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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花不过冬至

2017-08-24林桑榆

花火B 2017年7期
关键词:宁远蓝花

林桑榆

PART-1

林可乐与厉宁远相差十万八千里。

在十七岁的林可乐眼中,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修辞,不过这一句。这个相差,不止学识,还有常识。

公交车上,关系甚好的校园少女们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对未来另一半的想象——

“喜欢苏有朋那种长相,乖乖类型!”

“拜托,还是华仔更有味道。”

“……”

轮到林可乐,好友撞了撞她的肩膀:“可乐你呢?理想型?”仿佛说说就能梦想成真的年纪。

五月,开满枝头的槐花在窗外频繁闪过,林可乐在不间断的白白绿绿中偏了偏头:“嗯,我喜欢蒋介石那一类的啦。”

历史课本上的蒋介石,虽然身板颇为勃发,却大多是中年体态,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崇仰的。林可乐抿嘴偷笑,语气中的深情却饱满:“因为宋庆龄喜欢法国梧桐,蒋介石就命人在南京种满了梧桐,用一座城市的风景赠她欢喜,超帅的。”

熟知背后传来淡淡的一声:“宋庆龄和蒋介石是死对头,蒋介石的老婆是宋美龄。”

霎时间,整个车厢的嘰叽喳喳都隐没了。

林可乐回头,瞧了一眼始作俑者,耳根像被烫到,快速蔓延到脖颈与全身。厉宁远却镇定地冲她耸了耸肩膀,一副“难道我说错了”的表情。他当然没错,错的是林可乐,不该回头去看那一眼。

若是没有那一眼,她的青春就算从此留白,对她而言,兴许也是一件幸事。可彼时连S.H.E都声声唱: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林可乐是美术生,成绩算不上出众,却也是老师的心肝。她曾代表班级参加省里颇有名气的素描大赛,获得特等奖,有望去群英荟萃的央美,填补A中艺术类重点的缺角。

为此,轮到班级值日看守校门时,她被钦点去记迟到、查校牌,因为早自习可以免上。

正是暴雨轰隆的季节,从墨黑的清晨便下起绵绵的雨,到了七点半,已成倾盆之势。所幸校门有遮雨的石顶,林可乐才没有沦为落汤鸡。然而迟到的厉宁远与他的同伴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仿佛不喜欢打伞,觉得娘气,宁愿只身穿越风雨维持傲气,厉宁远也不例外。

雾气蒙蒙的雨帘中,远远见那二人横冲直撞地跑来。林可乐本想侧头假装没看见放他们一马的,孰料脚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拦了人的去路:“同学,校牌。还有,去那边登记名字,迟到了。”

厉宁远瞧了小个子女孩一眼,片刻后抬脚就往登记本走去。同伴何弦却没皮没脸地耍起赖:“同学,谅解一下咯?早上下雨没太阳,起晚了,路滑,公交车开得慢……”他的操行分已禁不住扣。

谁知林可乐铁面无私地摇了摇头:“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学校也会记你迟到。”

何弦没忍住,“扑哧”一声,老老实实写下自己的名字,再跑上前去揽住渐行渐远的厉宁远的肩:“喂,这姑娘挺逗啊,不认识我也就算了,居然连你的面子都不卖!”

男孩总算说了当日的第一句话,跟在公交车上一样轻飘飘的:“爱好不同,无法共融很正常。”意在讽刺她在公交车上说自己喜欢蒋介石。

顷刻,林可乐的脑子与眼前的景致一样,整片模糊。

PART-2

厉宁远撒谎了。

他说信仰不同就无法共融,可他喜欢的姑娘黄小愿什么都不信,不也照样博他青眼?

