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工业4.0遭遇中小企业病

许瀚之+林雪萍

在全球化背景下，欧盟的中小企业再次被推到工业市场竞争的最前沿。

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的大背景下，存在资金短板的中小企业面临着巨大压力。为了提升中小企业的生存能力和生命力，欧盟对中小企业的保护策略被迅速提上日程。2008年6月，欧盟委员会通过《中小企业商务法》报告，敦促各国在预算和贷款方面予以中小企业扶持和保护，并减少政府机构对中小企业带来的干扰。

欧盟也在中小企业与大企业的界定上进行了一番讨论，并将中小企业营业额界限从之前的5000万欧元提高到7500万欧元，对雇员人数不做“一刀剪”的界定，从行政事务角度保护正在快速成长的中型企业。

根据2015年的统计数据，欧盟境内中小企业数量超过2300万家，占所有企业的99.8%。这些中小企业提供了超过9000万个就业岗位，产生税前产值超过39万亿欧元。

这意味着，在欧盟范围内，中小企业提供了除国有公共服务部门以外市场70%的就业，创造了57%的经济产值。

不想扩张的中小企业

中小型企业，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在德国通常是指雇员低于250人，年营业额低于5000万欧元的企业。尽管在保证就业和产品质量创新上这些企业功不可没，但由于普遍的家族式管理——其实在大众集团甚至西门子公司也可以看到家族管理的影子，和偏向地域化的市场营销模式，让这些中小企业在大型企业高度整合的信息、资源甚至人力平台面前显得十分彷徨。

如今，距离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已经过去了9年，欧洲的中小型企业如同面对灾难的动物一样很好地渡过了难关，甚至有所成长。但由于德国多数的中小企业都是制造业供应链上的企业，高度分工的制造业链条，不仅让大型企业有了很多选择和讨价还价的余地，也让在链条上的许多中小企业紧绷着竞争的神经，也使它们成为不想扩张的企业。

让笔者印象较深的是宝马公司在德国莱比锡建设的“手指工厂”。

在工厂建设初期，工程师们就考虑到了未来的发展可能。为方便日后产能提高和物流作业便利，将生产线建设成形似“手掌”蜿蜒状，并在两侧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进行扩张。如今16年过去了，生产线手指越来越长，其背后的力量就是供应链企业物流能力和产能的不断提升，从而有能力支持宝马在车辆组装领域的产能迅速膨胀。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欧盟B2B中小企业在残酷的市场环境中实现了物流和产品质量的很大提升，但“微笑曲线”中间的生产段被冷落，本该与信息技术进步相结合的产能优化出现了滞后。

德国中小企业具有的这种“不扩张性”企业文化，有它的产生背景。自2000年开始，德国出现了大量的“租借工”，即借由独立人力公司雇佣而不是与用工企业缔结合同的“临时工”，企业免去了许多解雇员工和税务方面的成本与法律问题，这种劳动者被任意支配的用工方式一度成为社会议题备受抨击。然而这一用工方式背后的动力，正是德国用工成本与产品利润在“世界变平”过程中产生客观冲突的表现。大企业可以通过人力资源外包转嫁这种成本，而中小企业在冲突面前往往缺少选项。同时，德国的高福利政策，也使制造业成本在人力成本飙升面前骑虎难下。

人才是难以挥开的痛

当中国甚至美国都在羡慕德国的双轨制人才教育的时候，德国人才也陷入了深深的痛。不同于日本老龄化问题，德国人才呈现出的是结构性问题。同时，企业在IT软件系统上也备受诟病，“不灵活”“不统一”“跟不上”成为描述这些软件系统的高频形容词。这些问题，都体现了对软件人才的渴求。

值得注意的是，在德国大学每年应届毕业生的招聘上，所有涉及物流和经济管理的专业都或多或少要求应聘者具有SAP数据库的操作经验，这对很多即将步入职场的年轻人，非常具有挑战性。

产业数字化问题广受关注，其中工厂生产计划的优化，产品市场需求信息的获取和对产品数据的持续监控等，都面临数字化困境。人才短缺让这个问题雪上加霜。德国工程师协会直言不讳：“我们在去年的公司调查中，信息部门职位无法得到满足或者表现不佳的状况仅仅占到20%左右，今年则达到了33%。不仅仅是中小型公司，德国的大型企业也同样面临此种困境。”2016年德国共有28800个信息行业的职位供给，年同比增长率高达23%，而人才缺口达到了1∶3.5的新高，许多公司不得不将IT部门设在国外或进行服务外包。

德国数字经济雷声大雨点小

截至2017年上半年的统计结果，德国数字化产业对GDP贡献仅为5.4个百分点。根据麦肯锡研究机构的数据，德国对于数字化经济的利用率仅为总量的10%左右，低迷的数字化经济增长预计会让德国在2017-2025年八年中失去5000亿欧元的产值。

麦肯锡研究中心顾问D?rner指出：“德国工业的数字化程度远比我们预期的要低，一个重要原因是，针对德国工业4.0升级的投资仅仅在过去的两到三年中才得以实现。”

很多人在谈“工厂商业模型的升级和数据安全的保护”这些热闹的话题，但是多数中小企业并无实际的实施打算。对此，作为研究中小企业在工业4.0下的转型升级问题的主将，Fraunhofer应用研究促进协会产品与自动化研究院项目总监Muller评论道：“40%的工业4.0相关企业到目前还没有任何相对应的技术转型计划，这个高比例反映出这类企业需要扶持。”

看起来，德国在数字化经济大背景下，制造业和数字经济技术之间的关系仍然不能十分明确。在数字化产业表现疲软的情况下，拥有众多中小企业的德国制造业能否完成承载数字经济增长的历史重任，仍然是个有待观察的课题。工业4.0是一个奢侈的口号，除了那些迫不及待的工业供应商，德国工业制造企业的小兵们似乎没有給予工业4.0太多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