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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航,辽宁舰

2017-09-03黄传会

传记文学 2017年8期
关键词:航空母舰辽宁航母

文|黄传会

出航,辽宁舰

文|黄传会

上图:辽宁舰

2017年7月7日,正在执行跨海区机动训练任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母编队抵达香港,参加香港回归祖国暨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香港20周年庆祝活动,受到香港特区政府和民众热烈欢迎。

——题记

2012年9月25日,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3周年国庆还有一周,中国海军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正式入列。

从来没有一艘战舰,能像辽宁舰这样受到关注,越来越多的军事发烧友在观察、在捕捉、在猜测、在分析、在辩论,甚至在争吵,无所不在的互联网像是无数个无形触角围绕在辽宁号的桅杆甲板上,以致于它的一个微笑、一次改变、一次泊位移动,都会立即衍生出一个公众话题……

航母,弹拨着国人的心弦;

航母,背负着民族的期望;

航母,牵系着近百年的中国梦;

航母,见证着中国海军百年追梦的旅程。

中华民族对于航母的期盼实在是太久了。我试图寻觅这个百年梦想的源头。

这次寻找,把我直接引向了积贫积弱的旧中国,首先映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军容严整、不苟言笑,眉宇间总是愁云紧锁的民国海军军人。

他就是陈绍宽,一代海军宿将,在中国近代海军史上,最早欲圆中国航母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1928年,39岁的陈绍宽出任国民政府海军署中将署长,面对作战军舰老化、人员素质低下、内部派系林立的中国海军,陈绍宽甫一上任,便开始大张整顿。与此同时,他向国民政府呈递了《条陈扩充海军呈文》,提出建设发展海军的若干建议,其中最核心的是:

兹拟以最低限度,请添造驱逐舰四艘,约须1200万元;潜水艇二艘,约须600万元;巡洋舰三艘,约须3000万元;航空母舰一艘,约须2000万元。

这份呈文,使陈绍宽成为中国提出建造航母的第一人。

作为一名真正的职业海军军人,对航母、对未来战争中航空母舰的突出作用,陈绍宽既不陌生,又充满期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北洋政府海军部派陈绍宽、郑礼庆赴欧洲观战。1917年5月,陈绍宽以驻英大使馆武官身份,随英国皇家海军参加了著名的格罗林战役,因战绩卓著,获得英女王颁发的欧战特别劳绩勋章。然而更为幸运的是,陈绍宽赶上了世界海军装备建设的里程碑式时代——航母时代的开端,并亲眼目睹了世界上第一批航母的建造。那是1918年,英国皇家海军将“暴怒”号巡洋舰改装成飞机母舰,“暴怒”号原有的中部建筑并未拆除,整个飞行甲板分成前后两块,可载机20架。如此匆忙、窘迫的改装,却让“暴怒”号成为世界上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航空母舰。是年7月,从“暴怒”号起飞的7架舰载机,轰炸了德国的空军基地,显示了航母的巨大作战能力。紧接着,英国皇家海军在1918年又将建造中的“卡吉士”号邮船改建为航空母舰,更名为“百眼巨人”。这才是世界上第一艘有直通甲板的航空母舰,其飞行甲板长168米,甲板下是机库,有多部升降机可将飞机升至甲板上。

陈绍宽

来自航空母舰这一新型装备的战果,震惊着整个世界海军界。陈绍宽敏锐地感觉到了航空母舰对于现代海战的重要性。在考察报告里,他写下这样的文字:“现代海军在海战时,欲取攻击手段,必有赖于舰上所载的飞机。”

然而,在一个月后国民政府召开的全国编遣会议上,陈绍宽的航母建造案遭无情否决。陈绍宽执掌海军帅印17年,他整整呼喊了17年。期间,连造加买,舰艇总数仅45艘,总吨位不足3万吨,实力甚至不及清末海军。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挑起内战,陈绍宽的航母舰队梦彻底破灭。

