明又是如何形成与发展的？带着众多疑问，我们简要回溯下不列颠早期文明的产生与发展。

纷繁多样的英国称谓

在回顾不列颠文明史之前，有必要先厘清有关英国的众多称谓。正如中国有“中华”“华夏”“中土”等多种称谓一样，英国也有诸多称谓，人们所熟知的就有“不列颠”“英吉利”“英格兰”“联合王国”“英伦三岛”等，但究竟这些称谓指代的是什么？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不列颠”一词最早缘于罗马人的拉丁语发音，全称为“不列颠尼亚”，历史上泛指今天的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以及法国的布列塔尼等广大地区，主要是指早期不列颠人活动的地区。在此基础上，又衍生出“大不列颠”与“不列颠”两个称谓。所谓“大不列颠”，主要是指大不列颠群岛，即英国主岛、爱尔兰主岛及其周边附属岛屿，“不列颠”专指由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所构成的英国主岛。“不列颠岛”或“大不列颠岛”是不列颠群岛中的第一大岛屿，周围环绕着超过1000座的小岛。

“英格兰”一词最早由“盎格鲁”演变而来，意为盎格鲁人所拥有的土地。长期以来，英格兰是英国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也是英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因此，人们常用英格兰指代整个英国，就连“英国”这个国名本身也出自英格兰王国一词的简称。缘于盎格鲁人与撒克逊人是现代英格兰人的主要始祖，出于民族习惯，今天有不少的英国人就自称为“盎格鲁-撒克逊人”。

“英吉利”是英国在中世纪时期国家和民族的统称。事实上，中国人最早认识英国，就是从“英吉利”这个名称开始的。早在明朝时，有关的文献史料中就记载有“英吉利”，日本人称之为“英咭唎”。

至于“英伦三岛”则是今天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俗称，涵盖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以及北爱尔兰等诸多地区。“英伦三岛”具体指哪三座岛屿呢？历史上的说法各不相同。有人认为应是指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即“英伦三道”（道是中国古代的一级行政区划，最早源自唐代）的讹音；也有人认为指的是不列颠岛、爱尔兰岛以及马恩岛等附属岛屿；更有甚者指出，“英伦三岛”专指英王三个专属领地，即根西岛、泽西岛、马恩岛。

“联合王国”指的是由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及北爱尔兰所组建的联合王国，是英國官方对外最正式的称号。事实上，联合王国的建立并非一蹴而就。英格兰王国由于实力最强，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内就对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等王国保持着强大的军事震慑力。经过1536年和1543年的两项议会法案，促成了英格兰和威尔士的率先联合。1603年，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继任英格兰国王，他首次启用“大不列颠国王”的头衔，至此，苏格兰和英格兰形成了共主联邦。1707年，苏格兰和英格兰通过联合法案，最终获得了政治上的统一，形成了“大不列颠联合王国”。

谈及爱尔兰的并入与独立，则充满着战争与血腥。早在1169年，英王亨利二世就率军入侵爱尔兰。1542年，英王亨利八世成为爱尔兰国王，但很快就引起了爱尔兰民众的反抗与斗争。直至1801年，爱尔兰王国与大不列颠王国才完成统一，爱尔兰正式并入英国。尽管如此，爱尔兰民众谋求民主独立的愿望始终没有泯灭。经过不懈努力，由爱尔兰南部26郡组成的“自由邦”于1922年宣布自治，但北部6郡仍从属英国。尽管爱尔兰南部宣布自治，但在法理上依旧从属于联合王国。1949年，爱尔兰宣布成立为共和国，并退出英联邦。同年，英国承认爱尔兰独立。所以，今天我们所指的“联合王国”，也就是英国的全称，即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事实上，英国的历史可以从英国“米”字国旗中一窥究竟。国旗中带白边的红色正十字代表着英格兰守护神圣乔治，白色交叉十字代表着苏格兰守护神圣安德鲁，红色交叉十字代表着爱尔兰守护神圣帕特里克。“米”字旗诞生于1801年，是由原英格兰的白底红色正十旗、苏格兰的蓝底白色交叉十字旗和爱尔兰的白底红色交叉十字旗重叠而成。

