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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吧,归来哟

2017-09-03包采奕

做人与处世 2017年14期
关键词:女娃山坳阿强

包采奕

山的外面是山吗?他曾经问过那些来自山外的孩子,也许是人老了,不记得答案,也不曾知道过答案,他只是静静地守着大山。他从未离开过这山坳,只是看着邻人一代一代地离开。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大山坳,他笑了笑,没有作答。

自从他有了记忆的那会儿,大山就在那儿,邻里热热闹闹,那时的他时常光着脚丫随着伙伴到果园偷桃,还被看果园的老大爷追着骂。十几岁,常常是赶着牛到山脚下耕田,这一耕便是二十个年头。到了三十岁,他好不容易成了家。到了近五十岁,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了电视,可惜是隔壁阿强的。有电视的阿强招来了村民的艳羡,也招来了祸事;阿强家的孩子艳羡电视里的世界,去了山外,至于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春分日,他那十六岁的儿子也说要去山外,闯一闯,赚大钱。一开始他死活不同意,但终究拗不过孩子。他向邻居借了二十元钱,自家凑了十二元钱,儿子拿着三十二元钱,走向了山外。远远的,在坳口的转弯处,儿子朝着他大喊:“阿爸,我……”没听清,他回到家中,拿起了锄具走向地里,沿途听到了山间唧唧啾啾的鸟声。他望向了消失的背影,除了茫茫的大雾,什么也没看见。

两年后的春分日,他坐在院子的长板凳上,悠悠地剥着竹笋。村子被青青翠竹环绕着,给村里带来了满眼的绿意,也给村人提供了美味的竹笋。这时远处有人高喊:“老头,你家孩子来电话了。”喊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他知道是哪家在叫喊,却不知道这是哪家孩子的,会不会是他的儿子呢?他不是没问过那家人,但都被不耐烦地赶走了。村里的电话也只有一部,几乎出城的人都靠着那个号码联系家人。想到这,他突然想起来,儿子走的时候似乎忘了记这个号码,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就给忘了呢?那家的电视里传出了“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的云》,定格在1987年。

到了60岁,他干的活也少了,他有时会走向村口的那个土墙,站上墙再远远地看两眼;有时还坐在那儿,一坐便是两三个小时,后来这就干脆成了他的習惯。不知何时,山里的人越来越少,就连那户有电话的人家也搬走了。他从山坳回家时,已经是6点多,中途路经那户拥有电视的人家,那只有两个老人坐在长椅上呆呆地看着电视,他站在门外,看着山外的天空、山外的高楼,想着山外的人。

70岁的一个午后,他伫立在村口的土墙上,远远地望见一个影子,心头莫名的有点期盼;可是近前一看,是一个城里的年轻女娃,女娃说她是来乡下采风的。他很纳闷风怎么采,他问了女娃很多关于山外的事,如山的外面是山吗,她的脖子上带着的东西是什么。女孩很纳闷居然现在还有“山顶洞人”,女孩问他为什么不离开大山,他说,离开了,他的儿子也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女孩明白了,朝他笑笑,他也露出了那没牙的笑。咔嚓一声,女孩拿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拍下了那个笑容,还有那个土墙。

都市里,一个中年男人透过公交车的窗,无意中看见了大厦高处的银幕中播放着摄影作品,作品《守望》获得青年摄影金奖。男人看着大屏幕上作品中老人的笑容,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却总想不起是谁。男人来到了工地,脱去了身上脏兮兮的背心,工地里嘈杂的声音夹杂远处火车的汽笛声,他想起了30年前的自己,他朝着山里大喊:“阿爸,我不回来了。”

再回望大厦高处的银幕正播着湖南卫视的《我是歌手》,“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的云》,定格在2015年。男人哽咽地说:“韩红翻唱的好啊。” 男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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