旧中国的历史步态,缓慢而滞重,充满了曲折和艰难。而当我们跳跃过这个时段之后,我们便会与另外一位海军军人“相遇”。

刘华清将军,被称为20世纪60年代以后中国航母梦的标志性人物。

1980年5月,海军的老司令员刘华清将军率团访问美国,美方安排的“压轴戏”是参观美国福莱斯特级航空母舰第三艘游骑兵号(CV—61)号航空母舰。

这是中国高级军事将领首次登上美军航母。在舰长陪同下,刘华清参观了作战指挥中心、机库、飞行弹射装置、官兵生活舱等设施。他深深懂得,正是航母的出现,把海战模式从平面推向了立体,实现了真正的超视距战斗。如今,它已发展成为舰机结合、攻守兼备、机动灵活、坚固难损和高技术密集的多球形攻防系统。它不仅是一个强有力的战术武器单元,海上作战系统的核心,也是一个能抛核弹的战略威胁力量。在世人眼里,它被视为综合国力的象征。

最后,刘华清将军来到“飞行甲板上。海,是他熟悉的模样;天,是他熟悉的色彩;甚至空气,都弥散着他熟悉的油漆和柴油的混合味道。

但这片16592平方米的飞行甲板、这座能搭载70余架各型舰载飞机的战争城堡,对他却是陌生的。刘华清将军后来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当时,我脑海中想的只有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中国也有自己的航母?”

“中国不发展航母,我死不瞑目!”

将军这一明志誓言,成为一个民族的誓言。

1982年,邓小平亲自点将,刘华清出任海军司令。其实,早在7年前,时任海军副参谋长的刘华清,在那篇《关于海军装备问题的汇报》的万言书中,便向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邓小平大胆建言:“尽早着手研制航空母舰!”

毛主席与党中央已决心加快海军的建设速度,这很振奋人心,要抓紧时间,在前7年左右将航母首舰试出来,10年末开始形成战斗力。如果这个10年,特别是“五五”如不上马,那就是要在20年之后我国才有航空母舰。因为它的研制周期起码要7年左右的时间,而且我们又是从头做起,时间会长些。我们一定要建设既有数量又有高质量的强大海军。

1983年5月,海军装备论证研究中心成立伊始,刘华清下令将航空母舰作为重要研究论证课题。

1984年1月,在海军召开的第一届装备技术工作会议上,刘华清公开提出了研究建造航空母舰的问题。

刘华清登上美国海军“游骑兵”号航母参观

1986年12月,在海军第六次党代表大会上,刘华清明确提出:“组织论证航空母舰的发展可行性。”

随后,刘华清先后担任中央军委副秘书长和副主席,从1987年到1992年的5年间,他主管全军现代化装备建设,对航母的关注有增无减。2011年是中国海军航母发展的关键性的一年,老将军期盼中的航母建设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然而岁月无情,元旦刚过,95岁的刘华清将军就永远离开了他深切关注的中国海军。

而此时,中国海军的航母梦已经不再停留于“梦”中——就在这一年的7月27日,我国正式对外宣布正在改建第一艘航空母舰。

这艘名为“瓦良格”号由苏联研制的航母,在经历了冷战结束后的巨大动荡后,21世纪初辗转进入中国,数年内,在大连造船厂悄悄进行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没有图纸、没有标准规范、缺乏研制经验……对于第一次制造航母的工程人员来说,这个个难题比山还大!

航母平台第一次进坞,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刮起了七八级大风。这样的海况,让航母进坞,风险很大。大家将目光投向现场军方技术负责人、船体专家莫立新。权衡再三,莫立新下达了“按原计划进行”的命令,他心里清楚,此时让航母平台退出,风险更大,极可能导致舰体搁浅。

拖船推着航母平台缓缓移动到坞口,快坐墩时,探测声呐突然报警,大家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经潜水员探摸,发现有长宽高达数米的异物附着在舰体。现场其他专家判断是舰体防护罩,不会影响进坞。