提及黄小愿,林可乐是熟悉的。

两人同班,连美术培训也在同一个机构,受欢迎程度却不尽相同。黄小愿走哪儿都笑吟吟的,所到之处必然洒下一串明亮。没谁会讨厌笑容满面的姑娘,厉宁远也不例外。

听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家世相当。厉宁远的父母常年往外飞,是这个叫黄小愿的姑娘陪伴了他所有的孤寂时光。

古人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兴许是性格使然,这种焦急等候呼之欲出的状态,厉宁远没感同身受过。但每当有人提起未来的蓝图,他实在无法想象,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如果不是黄小愿,还能有谁。

可无论是谁,肯定都非喜欢蒋介石的林可乐。

以往每到第二节课间,黄小愿总能收到一本字迹漂亮的课堂笔记,只是送笔记的人却不同。事后林可乐才知,那是厉宁远整理的,他不亲自来,是不愿绯闻缠身闹得风风火火。

“麻烦交给你们班那叫……黄什么的?反正特别漂亮的姑娘。”

林可乐斜睨一眼,表情倔强:“特别漂亮的?我们班没有这种姑娘。”语毕,气呼呼地转身而去,留对方哑然。

冤枉当了那么久的传递工,这次,她要遵从内心。

结果,厉宁远亲自找到黄小愿,压根儿不需要她传递。

早已抽条的男孩,比黄小愿足足高出一个头,眼角眉梢都是软软的弧度。林可乐无意识地戳着笔尖,偶尔朝走廊望去,看到两人谈笑风生的画面,第一次希望上课铃快响。

后来,别人再来送笔记,林可乐考虑半晌还是接了。因为这样就能避免厉宁远接触黄小愿,哪怕只少一次,也是一次。仿佛少看一眼,就能少一点喜欢。

她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没过多久,一年一度的入团仪式举行了。

林可乐原无心于此,却偶然得知厉宁远要加入,立马跟着报了名。

仪式前,她难得花时间打扮,因不擅长扑粉描眉,只好在衣物上下工夫。结果,那天所有人都穿得雅素,唯独她一个人着花裙,长长的头发垂下,硬挤在厉宁远身边,表情尴尬地与众人一起念入团誓词。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坚决拥护党的领导, 遵守团的章程,执行团的决议, 履行团员义务,严守团的纪律, 勤奋学习,积极工作,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男孩滚动的青色喉结,她抬眼便可见。

恍惚间,林可乐小心翼翼地想,若这不是一场团誓,而是婚礼现场该多好?那白皙细长的脖颈,穿西服、打领结,肯定特别好看……正想着,脖颈的主人偏头,往下看了那么一眼,尔后抬手指了指她的鼻尖。

林可乐如梦初醒,吓得瑟缩着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别人。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取悦了厉宁远,他目光锁定她,不温不火:“霜。”林可乐伸手一抹,才发现早上顾着选衣裳差点迟到,而出门太急,鼻尖上的宝宝霜还没抹匀。

少女的脸一下就热了。

“哦,目前流行……”

她鸵鸟般低着头回答。

PART-3

高考时,黄小愿选择专业失误,没能进入一流的美术院校。但她文化成绩不错,勉强上了与厉宁远同一所大学的艺术系。

至于林可乐,文化成绩平平,却因为专业出彩被特招了进去,厉宁远的铁队友何弦也依旧在。

彼日,林可乐对厉宁远的主动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弦还为此开玩笑说:“既然三个人的世界太挤,干脆四个人吧?挤死一个算一個。”

意思是他也加入阵营,追林可乐,好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渐渐摸透何弦的脾性,林可乐自然没当真,成日向他打听厉宁远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有一天,何弦急眼了,说喜欢厉宁远的姑娘不在少数,可像这样追到大学来的只有她一个,问她究竟看上了厉宁远哪一点。因为帅吗?林可乐摇摇头,说不,她和厉宁远,早就相遇过。

九岁那年,父母离异,母亲跟随初恋情人去到澳洲生活,从此与林可乐只能靠电话和书信联系。

林母是个浪漫女人,自然无法忍受纯为生计奔波的日子。起初林可乐不理解,慢慢的,那种不理解反而变成怀念的种子,生根疯长。而那时,距离林母去到澳洲已三年。她开始给林可乐寄回一些明信片,最常见的便是格拉夫顿的蓝花楹街。

