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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转型期城市居民信任的差序格局

2017-08-23宋小尊

魅力中国 2017年20期
关键词:社会变迁

摘 要:随着我国社会结构的变迁,社会分化严重。进而使得个体对不同对象的信任程度出现差异。再加上近几年,社会矛盾和问题的突出,社会公信度的下降,导致中国的信任危机越发严重。本文依据上海的调查数据,从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方面来比较不同类型信任是否存在强弱差异,描绘出转型期中国的信任的差序格局。研究结果显示:居民的信任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个体对自然人的信任和对制度的信任均存在等级差异,且个体对自然人的信任程度要低于对制度的信任。

关键词:社会变迁;人际信任;制度信任;差序格局

一、 研究背景

随着我国社会结构的变迁,社会分工的细化以及社会流动的增加,原有的社会格局被打破,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环境的变化使得个体对不同的对象赋予不同程度的信任[1]。信任与社会结构、制度的变迁转型存在着明确的互动关联,信任本身是嵌入在社会结构和制度之中的一种功能化的社会机制[2]。因此,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正面临着冲击和挑战。中国传统的思想观念和原来单纯的人际关系被改变,使人际间的信任趋于弱化,造成人际信任关系的解体。尤其近几年,社会的公信度下降,甚至在以血缘为纽带的特殊信任中也出现了危机,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杀熟”现象。目前,失信已经成为制约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一大问题。因此,研究中国的信任问题具有重大的现实价值。

费孝通提出,中国的人际关系呈现以个体为核心、由强至弱的 “差序格局”。他强调,人际交往在中国是 “攀关系、讲交情”的。每个人的人际关系圈具有独特性,以己为中心,按照交情深浅,由近至远呈现强弱差异。由亲疏远近而形成的人际关系的 “差序格局”包括了另一层含义:这种按照离自己距离的远近来划分亲疏、并确定圈内人员情况的关系格局实际上离不开个体对他人的熟悉和了解程度。个体对他人越了解、越熟悉,彼此关系越紧密。

对于信任的划分标准大致分为两类:一是被分为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卢曼认为前者是产生于自然人之间的情感关系纽带,常发生于首要群体和次要群体中,后者发生于抽象的关系中,依赖于制度环境(如法律、政治、经济等相关制度)[3]。传统社会中,信任通常靠两人关系取得。但随着社会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变,人们将逐渐依靠合约和公平的制度而形成信任。

第二类主要把人际信任分为两种子类信任:一是特殊信任和普遍信任。前者指个体对自己群内的或和自己有亲密互动的他者所持有的积极性预期,后者常指个体对那些自己并不熟悉、群外的或者与自己不直接互动的他者所持有的积极性预期[4]。二是认知信任和情感信任[5]。前者是建立在知识和个体经历基础上的认知能力是其发生的主要依据。而个体和他者的情感关系主要影响了后者的发生。依据人际关系的类型,在首要群体关系(比如家庭)中的信任以情感信任为主,而次属群体关系中(如同事)的信任则以认知信任为主。据此,本文以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这一划分标准出发来研究中国的信任的差序格局。

二、 文献综述和研究假设

在西方对信任的相关研究中,关注的问题集中在中国人“信任谁”和“何种信任”方面。普遍认为中国是一个低信任的社会。韦伯认为,中国人的信任是建立在血缘共同体基础上的,是建立在家族亲戚或准亲戚关系上的特殊信任。中国人彼此之间存在着普遍的不信任[6]。怀特利在研究华人企业中的信任行为时发现:在中国社会中,人们主要采用以交往经验为基础的,以及以个人特性为基础的信任建构方式,很少采用以制度为基础的方式。即人们主要根据他人由个人的诚信所积累的声誉和他人与自己有无共同的既定关系来发展信任,而较少用制度化的手段[7]。福山认为信任会影响一个国家经济繁荣和社会进步,“华人本身强烈地倾向于只信任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而不信任家庭和亲属以外的人”,他认为中国的一切社会组织都是建立在以血緣关系维系的家族基础之上,因而对家族之外的其他人缺乏信任,这样的社会是一种低信任度的社会[8]。

国内对于信任的研究多是在社会关系类型的视角下,探讨信任结构以及本土模式。作为对西方这种特殊主义论的回应,梁漱溟指出,中国是一种伦理本位的社会,中国人以及中国文化有一种社会倾向性,这一点不同于西方社会的个人倾向性[9]。费孝通发现与西方社会关系呈现“团体格局”不同的是,中国人社会关系呈现“差序格局”的形态[10]。这些对信任的社会基础的研究说明,中国与西方的文化特质、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等存在复杂的差异,因此二者的社会信任结构也是迥异的,信任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方式也存在差别。李伟民、梁玉成等提出,中国人的信任是一种基于具体交往对象的特殊信任。中国人不仅信任与自己具有血缘家族关系的人,而且也信任与自己具有亲近密切交往关系的个人,中国人的信任中包含有以观念信仰为基础建立起的普遍信任[11]。