莫立新却坚持再进行探摸,彻底查清原因。

实际探摸结果让大家吃了一惊,那个“异物”竟是一块高强度的“水下托架”,刚才如果贸然坐墩,舰、坞必将遭受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干航母容不得任何闪失!”成为每一名建设者的口号。

寒来暑往,数度春秋。凭着科学的精神、开山的气魄、冲天的干劲、断腕的决心、无悔的抉择……航母的建造者们,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关,打胜了一场又一场硬仗,使得航母事业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

造舰重要,组建一支航母接舰部队更重要。

按照“选一流人才、建标杆部队”的要求,确定了选人的标准:要“有理想、有追求”,选“特别想干、特别能干”的人加入接舰部队!要“有能力、有潜力”,为航母事业选“中坚力量”和“种子人才”!要“高起点、高标准”,全海军遴选,大范围考核,优中选优,选出精兵强将!

这是一次大海的推荐,这是一次祖国的挑选——张铮和梅文有幸成为辽宁舰首任舰长和政委。

张铮出生于一个海军家庭,从地方大学毕业后参军入伍,后又考上大连海军舰艇学院研究生。他曾暗暗下过“不当上舰长,不结婚”的决心,从副作战部门长、部门长、副长……一步步干起,每一步都迈得特别扎实。

2001年,他被选送到英国联合指挥参谋学院留学,攻读联合作战专业。机遇可遇不可求,他同时还报读了伦敦大学国防研究专业研究生。2003年9月,他成了同时拿下这两个专业学位的第一个中国军人。

归国后,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先后在护卫舰、驱逐舰当了舰长。驾驭着战舰,在辽阔的大海上,他经受了一次次复杂训练,参与了多次重大演习。

张铮说:“上了航母,我正在经历一次锻造。我干过的最大战舰只有6000吨,辽宁舰是它的10倍,近6万吨。更重要的是所带来的训练、作战、管理、安全等方面的问题,都是发生了质的变化。打个比喻:好比要学一门没有老师教的课程,又进入了一个不知道标准答案的考场。”

“辽宁”号航母舰长张铮(左)与政委梅文(右)

10年前,在英国朴茨茅斯港,张铮第一次见到了航空母舰;10年后,作为中国首艘航母的舰长,张铮深深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

与张铮同时上舰的是政委梅文。

梅文也是从一名水兵成长起来的。他也毕业于大连海军舰艇学院,历任海军南海舰队政治部组织处青年科长、组织科长,某驱逐舰政委,驱逐舰某支队政治部副主任、主任等职。有着丰富的军队政治工作经验。

梅文记得上任时,海军首长与他们谈话时说过的三句话:你们是中华民族百年梦想的实现者,使命神圣;你们是海军转型建设的推动者,任务艰巨;你们是国家安全、海洋权益的捍卫者,责任重大。

重任在肩,又化为巨大动力!

“我自小就有英雄梦,我希望有机会指挥军舰,当个让友军肃然起敬、让敌军闻风丧胆的舰长……”

获悉海军正在组建航母部队的消息,中山大学女博士生韦慧晓激情澎湃,给海军首长写信自荐:“航母是中国水兵最大的舞台,为了心中的梦想,我申请当一名普通的航母舰员,在战风斗浪中历练成长!”

韦慧晓是“广东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全国百名优秀志愿者”、《中国研究生》杂志封面人物,丰富的学识,光鲜的头衔,韦慧晓吸引了许多用人单位。

听说她立志从军,有人表示不解:“22年勤奋苦学,难道就是为了当一名水兵?”

韦慧晓坦然回答:“小时候,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现在读书多了,长大了,我越来越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爱航母,我要终身‘嫁’给航母事业!”

