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呀
2017-09-06许志杰
许志杰
回想起来自己用手机的时间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从半头砖样的大哥大到摩托罗拉翻盖式手机,一直到今天的iPhone7,号码也是从打头的90段到139、130、133、185。当然,今天用的还是最初的1390531……因为我对手机的开发利用一直处于初级阶段,用过那么多型号的手机,直到不能再用了,也没有弄清楚它的功能。尤其是在尚未开通微信的日子里,我的手机就是接听电话、发短信、看手机报,其他概不会用。
我开微信的时间到现在还没超过一年,我的大学老师已近八十岁,每次见我总是略带讽刺的口吻旁敲侧击一下。多少年来,我一直以一个老顽固的心态对待那些所谓的智能手机的开发利用,甚至看不上无论何时何地都抱着一部手机,以贪婪的目光盯着屏幕的人。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呀?
去年下半年在儿子的督促下,我的手机开了微信,又加了流量,可以随时随地发微信、看新闻了。还掌握了发红包、抢红包这些娱乐性极强的手机功能。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忙着发红包、抢红包,唯独我一个人在发短信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拜年。今年过年我也加入到了红包大战中,尤其是一大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轮流发红包时那种其乐融融的喜庆,让人感觉到了手机作为一个娱乐工具带给一家人的欢乐。这个时候,真的是一个不能少,老的少的围绕在手机周围,那是一副多么幸福的场景。
有了微信还在于少花钱,出国旅行原来就靠短信与国内的亲朋联系,说是便宜,用多了其实也很贵。微信就不一样了,在无线网络十分普及的当今,找个地方一蹲,稀里哗啦,该办的事都办了,一分钱不花。
去年,不慎将手机掉进了水里,因为不懂急救措施,导致手机所存全部信息丢失。这是我连续使用了近20年的一个电话号码,期间尽管换过几部手机,但内存信息都是通过技术手段将其延续保存下来。20年变化多大,很多人很多事都已成昨,但一个老旧的电话号码,一张无意间存下的老照片,却使昨日重现。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很久,自责了很久,惋惜了很久。好在微信是不受手机内存影响的,重新办卡,换了新手机,那些曾经在微信里有过联系的老朋友又出现了。我喜出望外,通过微信圈,慢慢重新建立起一个比较完整的通讯网络,一度失联的朋友又回来了。
记得刚开微信那会儿,一位师兄曾经告诫,做好准备迎接无聊,还要小心你的眼睛,年纪不大可不要搞成老眼昏花啊。现在回想,师兄的忠告是多么中肯,尽管自己给自己制订了一系列手机使用的硬性规则,比如不能把手机带进卧室,不能在公共区域像公交车、动车上抱着手机看新闻、微信、打游戏之类,却还是有意无意的走进了手机的陷阱,被本来只是使用器的手机所绑架。每天看手机的时间明显拉长,见了手机总想抓起来看看有无新闻,有没有微信,甚至产生了在公共区域掏手机的冲动。说实在话,我有点后悔當初开了微信和相关的新闻频道,但是现在想关掉也实属不易,已经开启的生活方式要想改变,没有相当的毅力支持是难以做到的。问题是通过手机获取的那些海量的信息,对你的生活、工作、学习有多少帮助,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会怎样。一切都不好以假设为例,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我们真的已经失去“自由”,在所谓的自媒体、高科技时代,人类正在失去主动权,一步一步地走进自己给自己挖好的那个“坑”,下去了就甭想再爬上来。
日本有一部曾经风靡中国的老电影《追捕》,其中一段由矢村让高仓健饰演的杜丘跳楼的台词非常精彩,常常被我们说着玩,矢村说:
“你看,多么蓝的天哪!”