以差序格局为理论支持,有学者提出了信任的同心圈理论,即每个人以自己为中心,按自己与他人的信任关系的强弱程度划出一个个圈子,圈子里的人被称为自己人,圈子外的人则是外人,对自己人远比对外人信任,对圈内人比对圈外人信任但圈子的范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具有弹性。杨宜音等提出了关于自家人与外人相互转化的关系信任的观点,即圈内外的人会随着交往的发展而互相转化,随着交往的深入,有些人可能被纳入圈子而有些人则可能被剔除出去。

基于以上文献综述,发现当前关于中国人的信任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对于不同类型信任的强弱差异比较的研究比较少,仅有的也是通过对信任等级作百分比或者直接赋分合并求均值得出。从统计方法上,直接比较此类数据的做法有欠妥当,并无成熟的量表可资借鉴。据此,本文依据上海的调查数据,借鉴上述信任的分类标准,采取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作为划分信任的主要变量。从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方面来比较不同类型信任是否存在强弱差异,描绘出转型期中国的信任的差序格局。

在社会转型时期的中国,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居民的人际信任仍按照“差序格局”由近而远地减弱。在越是亲近的小圈子里,日常交往的频率较高,信任程度也较高。而随着范围的扩大,交往次数减少了,信任程度也大大降低。具有亲疏远近特征的关系包含不同数量和质量的信息,这种人际关系所承载的信息量的差异使得个体的信任出现强弱差异:个体与家人、邻居、陌生人等自然人的关系亲疏不同,意味着个体对与他们相关的信息的熟悉程度不同,个体对这些不同对象的信任也因而会有程度差异[12]。即个体的人际信任存在差序格局。因此,假设1:个体对自然人的信任存在强弱差异

与人际信任相对的是制度信任。在传统社会,以个人、家庭或地缘等构建的社会团体,是分配社会资源的基本单位。在现代社会,由于科层组织的兴起与扩散提供了另外一种资源分配方式,许多社会活动超出传统人际架构的范围。这种建立在 “非人际”关系上的社会现象,引致一种不以自然人为对象的信任逐渐成为现代社会运作的重要机制[13]。这种以组织及其代表为对象的信任被称作 “制度信任”。个体之所以对制度产生信任,在于相信这些制度的承诺能够实现[14]。而信任程度的差异,在于个体对制度承诺的相关信息的了解程度以及对这些承诺实现程度的判断。因此,假设2:个体对制度的信任存在强弱差异

三、 数据与变量

(一)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的数据来源于华东政法大学社会发展学院2011年在上海市进行的“上海市居民法律意识与行为”的调查。该调查采取多段随机抽样,共获得有效问卷2240份。样本的性别比、年龄段比与总体基本吻合。

(二)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是研究受访者对社会的整体信任。在问卷中对应的问题是:“您认为当前中国社会整体信任状况是?”选项分为:大多数人是不可信任的、大多数人是可信任的、说不清。

(二)核心自变量

基于本文的研究目的,核心自变量主要有:

1、.自然人的信任。主要通过对问卷中十类群体的信任程度进行判断(亲密朋友、一般朋友、家人、直系亲属、其他亲属、邻居、单位同事、单位领导、一般熟人、陌生人)。问卷中的问题为:“您对于下面这些群体的信任程度怎么样?”信任状况为五级定序变量。为完全信任、比较信任、不太信任、根本不信任、说不清。我们将选项顺序做了反方向调整,排除了“说不清”。比较信任差异时,把分析单位由通常的“受访对象”转换成“受访对象—信任题项”。

2、.对制度的信任。选取包括对政府、法官、媒体、警察、居委干部这5类来测量对制度的信任。采用定序测量。问卷中的问题为:“您对于下面这些机构的信任程度怎么样?”。选项为完全信任、比较信任、不太信任、根本不信任、说不清。我们将选项顺序做了反方向调整,排除了“说不清”。比较信任差异时,把分析单位由通常的“受访对象”转换成“受访对象—信任题项”。

(三)控制变量

1、.性别。将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

2、.年龄。将年龄出生年份转为具体岁数,为一个定距变量。

3、.受教育程度。小学及以下=1,初中=2,高中、中专=3,大专=4,本科=5,研究生=6。设定为定序变量

4、.户籍。本市户口赋值为0,外来户口赋值为1.