韦慧晓如愿了,成为辽宁舰上第一位女博士军官。

航母飞行甲板,是“世界上最危险的4.5英亩”。舰载机在离舰的瞬间,一旦偏移跑道,它所产生的巨大尾喷,可将挨得最近的起飞助理吹进海里,而万一高达上千度的尾喷流扫到人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因此,在甲板上放飞舰载机的飞行助理,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舰上选拔飞行助理时有个规定:必须是本人自愿。当初,舰领导问一位飞行助理:“你在考虑这项工作时,想过它的危险性吗?”他沉着地回答:“我当然考虑过!自1986年以来,仅某国就有28名飞行助理牺牲在岗位上。而且,我国的舰载机还处于试验阶段,风险比国外同行更大。我很清楚,选择这一专业,便意味着用自己的生命去探险,去为我们的航母事业开路。国家的需要,永远是我们航母舰员的第一需要!”

辽宁舰上第一个女博士军官韦慧晓

第一代航母舰员,来自海军五大兵种和海军各级机关、各个院校,他们都是怀抱着远大的航母梦!

辽宁舰共有22层甲板、300多个直梯、3000多个舱室、长达数公里的通道……官兵们是从“认路”开始航母生活的。

几百个三级系统、几万套全新装备、数十万册技术资料、数以亿计的备品备件,需要掌握使用,需要消化吃透,需要学会管理。还有,战舰与飞机如何融合,岸舰如何衔接,也亟待解决。“组建一支部队,创办一所学校,接好航母首舰,培育种子人才”,接舰部队官兵踏上了追梦实干之路。他们不敢有任何的懈怠,马不停蹄往返奔波在科研院所、研制厂家和实习部队之间。

作战部门操纵兵吴晓长得斯斯文文,但她问起问题来却刨根问底,不弄清楚决不罢休。

一次,她遇到一名厂所技术人员,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问得对方有些招架不住,只好说自己马上要下舰开会,匆匆离去。

一有空,吴晓就往作战指挥室跑,打听那位技术员来了没有。技术员得知后深受感动,说把航母交给这样的年轻人,我们一百个放心!他主动找到吴晓,并承诺:“今后我会的一定知无不言;我不懂的,我们就一起帮你‘攻关’。”

那些日子,机电长楼富强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他被舰上锅炉的一个难题难住了,向专家提出质疑,答复是:“原设计就是如此,不能动!”

“不能动?为什么不能动?”楼富强没有轻易相信这个“不能动”,更没有被这个“不能动”吓唬住。他带领部门的舰员们,没日没夜地奋战在机舱里,对图纸,查管线。一次次假设,一次次计算,一次次推倒重来……

楼富强成功了,成功地降低了锅炉启动蒸汽压力,在提高装备安全性能的同时,启动时间大大缩短。

专家们十分钦佩,说:“蒸汽的气压这么低,锅炉依然能启动,作为研制者,我们都没有想到!”

辅机部门的刘辉,有一天面对密密麻麻的管道,一个疑问爬上脑海:这么多机组产生的冷凝水,怎么只有一条管道、一个阀门?万一管道或阀门发生内漏,海水岂不进入炉水?会不会是辅机冷凝水系统设计有问题?刘辉又怕是自己把管路图画错了,连忙钻进机舱,忙了几天,更坚定自己的疑问:冷凝水系统设计存在隐患。

刘辉发动战友集思广益,很快拿出一份改进方案。

厂方专家面对方案,摇着头说:“我们已经试验多次了,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就在这时,某号机组冷凝水发生了海水渗漏,幸亏发现及时,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场方专家心服口服,他们根据刘辉的方案,对冷凝水阀门进行了改进。

凭着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辽宁舰所有的舰员都通过了相关厂所和院校的各种接装培训考核,获得上舰资格认证。他们还先后向建造部门提出了数以千计的建议和方案。

2012年4月20日,作为全舰最复杂、最庞大的部门,机电部门的官兵全面接管前机舱,率先实现独立操纵装备。这标志着舰员们可以自己驾驭战舰驰骋在万里海疆上——而这一天,离接舰部队组建才刚刚两年半。

紧接着,所有部门全部实现了自主操纵。

四个月后的一天,辽宁舰进入入列之前的最后一次海试。

海风猎猎,波涛汹涌。在舰员们的操纵下,辽宁舰如一匹驯服的战马,激情驰骋。

2012年9月25日,辽宁舰入列海军。它是我军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标志着我国航空母舰发展建设取得了重大成果,标志着我军武器装备建设取得了重要进展,标志着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取得了显著成就。

