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春色
2017-08-24刘小瑞
刘小瑞
城里的春天是经过修饰的。连翘黄得耀眼,却规规矩矩地排队开放;青松新添毛针,却被剪成塔状;青草绿了,那是广场上铺就的草坪,蒲公英刚开上去,就被勤劳的园艺工人连根挖去,放入杂物袋里。这里的春天,拘谨、做作、缺乏底气,我不喜欢。
乡下的春天,恣肆、任性、随心所欲、无遮无拦。前几天跟随妈妈去农村看望太姥姥,终于可以让我领略一下乡间春色了。汽车刚离开市区,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田野绵延起伏,沃土新翻,沟垄整齐,野草如茵,种子已经播下,禾苗还未出土。摇下车窗,空气中都是好闻的泥土的清香。树枝小叶新发,偶有几声鸟鸣,似乎就在耳畔。农田里少有人,大概是春忙已经结束了吧。一个人戴着草帽,穿着水靴,背着喷雾器,往光秃秃的泥床上喷洒农药,让我觉得新奇。妈妈说:“现在,播下种子以后,不用像以前那样还要锄好幾遍地,只要撒上农药,大田里的野草就没有了。”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但那个人的动作协调有序,远远望去,在我眼里竟也成了一道景致。山腰上有三五妇女挎着小筐儿,身子起起伏伏,似在采摘野菜。她们大多穿红着绿,这若在城里,就显得粗俗,而在乡下,便觉出其中的韵味来,合了乡土气息。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村落一个连着一个,房舍或疏朗,或密集,房前屋后都是树,柳树嫩黄,杨树嫩绿,槐树刚发嫩芽,樱桃却是白花花的一树,花儿开得正盛。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花儿,车子停下来,我们细细观赏着。樱桃树的树枝很细,呈现出娇艳、淡雅的深褐色。树枝像儿童画中四射的太阳光一样,向四面八方散开。远看,整个枝条就像一条深红的鞭子,鞭子上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点棕黄。除了靠近地面的一段枝干,树上开满了粉红的樱花。那粉红的颜色,不浓不淡,还略带几分娇气。在嫩绿的树叶衬托下,那颜色格外妩媚,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惊叹:神奇的大自然,竟能创造出这样的美!这棵樱桃树像是从天宫里移植下来的,纯粹是美的结晶:一颗颗珍珠似的晨露在花瓣上闪闪发光;一张张粉嘟嘟的笑脸向人们张望,笑得那么灿烂。仅仅一条树枝上,就有几十朵花,而每一朵花,又有着各自迷人的姿态: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如同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有只开了两三瓣的小花,“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有全部绽开的,对人们露出了热情的笑脸。那花儿一丛丛,一簇簇,有大有小,有歪有斜,有浓有淡,更加显得多姿多彩。
几声清脆的鸟叫,把我们的视线引向高处。喜鹊窝高筑树梢,几只喜鹊在树梢上盘旋翻飞,“恰恰”啼叫,显然情窦正开。放眼远处,山坡上是农民的果园,桃花开得绯红,梨花嫩白赛雪,杏花粉白清秀,苹果花粉绿俊秀,各种果树繁花似锦,一片生机盎然。征得妈妈的同意,我们几个奔向果园,直接流连在花香之中。拍照,各种姿势,不是把脸凑到花前,就是用手擎着小花,想象着这些花儿的娇媚,一并把桃花的绵润,梨花的甜腻,杏花的清香,苹果花的甘爽,这些味觉也体味出来了。
不知不觉间进入山区,农田越来越少,最终不见了。汽车一会儿被夹在山谷里,一会儿又上了山腰。路旁全是树,树叶还没展开。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不断变换的风景画。满眼是山,满眼是山上的树,柞树、枫树、松树、核桃、楸树、各种小灌木……长满了沟沟壑壑,把所有的绿色都铺展开来,像波浪般涌到眼前,柔和得如姑娘脉脉的眼,又刚烈得似小伙子宽宽的肩。“一山放过一山拦”,铺天盖地的初生的绿意,让我的心中时而怅然若失,时而兴奋不已,任凭思绪乱飞,像眼前的山,前方的路,连绵不绝。
不知何时,山被我们甩在后面,终于又看见红砖粉墙的农舍了。路紧贴着房子的院墙,墙外三两个草垛,上面苫着金黄的稻草。一枝细弱的野桃倚在草垛边,树枝上竟然开着几朵紫红的小花,颤颤巍巍的、羞羞答答的。院子里一畦绿韭,几垄小葱,还侍弄着五六棵果树,“桃李杏春风一家”,枝条剪得通透,活泛,不像城里的观赏树那样被固定成某种形状。花儿开得烂漫,张扬,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秋天的希望。一条土狗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直到司机摁响喇叭,才不紧不慢地踱到路边,还没忘记回头鄙夷地剜我们一眼。路旁是一条小河,缓缓地流淌,平杨柳长在河边,小臂粗的树根一半扎在沙石里,一半扎在水底,显然是旧年山洪的杰作,树根下被冲积形成一个又平又深的水湾。几块青石板放在水边,正是洗衣濯足的好所在。现在的水一定还是凉的吧,但此时,我已经有了捧一口水的冲动。
……
辽南丘陵的乡下春光原本如此,而且也是年年如此,却总叫人留恋。城里也有春天,可是我总觉得城里的春天太过修饰,有画蛇添足之嫌,不真实。城里人踏青远足,都要到郊外去,也许就是因为喜欢那种无拘无束、视野大开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