史前文明时期

据地质学家考证，不列颠最久远的岩石形成于27亿年前，大多出现在由火山爆发形成的苏格兰高地。距今5.7亿年前的不列颠南部还被海水所浸润，尚未露出海平面。光阴荏苒，伴随地壳运动的频繁活动，海水中的沉积物逐渐形成了威尔士板块。公元前8000年左右，不列颠与欧洲大陆依然有陆地相连，不列颠还始终处于冰川的笼罩之下。在此之前，不列颠已有人类活动的足迹。在旧石器时代，远古人类可以从爱尔兰或法国，甚至是遥远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横穿北海，径直抵达不列颠腹地。

那么，谁才是最早的“不列颠人”呢？根据考古学家的考证，人类从大陆来到不列颠大约是在25万年之前。在旧石器时代，不列颠已有游牧部落狩猎的痕迹。人们在现今英国中部德比郡的一处洞穴内，发现有经人为雕琢后的动物盖骨。1823年，考古学家又在威尔士达费德郡的帕芙兰洞穴内，发现一名成年男子的坟冢。学者推测，这名成年男子或许是在一次狩猎活动中毙命的，其遗体旁还遗存有红色赭石以及猛犸骨骼，应当是族人为其举行某种形式的葬礼所留下的陪葬品。大约在公元前7000年之际，中石器时代的不列颠已广泛显现出人类活动的足迹。考古学家在泰晤士河谷旁发现有英国最早的人骨化石，称之为“斯旺斯孔布人”。在其他定居点，人们还发现了木制的船只以及加工过的鹿角及兽骨等。更为惊奇的是，人们还发现了经驯养过的犬类骨骼。或许在那个时候，不列颠人已懂得驯养动物了。endprint

公元前3500年左右，不列颠进入了新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的远古人类留下了燧石工具、巨石等较多遗迹，人们广泛豢养绵羊、山羊、猪等家畜，并种植有小麦、燕麦等谷类作物。新石器时代的不列颠人，尤为注重死者祭祀和祖先崇拜。人们往往精心修建合葬的纪念性建筑，诸如独石、墓石以及石穴等。在康沃尔和威尔士的部分地区，仍保留有大量的独石和墓石。

论及不列颠的石制建筑，人们很快就会联想到赫赫有名的石圈和巨石阵。在不列颠群岛约有900多处石圈，其中有不少位于苏格兰和爱尔兰境内，它们大多与殡葬、祭祀活动有关。最著名的石圈聚集群则位于英格兰威尔特郡的阿维伯里。倘若沿着此处出发，步行数千米，就能看到数百处墓穴。若是驻足西尔布利山远眺，可以看见隐匿于村庄及田野间的巨大石圈以及举世罕见的巨石阵。

巨石阵位于威尔特郡的索尔兹伯里平原，据推测建造时间约在公元前2300年左右。1130年，英国一位神父偶然外出时发现了巨石阵，之后巨石阵声名大噪、显赫一时，不少人慕名前来观赏。巍峨、耸立的巨石呈环形屹于无垠旷野间，被世人誉为英伦三岛最著名、最神秘的史前遗迹。巨石阵是如何建造的？直到今天，还有许多谜底有待我们揭晓。

凯尔特人的移民与罗马军团的入侵

大约在公元前800年左右，一支名为凯尔特人的蛮族开始活跃在欧洲大陆上。从法国东部的塞纳河、罗亚尔河，直到德国西南部的莱茵河、多瑙河的上游地区，都是凯尔特人的发祥地。在随后的几个世纪中，凯尔特人以部落联盟为单位，向周围地区扩散、迁徙，并进行武装移民。

凯尔特人惯以制造、使用铁器以及金制装饰品等著称，他们凭借铁制武器战胜了尚处于青铜时代的番民部落。公元前5世纪前后，他们开始向全欧洲渗透、扩张。凯尔特人以铸造刀剑和精湛的盾牌著称，这些刀剑和盾牌上都饰有精致的螺旋花纹，且造价昂贵。这些铁器既可以用于战争，也可以用于祭祀，凯尔特人以此作为本族群的象征和标志。凯尔特人不仅崇尚自己高贵的血统，还是向往男女平等和性取向平等的族群。在凯尔特人眼中，女性不仅可以成为女王，甚至可以成为宗教领袖。