外电预测,即便中国的第一艘航母下水了,与之配套的舰载机仍然是个未知数。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月,我国自行研制的舰载机歼-15在辽宁舰横空出世。

选拔首批舰载机试飞员堪比航天员,有些条件甚至更加苛刻。年龄在35岁以下,飞过至少5个机种,飞行时间在上千小时以上,其中“三代机”飞行时间超过500小时。

毋庸讳言,这个创造着历史、伴随着光荣的岗位,也具有极大的危险性。战机在航母上的起降技术极为复杂,资料表明,法国“戴高乐”号航母的服役时间是从2001年开始的,其舰载主力“阵风”战斗机从2002年开始上舰进行训练,但直到2004年6月,法国海军才宣布舰载“阵风”战斗机完成战斗准备。更极端的例子发生在另一个海军强国——俄罗斯,俄海军“库兹涅佐夫”号航母搭载的苏-33战斗机是俄海军第一种常规起降的固定翼舰载战斗机,由于缺乏经验和军费不足,俄海军用了10年时间才彻底掌握相关的起降技术。美国海军一直处于世界航母发展的技术最前沿,但其任何一次革新和换代,几乎都伴随着飞行事故,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有统计表明,美国从开始使用航母至今,总共死亡航母舰载机飞行员1000多名,其中在八九十年代就死了400多人。前苏联在七八十年代发展航母时同样付出了150多位舰载机飞行员的生命。印度的小型航母虽然只能用“海鹞”垂直起降战机,应该说相比简易安全,但还是摔过40多架飞机。

对于中国海军军人来说,舰载飞行员这个岗位,和“英雄”同义。

最先进入海军选拔舰载机试飞员工作组视野的,是“海空雄鹰团”飞行大队长戴明盟,后来的779号试飞员。戴明盟是海军最早改装三代机的飞行员之一,技术高超;曾在夜间驾驶单发战机安全着落,曾驾驶出现故障的战机规避村落并成功跳伞。

作为师、团的技术骨干,戴明盟的发展前途非常被看好,他愿意离开原部队吗?舰载战斗机试飞是一条高风险的路,他敢来吗?

果然,工作组刚把话说完,戴明盟便说:“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

回到家,妻子见他有些走神,试探着问:“部队有事?”

戴明盟把航母招试飞员的事情说了,妻子又问:“你准备去?”

戴明盟点了点头,说:“试飞舰载机,是国家和民族的大事,人民海军的光荣使命,我责无旁贷!”

妻子平静地说:“你决定的事我支持,何况这还是国家、军队的大事,你自己小心点就是。”

离开“海空雄鹰团”那天,戴明盟对政委说:“政委,请团党委放心,我是咱们海空雄鹰团的人,一定为这面光荣的旗帜增光添彩!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从空军中挑选的试飞员,也责无旁贷地加入到了舰载战斗机试飞员的行列。他们几乎都是与“试飞英雄”李中华一起成长起来的优秀试飞员,每个人都飞过10种以上机型。为了航母事业,一声召唤,他们快速集结。

如果把舰载机着舰比作“刀尖上的舞蹈”,那么,舰载机飞行员无疑是“刀尖上的舞者”。

舰载机在航母上起降的风险性让人胆战心惊:飞机着舰时,需要保持数百公里的时速,在刹那间着舰挂索;而起飞时,飞机需要在数秒内滑跃起来,否则,将会坠落海中,酿成惨剧。这些对于飞行员的技术、心理、生理都是极大的挑战。

航母上的跑道不及陆基机场跑道的十分之一,且处于运动状态,舰载机实现平稳且精准的起降,有一套完全区别于一般战斗机的着陆操纵技术,没有捷径,只能从训练中去摸索、去总结。

此时,试飞机场的模拟跑道刚完成,辅路尚未修通,跑道外尽是乱石堆。然而,试飞员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飞行!飞行!