那漫天赛过薰衣草的紫色花,小朵小朵地簇着头,仿佛架起一座通往天堂的唯美阶梯。

林可乐恋上这样的紫,光是看看,似乎就能与母亲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于是十二岁的她节省下零花钱,偷偷跑去花鸟市场,寻找蓝花楹的种子。未料,种子找到了,却只剩一颗,还被人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的,便是厉宁远。

蓝花楹对他来讲也有特别的意义。

奶奶的院子里曾经有过一颗,可老人家去世后便枯萎了。厉宁远原想种一颗在新家的庭院里,睹物思人,可眼见旁边的女孩满眼期冀地瞅着自己,就差滴出水来,他的小拳头握了几握,最终忍痛割爱。

时隔经年,林可乐已然忘记对方的长相,却始终记得少年皱起眉头时,太阳穴附近有颗褐色小痣。恰如在公交车上,她说错了宋美龄的名字,回头便见厉宁远微微皱眉,太阳穴附近有小点在动。

这厢,何弦不淡定了:“不就让颗种子吗?又没给你一条命。”

食堂里,林可乐撑着下巴,故作老气横秋地教育他:“这你就不懂了。对他来讲,不过一颗种子;对我而言,那是陪伴啊。”

那女人缺席的整个青春,是这棵已然茁壮的小树陪林可乐踽踽走过。

“当然,也因为他帅。”

末了,林可乐直白地说,给了何弦一万点暴击。

PART-4

A大的建地面积广,学校里几乎人手一辆自行车,连不会骑车的林可乐也跟风弄了一辆。

周末,她找到厉宁远,请求对方教自己骑自行车。

“没时间。”

不软不硬打在棉花上。

她也是极聪明,知道怎样博取同情,干脆逞强,当着厉宁远的面骑上车,不出意外三秒就倒。饶是那人再有原则,也禁不住嘴角一撇:“自行车给我,瞧着。”

夏末的晚风将云彩吹得锈红。瞧过许多次示范后,林可乐终于摇摇晃晃坐上座椅,心知有厉宁远在后面掌着,小心脏跟喝了雪碧似的,透心凉。

渐渐的,方向稳了。道路两旁的行人与尘埃悉数闪过。

林可乐兴奋至极,却听厉宁远在后方喊了什么,她没听清。等到她想停下,才发现前面目的地是池塘。

她一个新手,当即吓得忘了刹车在哪儿。直到周边呼啸过一阵比风更狠的气息,再回神,自行车已彻底偏离了轨道,摔在距离池塘侧边两米远的地方。

这一整个过程,林可乐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长手从后方拖住,抱离地,贴近怀,耳后呼吸滚烫。以至于后来公主抱的说法大行其道,林可乐都会禁不住想,这算什么?

最温暖的,她已然拥有过。

甚至,她还曾将这个营救性的拥抱默认为厉宁远对自己的关心,惊魂甫定,便兴高采烈地转身,毫不矜持地扑进青年怀中,声音沉闷:“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讨厌我!”

女孩毛茸茸的发顶刚好抵着厉宁远的下巴。一时间,他只觉胸腔内某器官跳得异常蓬勃,扰得他本欲推开的双肘怎么都使不上力。

A大常常会有不同的巡回讲座,厉宁远挑了些感兴趣的,与艺术系挨不上边,林可乐也跟着报了。

得知厉宁远的自行车坏了,去听讲座那日,她心心念念骑着自行车等在男生宿舍楼下,想要当回小女生要他载,不出意外地被他拒绝。

“喂!”

她略显急切地扯了男孩的衣角,意识到不对立马又放开:“马上就到点了,从这儿走过去会来不及的。”

分明也是个爽朗的姑娘,面对他却不自觉地声如蚊蚋。人真奇怪,越喜欢谁,就越无法在他面前做自己。

看她踌躇地盯着脚尖,厉宁远的眼皮掀了掀,抄着手,是难得调侃的语气:“如果这么担心我去不了宣讲会,为什么要弄坏我的自行车链?”

