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怀德
2017-09-07王彦平
王彦平
丁酉夏初。
清醇的五月，薄荷酒般。风犹清冽，阳光渐暖。
大地已经被广袤馥郁的绿色覆盖，养马岛变成一颗绿色珍珠，镶嵌在牟平蓝色经济带上，龙湖海岸延伸出梦境一般迷人的花园。
又是在胶东牟平这片土地上。
初见到他，是一个普通的胶东汉子。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格子衬衫，高高的个头，一头浓发沾染丝丝鬓霜。
随着他走进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几座简陋的二层小楼，围筑成一个封闭的院子。院区里静悄悄的。穿过狭窄破旧的楼道，有几间狭小的门诊室。几位满脸苍老的医生身穿白衣，静悄悄凝视显微镜，有几位医生正在问诊。
几间病房里面，或坐或躺几个老弱病人，或表情呆滞，或沉默无语。
我悚然意识到，这里是一个与院墙外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安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太沉重的痛苦，隐藏着出其不意的伤害。这里面似乎有太多的风声鹤唳。
然而，静寂的时刻里，我又分明感觉到，这所医院里，这个团队里，每一位医生，专注、执着、严谨、身心并赴，内心充满大爱与喜悦。
他谈的是自己医院的病人，他反复说着他们是有感情需求的人，是需要社会、家属及所有人关注的人。
他每天坐603公交车，是为了靠近、倾听病人及家属的所思所想；他清楚地记着一些病人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病人住院每周免费洗一次澡、每月理一次发；逢年过节他和病人在一起包饺子吃节日饭……
为什么说起他的这些病人，他的表情、语气里竟然充满了感情？
甚至说到某个时刻，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泪花闪动。
他一直说自己没做什么，只不过一切都是自己的本职工作。
我忽然理解了小野二郎所说的：你要爱你的工作，你要和你的工作坠入爱河。
这几乎是用修行的方式在对待自己的工作啊！
这是敬业，敬人，敬生命。
我也分明感到，这个人所做的看似几乎無从着笔、杯水末梢的小事，正在冷眼看着人世间俗红艳绿的喧骚。
他不太喜欢谈自己。
他是姜杰——牟平区皮肤病结核病精神病防治院院长；全国第2856例，全省第210例，烟台市第14例，牟平区首例成功捐献造血干细胞志愿者。
他的捐献造血干细胞的过程，却是令人动容。任谁能想象得出，为了挽救一个孩子，他付出的是怎样的一颗爱心。
早在2006年，姜杰就进行了血样采集，加入了中华骨髓库，成为牟平区第一批捐献造血干细胞志愿者。在他的信念里，“没有什么比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这就是这个朴实的北方汉子姜杰的声音！他用一颗宽广博爱之心撒播着爱的真谛。
在医院的五天时间里，医护人员要为姜杰每天注射动员剂2次，全程共注射9次。每一次注射，对姜杰的身体都是一种考验。随着动员剂注射次数的增加，身体反应逐渐明显起来，肌肉及全身大关节胀痛、昏昏欲睡、疲乏无力逐渐增强，着实让人坐卧不宁……其时，姜杰平躺在分离机旁，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出汗，在双上肢建立了静脉通道后，姜杰必须静静地平躺一动不能动。他以极大的毅力，认真配合着医护人员做着各项准备工作，还不忘鼓励护士放心操作，不忘对医护人员的辛劳赋予感谢。他心中不时浮现着那个孩子渴求的眼神。历经四个半小时，他腰酸了，四肢也麻了，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着一动不动，从没有借助任何药物来缓解。在他的积极配合下，医护人员以高质量、严标准圆满完成了造血干细胞采集，共循环血液13000ml，分离造血干细胞127ml。分离完毕的造血干细胞交到了北京来的医护人员手中时，这些细胞作为““生命种子”，重建了患者的造血免疫系统，成功挽救了一名8岁儿童的生命……
他却一直说自己没做什么，不值得说。
然而他一直强调说，要借你们作家的笔，呼吁人们多关注这些弱势群体，要呼吁社会力量，大家都献出一点爱来关爱病人，多给这些病人温暖。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秉持儒家忧天下、哀民生的社会责任心，以及什么叫做仁爱之心。
对我而言，这也是净化灵魂的一次契机。
当这个人对于自己的付出过程这样地轻描淡写时，我听着，这犹如春水击冰般的声音，却带着令人感动的淳朴。
我感动，是因为这人世间还游荡着多少迷失的躯体，多少苍茫的灵魂，多少无所寄托的心灵！可悲的失去信仰后的崩溃和涣散！来，听听吧，这太多迷茫的灵魂的破碎的、撕裂的呐喊：
曾随迷失的航船沉没
陷入璀璨虚空的碎梦
沉入乱欲冰封的深谷
随烂漫的星群沉没
看着满目疮痍的繁华
感到痛彻心肺的惆怅
听着心在爆裂的巨响
陷入深不见底的悲伤
你看，多少人失去了精神的方向，太多的无所事事，小我太多的挣扎，只剩下无所依托的忧伤……太多人的神情已经失去了天然和真实，陷入了勾心斗角和麻木无情，心头的阳光不再，心房开始变得冰冷，衣冠楚楚，高谈阔论，却得不到任何的寄托和慰藉，无从填补空虚的心灵。
从姜杰这里，我想到了孔子“君子怀德”这四个字。
——所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论语·里仁》），这正是人与人的巨大差别。
在姜杰的内心里，有一种我们熟悉的东西——儒家理论的核心和精髓之一，“仁”。仁，即爱人。爱别人就叫仁。
他的心灵，是善良的，宽敞的，亮堂的，干净的，充实的，博爱的。这是他内在的生命追求，是精神驱动和自我修行的结果。他执行的是自己的尺度，他知行合一。
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姜杰具有一种内在的力量，他能传递向上、饱和的动力，谦抑却有温度。他的幸福快乐是同他的内心相连的，而这种快乐，只能来自他人间大爱的信念。
王尔德有一句名言：“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我们中有些人仰望星空。”是的，社会上总有一些人的灵魂觉醒了，看到了头顶的星空，心中有了精神的目标。我相信，仰望星空的人越多，生活在阴沟的人类就越有希望。
丁酉夏初，高星灿烂。我决定暂时搁置这些形而上的思考。
人，毕竟，做比说更重要。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