正当凯尔特人逐步壮大之际，他们开始移民不列颠诸岛。陆续迁移至不列颠岛的凯尔特人有三个分支，分别是皮克特人、布利吞人和比尔盖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在今天的爱尔兰和苏格兰定居下来，其余的一部分则占据着今天的英格兰的南部和东部。凯尔特人有自己的民族语言，主要讲凯尔特语。在英语形成之初，凯尔特语是不列颠岛上所能发现的唯一具有史料依据的语言。

公元前1世纪末，罗马帝国在凯撒的带领下迅速扩张，不仅横扫了莱茵河畔的法国和比利时，还突袭了日耳曼人领地。早在入侵不列颠之前，罗马帝国已与不列颠诸岛居民互通有无，外贸往来日益频繁。公元前55年8月，一万余名罗马精兵在凯撒的率领下，乘坐80艘战船由布伦附近出发，抵达不列颠东南部的多佛港。翌日清晨，罗马军团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陡峭的悬崖，发现了严阵以待的凯尔特人守备部队。为避其锋芒，凯撒下令向北绕行，驻防于不列颠南岸，随即与布利吞人发生激战。布利吞人终因不敌装备精良的罗马军团而败下阵来，遂以求和为名拖延时间。然而，一场暴风雨的袭来，使得战况发生了逆转，致使罗马军团的后援部队中途折返，前线部队身处险境。凯撒权衡利弊后，旋即带着虏获的战俘返回欧洲大陆。

战争的失利并未让凯撒放弃进军。其实，罗马帝国冀望吞并不列颠的想法久已。一方面是垂涎其丰富的金、银、锡、粮食和奴隶等资源；另一方面是想将不列颠纳入到帝国的版图，为凯撒巩固权位再立新功。就在失败后的第二年，凯撒再度率兵进犯不列颠。岂料，风暴再度袭来，沿海战船毁坏无数，罗马军团再度进退维谷。本已休整一月有余的罗马军团，听闻位于法国境内的高卢人起义，凯撒思虑再三，决定与布利吞人言和，并率军撤回。尽管凯撒进兵来犯均未获成功，却在英国历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正是这两次率兵入侵，使得英国的历史开始有了详细的文字记载。

两次短暂战争后的近100年内，不列颠人均未遭受罗马人的直接入侵。虽然，奥古斯都等几位罗马皇帝都谋划对不列颠的进攻，但却囿于各种情况而不得不放弃这一计划。与此同时，聚居在不列颠的凯尔特人部落也纷纷加强与罗马帝国之间的经贸往来，甚至派遣子嗣远赴罗马留学。公元1世纪前期，继任卡土维拉尼王国的君主库诺比林努斯成为不列颠南部的霸主，自誉为“不列颠之王”。库诺比林努斯晚年将其中一子流放，其子遂遁逸至罗马，并公开向罗马卡利古拉皇帝称臣。库诺比林努斯死后，他的次子继位。因夺位之争，对罗马怀有戒心。正当危机四伏之际，罗马的卡利古拉皇帝惨遭遇刺，克劳狄即位成为新的罗马皇帝。克劳狄登基之初，因未有显赫战功，遂将目光投向了不列颠，企图以此建立功勋。公元43年，约4万余名全副武装的罗马士兵从法国西北沿海出发，横渡英吉利海峡，很快在英国肯特郡沿岸地区登陆，并迅速占领了英格兰东南部地区。尽管凯尔特人加固城堡，拼死抵抗，但最终不敌罗马人强有力的攻势。公元43年入夏，罗马皇帝克劳狄最终踏上了不列颠的领土，12位凯尔特人部落的国王纷纷偃旗称降。不列颠最终纳入到罗马帝国版图，成为其治下的一个行省。

不列颠行省的盛衰与英国封建时代的来临

在罗马帝国统治不列颠的初期，凯尔特人屡屡反抗，尤以波迪卡女王领导的起义最为著名。起义坚持了近一年，一度横扫伦敦城，近7万余名罗马人死于这场战乱。罗马总督遂集结重兵残酷镇压了起义，许多村庄化为废墟，领导起义的波迪卡也被迫服毒自尽。此后，罗马帝国的统治者为了强化对不列颠的统治，将不列颠划分为若干行省。公元97年，划分为2个行省；284年，又调整为4个行省；369年，又扩增为5个行省。罗马常年在不列颠保持有3～5个军团的兵力，约4万余人。罗马帝国的统治者通过征收货币和实物租税，将驻军负担及贡赋强加于不列颠各部落民众之上。为了笼络当地人，罗马人还雇用数量不等的凯爾特上层人士帮助管理地方事务。