“啊!啊?”

林可乐惊悚地抬头,黑白眼珠转了转:“你……看见了?”

没错,是她偷偷往他的自行车链里卡了石头,导致其磨损,就为了完成与他校园骑行的梦想。而刚巧在阳台透气的厉宁远,无意中发现她小小的身影,眼光不自觉地跟随,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

起初他不明白她的目的,直到方才才了然于心,心下好气又好笑。

“林可乐,不会觉得丢脸吗?”

“什么?”

“执着地追随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谁给你的勇气?”

“梁静茹啊。”

她回答极快,甚至狡黠地眨了眨眼,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厉宁远一怔,脑子里闪过几道光,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最终舒展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说着,他翻身骑上了她的粉色自行车,一副等待的架势。

林可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得手足无措,差点踩住长裙摔倒。厉宁远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他又何必在公交车上多嘴?

回头想来,早知今日,他真的不会选择多嘴吗?许多故事不够美,是因为有人藏了真话。

然而当日,林可乐的梦想还是粉碎在了黄小愿的手上。

经过二食堂时,看见崴了脚的黄小愿,厉宁远一个急刹车,之后希望林可乐能将后座的位置让给伤者。若这个伤者是别人,林可乐必然主动开口,但对方是黄小愿,她的确有些不情愿。

见她迟迟不肯答应,厉宁远仿佛有些失望,倏地抽身而下,扶着黄小愿去医务室,不管她在背后用怎样焦灼的目光瞧自己。

不过林可乐不知该怎么告诉厉宁远,这只是黄小愿与同学的一场赌啊。她曾亲耳听对方炫耀:“如果我出意外,厉宁远必然鞍前马后,不信明日的宣讲会等着瞧。”

即使她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因为曾经陪伴了他十几年光景的人不是林可乐。而他心上的人,也不是她。

PART-5

无从解释的误会演变到最后,两人重回桥归桥路归路的状态,最终还是林可乐低了头。

她不知没了自己打扰的那段时间厉宁远过得怎么样,反正她很不好。林可乐不开心,就整日喝可乐,喝得胃酸胀气,也进了校医室。偏偏校医室里只有两个人,她与何弦。

何弦打篮球受了伤,来这儿讨创可贴。因为是夏天,创可贴不透气,林可乐好心教他剪去创可贴的两角,亲自贴上,没注意男孩的轮廓也渐渐柔和,出口便是:“可乐,不然你放弃宁远,改追我吧?”

他说,被抛弃的林可乐看起来好可怜。为报她的创可贴之恩,要以身相许。

这次林可乐依旧没当真,她拍拍男孩的肩,开玩笑说:“就算报恩,也该是你追我啊,为什么是我追你?!况且,你若真想报恩,不如帮我打听一下厉宁远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何弦不愧出卖好友的个中高手,当即告诉她,周六是厉宁远的生日,可以趁此机会送礼物示好。

“他会喜欢什么呢?”

“我帮你去打听呗。”

当晚在宿舍里,何弦状似无意地问厉宁远有没有未实现的愿望。对方不知想到什么,侧脸隐在阴影里:“愿望?过个热闹的春节算吗?”厉家父母忙到连除夕也常常缺席,剩他独自面对喧嚣的人群。

与此同时,林可乐快速收到“军情”,当下计上心头。

周六,大部分学生还在睡懒觉,忽闻一阵地动山摇的噼里啪啦。厉宁远是被室友摇醒的,对方满脸尴尬地指了指楼下:“好像找你的,快去看看吧……”

不明所以的厉宁远探头望去,只见林可乐鲜明的五官在烟雾和爆竹声中若隐若现。

女孩攏着手,对着他的方向大叫:“厉宁远!生日快乐!”