“走进去,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一直往前走,不要向两边看。”
“昭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唐塔也跳了下去,现在你也跳下去。跳呀,赶快跳呀。”
最终,高仓健没有跳下去,是因为他没有吃矢村给的神经错乱的药,吃了药的昭仓、唐塔都跳楼身亡。
打个言过其实却也形象的比喻,抓着手机不放的人就像吃了神经错乱的药,听着矢村的花言巧语,步步走近高楼的边缘,融化在蓝天里。
据说现在时兴于国内的类似于微信、支付宝、网购等高科技,早已在美国、日本、欧洲等国家使用,比我们使用的时间早多了。但是,这些新玩艺儿并未在那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一夜之间铺遍城市乡村,而是不温不火地在正常的使用过程中。出过国的人都看到了,包括欧、美、日这些发达国家,手机的普及和使用率远不及咱们这里。公共场合几乎看不到大人小孩人手一部玩手机的壮观景象,具有服务功能的如商场、车站、医院、机场,更不可能有人在工作场所还手拿一部手机,没事的时候就打开,不是玩游戏就是追剧。我们这里已经完全陷入到了手机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手机无处不在,无人不玩,玩不胜玩,手机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服务实用功能,而成为绑架人的工具。
手机本无错,只是被误解、误用。
最近一篇出自某小学生的作文,飞传朋友圈,题目叫《爸爸我想对你说》。其中有这样的话:“爸爸,我一直想对你说,和我玩一会儿。每当周末的时候,你只会玩手机,玩完手机就看电视,我真的非常生气,你已经快不是我爸爸了,你快是手机的爸爸了。爸爸,放下手机,立正,稍息……”
我不是很依赖和相信纯粹来自手机自媒体之上的这类文字,经过求证,确有其文,是央视的一个频道播出的。这个小学生写给爸爸的信,可以看到,手机以及诸多具有娱乐游戏功能的高科技玩艺儿已经成为阻隔亲情的罪魁祸首。据调查,有70%的家长经常当着孩子的面玩手机,近 50%的家长与孩子之间的冲突源自手机,接近30%的成年人和20%的未成年人,每天玩手机的累计时间多达5个小时。因为无休无止玩手机致眼病、颈椎病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直接影响到了日常生活。为了获得一部自己喜欢的手机,更是出现了卖肾、卖身、抢劫、绑架,甚至以各种名义敲诈自己亲人,这样一些失去理智、人性的荒谬行为。
这是为什么?包括问自己,我们会被一部手机这样作贱,失去应有的自制力,甚或亲情、理智和人性,一部手机到底装着多少诱惑,导致那么多人忘乎所以,忘乎他人的存在。
恕我不恭,如此之怪象根子在传统的心理积淀沉渣泛起,是一种失败的认同文化表象。趋同心理,你有我就要有;攀比心理,我不能比你差;显摆心理,我又如何如何;窥探心理,跑偏的好奇心。能够从手机传出的信息中有所收益,是比较困难的,那些打上“心灵”标签的所谓“鸡汤”,价值几何,是营养了肌体还是滋润了心肺,完全就是一种消磨时光和精神的无聊之作。说穿了,不是我们这里有才的人多,而是我们这里闲人太多了,以无聊的方式打发自己无聊的日子,成为很多人度日如年的唯一方式。
我去一家医院拿几剂小药,大家都知道医院是中国最忙碌的地方之一,尤其稍有名气的大医院,更是人满为患。拿药的程序也非常繁杂,先挂号,再找大夫开方子,去医保审核窗口审核,审核完了要交钱,交钱之后到窗口拿药。每个环节都有一排的人在等候,每次等候的时间都要十几分钟。即便如此忙碌不迭,那里的工作人员也会每隔几分钟就打开手机看一下,不知是在聊天还是打游戏或是奇文共赏,到了精彩处就看见他们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中,难得轻松一会儿,却也同时增加了公众的办事成本。每个人多等30秒,一个工作日下来,是多长时间呢!
手机来到这个世上,本是帮助人们轻松生活、愉快生活、幸福生活的,却被毫无节制的人群带进了沟里,变成了“受人埋怨”的“替罪羊”。手机滥用打乱了人们正常的生活节奏,扰乱了人们原有的生活秩序。手机无过,是经不住诱惑的我们自己紧跟着昭仓和唐塔的步子,纵身而下。
手机滥用更为可怕的是撕裂了一个民族形成已久的文化链条和生存肌体,不读书、不看报,满足于那些条条块块的快餐传播,沉湎于情绪化十足的发泄性文章之中。失去了思考,丢失了文化,迷失了方位,行尸走肉,何等可怕。
有一个流行于几年前的漫画,一百多年前的中国人侧躺在床上,骨瘦如柴,吸著鸦片,飘飘然,昏昏然,国衰民穷,现在一帮年轻人半躺在地铁的座椅上,人手一部手机,看得如痴如醉,让人不寒而栗。这个比喻显然过重,其警示作用却不可小觑。一个在公共场合扔不掉香烟的人,吞云吐雾,永远只是个瘾君子,而不可能成为君子。同样,一个在公共场合只会抱着手机,云游在一个飘渺虚拟世界里的人,他的一生只能终结在云山雾罩中。有人认为是人们的生活压力大,才使手机乘虚而入,成为很多人生活“伴侣”。有的人说,是闲的无聊才使本来为我所用的手机,成了打发无聊时光的工具。想当年露天电影是人们独一无二的娱乐,一部电影看几十遍,后来电视出现在国人面前,一条胡同的人都去看一台电视。如今电视、电脑都已基本过时,手机因为便于携带,功能齐全,成了人们口袋里唯一的“战利品”。
时代的变迁就是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无关乎“人心不古”,也不是现代科技的错,还在自己的把握能力。
突然想起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杂志,那是一种风骨,不仅有激情,还有理性。今日之新青年,不要让一部手机消灭掉我们的激情,更不可没了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