在两年多的舰载机适配性飞行中,歼-15舰载机试飞员们创造了多项我军新机试验试飞的记录,共进行了多达数以千架次的起落。

第一次陆上大速度挂索试验,为了确保试验安全,指挥部决定滑跑时抬前轮,采用两点钩索的方式进行。

戴明盟启动飞机,滑跑、加速,以200余公里的时速向前冲刺,他轻轻按下旋钮,飞机放下尾钩,挂索,瞬间,他感觉血液上涌,眼前一片模糊,仿佛撞在了厚厚的“棉花墙”上。很快恢复意识后,他发现飞机已经停在了跑道上。戴明盟第一次找到了挂索着舰的感觉。

一次,780号试飞员驾驶飞机完成试验任务后,准备降落。突然,警告灯亮了,一台发动机转速遽然降低。

780号迅速操纵飞机调整好姿态,他在脑子里计算一系列数字,随即,他果断将故障发动机关闭。

“单车着陆,机会难得,正好测试飞机的单发性能!”780号沉着地向塔台指挥员报告。

“可以降至XXX米!”

“明白!”

飞机划出一道完美的下滑轨迹,稳稳地停在了跑道上。

“刚才的突发情况太危险了!”试验人员惊愕不已。

戴明盟

780号摘下头盔,淡定地笑了:“不是还有一台发动机嘛!”

低空大速度、失速尾旋、模拟着舰试验……每次试验都是在挑战生理极限;每次试验都带着生命风险……

歼-15舰载战机从辽宁舰起飞

2012年11月23日上午,我国航母舰载机首次着舰起飞的惊天大戏,在渤海湾拉开大幕。

戴明盟第一个驾驶歼-15战机升空,即将演绎“刀尖上的舞蹈”。这个“刀尖”很小——高速飞行的战机必须准确地落在飞行甲板上4根拦阻索之间,而每根拦阻索间隔12米,有效着陆区域仅有36米。

雪霁初晴,阳光灿烂。歼-15加速向深海飞去,很快,戴明盟便发现辽宁舰,此时,偌大的战舰在他的视野中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只火柴盒子。

歼-15开始下滑——

“请示下降高度!”

“可以下降高度至XXX,航向XX,航速XX!”

“明白!”

一转弯,二转弯,歼-15放下起落架,放下尾钩,调整好姿态飞至舰艉后上方,瞄准甲板跑道……500米……300米……100米……

声如惊涛骇浪,势压万马奔腾。眨眼间,“空中飞鲨”的两个主轮在触到航母飞行甲板的同时,机腹下的尾钩牢牢地构住了第二道阻拦索,疾飞似箭的“空中飞鲨”,滑行数十米后,平稳地停了下来。

“刀尖上的舞蹈”还在继续:紧随戴明盟之后,又有4位飞行员依次驾驶“空中飞鲨”,顺利完成了在辽宁舰上的拦阻着舰和滑跃起飞。

万众共注目,一着惊海天!

为了这一着,多少人殚精竭虑、顽强攻关;多少人无怨无悔、默默奉献。今天,终于有了个圆满的结果。

这举世瞩目、惊天动地的一着,向世界宣告:中国人想干的事,一定能干成!

4年后的2016年8月。据人民网报道:

日前,又一批舰载机飞行员驾驶国产歼-15舰载战斗机在辽宁舰上成功进行拦阻着舰和滑跃起飞,通过航母飞行资质认证。中国已探索出一条可行的舰载机飞行员培养道路,解决了“从无到有”“从不知到知”的过渡。中国今后必将培养出更多舰载机飞行员。标志着我海军舰载战斗机飞行员自主培养体系日益完善,是海军航母建设的又一重要里程碑。

极目辽宁号宽阔的甲板,我们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一艘军舰的新生,或一次战机的起飞——着舰,我们看到的,是一支军队的出航与腾飞,是一个东方大国的强大海军从梦想到现实的真实历程。

责任编辑/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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