突然,整幢宿舍楼的人开始吹口哨、呐喊、起哄。

没料厉宁远下了楼,却恼羞成怒地拖着她的细胳膊去到小篮球场。从来克制的人,此刻像头奓毛的狮子来回踱步,许久才想出退敌之句,面色严肃:“林可乐,你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有喜欢的人你是知道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话落,头顶温和的太阳陡然变得炽烈,炙烤着女孩白皙的面庞。

林可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第一次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笑话来为自己解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赶忙转身,怔怔地“哦”了一声:“那,祝你们幸福啊。”

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奔跑进九月腻热的风中,像刚受到攻击的小兽,匆忙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地。

有那么一刻,厉宁远的手已经伸出去,却只抓到她翩然的衣角。

其实,真抓住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他陈述的都是事实。黄小愿脚受伤那天,曾蛮横无理地吻了他的脸。虽然只是脸,可怎么这个自己一直期待的情节真的上演了,反而会变得寝食难安呢?

PART-6

那段日子,林可乐闷在宿舍哪儿也不去,连食堂也少见她翩翩的影子,她圆润的下巴彻底变尖了。

好不容易被室友拉着去了趟小卖部,却还撞见厉宁远同黄小愿并肩而行的画面,令她当即想归隐田间。反倒是何弦常常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似阴魂不散。

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为了转移注意力,林可乐开始频繁地待在画室,疯狂地画速写,还临摹了一幅高难度的色彩作业,带着激烈的灵魂。导师刮目相看,甚至私下找到她,想推荐她去澳洲某艺校。

“这所艺校世界排名不靠前,色彩专业却特别牛,资助在校生开画展也是常有的事儿,学校目前正好有推荐名额,你有没有兴趣?”

澳洲?

因为这个目的地,又或是出于逃避,林可乐点了头。

虽说是推荐,却依然要参加那边院系的单独考试。报考的人很多,包括黄小愿。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考试前夕,林可乐骑自行车出了事故,摔伤了胳膊,导致无法参加考试,就此与澳洲艺校擦肩。而所有同学当中,专业质素能和黄小愿比上一比的,就只有林可乐了。她的缺席,无疑是将皇冠亲自捧到了对方手上。

医院里,林可乐哭得很伤心。何弦前去探望,极尽安慰。

见她抽噎得越来越厉害,男孩干脆以拥抱代替语言,将娇小的女孩搂得死死的,仿佛与澳洲失之交臂的人是自己,且目光坚定:“没关系的可乐,不能出国,咱们就留在国内读研究生。以你的水平,哪所重点学校不任你选?”

“那什么澳洲的,哪有中国好?以后你念书,我赚钱,荤素搭配两不累。

“所以可乐,做我女朋友……好吗?”

告白来得过于突然,林可乐终于意识到,何弦是认真的。她停止抽泣,愣了许久,才喃喃道:“我答应你。”

绷紧的空气被这句答应戳碎,林可乐的余光瞟见病房门外有道身影一闪而过,心下疑惑,终是没忍住,在何弦离开后,给许久未拨打的那个号码打了过去。

厉宁远似乎在街上,很吵。小贩的交谈声和汽车的鸣笛声争相传来。

林可乐紧张地握着听筒,似乎在等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刚刚在病房门口的人……是你吗?”

那头一顿:“你生病了?”

简单的四个字,便击得她溃不成军。

“抱歉,打错了。”

语毕,她匆忙摁下挂断键,将头蒙进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是了,眼中已经有玫瑰的人,又怎能看得见丛生的杂草?

殊不知,眼中已经有玫瑰的人,此刻却忍不住站在街角,回望不远处的白色大楼。

厉宁远也不知,为何在听见林可乐答应何弦的追求时,第一反应不是解脱,而是逃脱,甚至还带着点气愤。诚然,他的智商很高,情商却欠奉。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年与黄小愿还是不冷不热地处着。

那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始终没想明白,直到黄小愿收到澳洲艺校的OFFER,欢天喜地打来电话。

“宁远,你不是喜欢蓝花楹吗?这所学校就在格拉夫顿哦,那里有最漂亮的蓝花街!反正厉叔叔也在澳洲建立了分公司,你干脆和我一起去吧?到时我们又能互相陪伴……”