为了加强对不列颠行省的统治，罗马人在不列颠岛上大兴土木，修建了许多军事设施。一是用于输送军队、传递消息的罗马大道。这是一套颇为系统的交通路网，不仅路面宽阔、路基坚实，而且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形成了以伦敦为中心的向外辐射的3条干线，覆盖英格兰及威尔士全境。此外，在大道上每隔13～24千米就设有一处驿站。二是修建了防御北部蛮族的罗马长城，尤以哈德良长城最为著名。哈德良长城修筑于122～128年，全长约120千米，高约4.5米，底宽3米，顶宽2米，均用大石块砌成，连接泰恩河口和索尔威湾。城墙两侧各有一条深壕，全线共有17座要塞，每座要塞均有300～600名不等的士兵把守。另外还设有炮台、烽火台等军事设施。148年，罗马军队继续向北推进，在福斯-克莱德地峡修筑了一道近60千米的长墙，称之为“安托奈纳长城”。endprint

为了便于管理，罗马人强迫凯尔特人居住在有固定处所的都城之中，以便驾驭与控制。无形之中，这一做法加速了不列颠城市化进程，推动了不列颠文明的发展。以伦敦城为例，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伦敦已成为拥有近3万人的大都会。罗马人善于营建城市，他们悉心规划，在城市之中建造了神殿、讲坛、市场、公共剧场、园圃、浴场、公共厕所等设施，还铺设了供水系统和寒季供热中心。城市的发展推动了商业的兴盛与贸易的繁荣，不列颠已不再是孤悬海外的“孤岛”，开始与欧洲大陆保持密切的经贸往来。

城市的发展也推动了罗马文化在不列颠的深耕与传播。尽管底层民众依旧操持着凯尔特语，但城市居民，尤其是上层阶级，已能广泛流利的使用拉丁语。2世纪左右，基督教开始传入不列颠，仅在英格兰地区就设有4个主教区，上层阶级纷纷皈依基督。在罗马人的推动下，不列颠的庄园经济集聚发展，手工制造技术精湛，尤以粗呢绒蜚声海外。

随着罗马帝国的孱弱，罗马人在不列颠的统治也逐渐式微。早在197年，罗马总督阿尔比努斯为追逐皇位，率领不列颠大部分军队回撤高卢，造成防务空虚，以致北方蛮族攻破了哈德良长城。4世纪中叶，罗马皇帝委任肖尔公爵布防不列颠沿海，但最终不敌不列颠各部族的骚扰。367年，皮克特人、苏格兰人以及北海对岸的撒克逊人、法兰克人等同时进犯英格兰，肖尔公爵殒命战场，昔日繁荣的都城被游牧部落洗劫，到处是断壁残垣。400年，罗马帝国为了抵御哥特人对本土的进攻，下令再从不列颠撤兵回援，拱卫首都。此后数年间，不列颠出现了数名拥兵自重的僭主。410年，罗马皇帝晓谕不列颠诸王，命他们实行自保。罗马人在不列颠的统治至此宣告结束。

就在罗马人退出英国历史舞台不久，大约在450年前后，来自北方蛮族的盎格鲁人、撒克逊人、朱特人，以及此后的丹麦人、诺曼人等纷至沓来，尤以盎格鲁人与撒克逊人最为著名。事实上，这些北方蛮族大多是日耳曼人的分支，他们由于匈奴人的西进与人口增长的压力，开始逐步涌入不列颠。尽管他们在入侵时尚处于原始社会末期，但经过基督教的洗礼以及無休止的攻讦与杀伐，不列颠的各部族最终迎来了文明的曙光，迈入封建时代。尤其是盎格鲁人与撒克逊人，经过民族大融合的发展，逐步替代凯尔特人，成为不列颠领土上新的主人，并最终演变为今天英格兰人的始祖，也为英国叩响了封建文明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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