世界那么大,黄小愿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自然想去看看。而厉宁远的脑子里却忽地闪过林可乐哭泣的脸,以及她窝在何弦怀中,梨花带雨说出的三个字“我答应”。

瞬间,周边人潮的纷杂声仿佛越来越大,高到他几乎听不见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字。

“好。”

PART-7

厉宁远追爱到澳洲的消息在A大炸开了锅,从此他与黄小愿成为A大情侣的模范传说。

临行那日,林可乐美其名曰向青春告别,拉着何弦去送。

在机场检查口,她突然從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香囊似的玩意递给厉宁远。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蓝色花瓣。可惜蓝花楹过于娇弱,放在包里捂了一段时间,失去原有的水分,渐渐泛黄干枯了。

厉宁远没往深处想,只当她不知从哪儿找到自己的资料,知道自己喜欢,才作为离别礼物相赠。男孩面无表情地收下,再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何弦与林可乐,表情莫名艰涩:“没什么礼物留给你们,只好祝福了。”

何弦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他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佯装无意识地伸手揽住林可乐的肩膀打哈哈:“放心,以后这杯可乐我负责看管。”

林可乐条件反射要躲,却被男生有力的五指扣着,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须臾,换完登机牌的黄小愿跳过来,顺势挽住厉宁远的胳膊,瞧着林可乐,依旧是张扬明媚的笑脸相对:“再见啦,同窗。”其间暗涌,却只有当事人才瞧得明白。

厉宁远转身之际,林可乐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某些无形的东西制止了。她最终只垂下头,打量自己的右手。

澳洲艺校考试前日,她无意中撞见黄小愿被其他系的师兄送回女生宿舍,禁不住上前多嘴:“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其他男生靠近,就不怕厉宁远伤心吗?!”

阅尽男女的黄小愿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怎么?心痛?不然你把去澳洲的名额让给我啊,这样我就不用留在国内,也就没有绯闻缠身啦。”

原本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话,没想死脑筋的林可乐却认了真,当晚便故意骑自行车摔倒,伤到右手,顺理成章地缺席了考试。然而这场自制的意外,林可乐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大。

医生说,她的右手粉碎性骨折,即便再拿画笔,恐怕也无法恢复到最初水平。所以在医院时,当何弦抱着她诉衷肠,对她说:“可乐,做我女朋友好吗?”她的回答是:“我答应……”

“然后呢?”

“你将日日夜夜面对一个心里放着别人的我;一个无论你做什么,都像个旁观者般无动于衷的我;一个对你的付出完全视而不见的、心如钢铁的我。抱歉何弦,我演过这样的角色,所以我不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我更不想伤害你。”

可惜有个人只听见前面三个字,便像被电击了似的,匆忙离去。

后来很多个瞬间,林可乐也想过,像厉宁远这样傲娇的男孩,或许是嘴硬心软,他真来了医院也说不定?

不过……那又怎样呢?

平庸如她,唯一的色彩便是这双手。当她决定成全他的幸福的那一刻,这双天赐的手也已没了用武之地。于是在离别的机场,连鞭炮都敢带到学校燃放的林可乐却不敢轻易叫出他的名字。

她觉得,无论哪方面,自己与厉宁远都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她想让对方喜欢自己,却鞭长莫及;她想放弃,可那双靠近的脚始终马不停蹄。

如今,更是追不上了。

在机场大厅,好几次冲动之下,林可乐都想说——

“厉宁远!你喜欢蓝花楹,那么,你知不知道它的花语?

“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其实你年幼的人生,我也参与过啊。这把花的种子,就来自过去的你,可它却没能等到你的爱情。所以,它在我的怀中枯萎了,连同我热切的心。”

……

只是,她统统没了底气。

林可乐听说蓝花的花期很短,开不过冬天。但没关系,她只希望,某个叫厉宁远的男孩,未来在新南威尔士的街头看到蓝花满树时,能生出一些遗憾——

遗憾那个曾说喜欢蒋介石的少女不在身旁。

编辑/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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