5、.政治面貌。党员、共青团员赋值为1,其他的民主党派人士、群众统一赋值为0.

6、.单位。把受访单位分为两大类,党政机关、国营企业、事业单位、社会团体为国有单位,赋值为1。把民营企业、外资企业、自雇经营和合伙经营为市场单位,赋值为0。

7、.宗教信仰。有宗教信仰赋值为1,无宗教信仰赋值为0。

四、 数据分析

首先进行因子分析,然后将核心自变量加入多元回归模型进行多变量分析。

本文通过将信任群体类型进行因子分析,由表2来呈现,列举了对不同群体信任的得分。我们运用主成分法进行因子分析,其kmo值为0.755,达到显著,因此可以进行因子分析。根据特征值和碎石图,采用最大方差旋转,最后降为四个公共因子。

表2:对不同群体信任的得分

家人间信任 朋友间信任 熟人间信任 社会信任

均值 5.36e-10 1.02e-09 -3.27e-10 1.79e-09

标准差 0.9851 0.9246 0.9943 0.8373

为了更准确地验证本文的假設,建立多元回归模型进行多变量分析。模型1是纳入对自然人的信任自变量及其他控制变量。模型2是加入制度的信任自变量和控制变量。

表3:多元回归分析模型

模型一 模型二

变量 自然人信任 制度信任

性别a -0.382* -0.152

(0.170) (0.192)

教育 0.186 0.217*

(0.0956) (0.106)

年龄 -0.00921 -0.00989

(0.00734) (0.00831)

户籍b -0.633** -0.940***

(0.228) (0.254)

政治面貌 0.360 0.662*

(0.278) (0.327)

单位 -0.187 -0.243

(0.186) (0.214)

宗教信仰 0.646** 0.477

自然人信任c (0.215) (0.248)

对家人的信任 0.678***

(0.0784)

对朋友的信任 0.472***

(0.0730)

对熟人的信任 0.0891***

(0.0907)

制度信任d

对警察的信任

0.832***

(0.244)

对政府的信任 0.774***

(0.379)

对法官的信任 0.562***

(0.245)

对居委干部的信任 0.245***

(0.204)

常数 2.420*** 1.099

(0.542) (0.702)

R2 0.2124 0.1992

n 1,811 1,514

注:①括号前为原始系数,括号内为标准误差。②*** p<.001;** p<.01; * p<.05(双尾检验)③a.以“女性”为参照;b.以“农村户口”为参照;c.以“社会信任”为参照;d.以“对媒体的信任”为参照.

从模型一来看: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自然人的信任均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且存在强弱差异,顺序由强至弱为:家人、朋友、熟人、社会上陌生人。验证了假设1.

从模型二可以看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各项制度代表的信任均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即各项制度代表的信任也存在差序格局,存在强弱顺序:警察、政府、法官、居委干部、媒体。这说明,在各项制度信任中,个体对媒体的信任最弱。其他各类制度信任相互差别虽然不大但仍都存在强弱差异。验证了假设2。

从总体上来看,研究中的模型均通过检定,模型sig均为0.000,说明本模型有效性较好。在模型中加入自然人信任、制度信任因素之后,模型的解释力度有较明显地上升。Pseudo R2 分别为0.1992、0.2124、0.2891,上升了0.0767。

五、 结论与讨论

综述可知,居民的信任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个体对自然人的信任和对制度的信任均存在等级差异,且个体对自然人的信任程度要低于对制度的信任。

首先,自然人信任差序格局不仅存在,而且对家人的信任与对其他自然人的信任在程度上存在差异。这与前面学者的研究一致。我们所提取的四个因子,亲属间信任、朋友间信任、熟人间信任和社会信任,随着关系强度的变化,表现出强弱高低的差序结构。即不同关系的交往对象之间存在着差序性的信任。这说明,个体与家人以外自然人的关系比较淡薄。随着现代社会个体的人际关系网覆盖越来越多家人以外的自然人,人际关系可能出现越来越明显的矛盾和张力。

其次,信任的差序格局也存在于各类制度的信任中。从分析结果来看,对警察的信任程度最高,对新闻媒体的信任最低。基于制度在当代社会运作具有重要的位置,并且会影响个人的福祉,而制度本身的工具性本质很容易成为个人操控其他人的工具。在民众心中,形象不同,信任程度也不同,部分原因是与政府的表现和对制度相关信息的了解程度有关。为需要者提供公关服务的组织或政府会获得民众较高的信任。政府组织在大众心中的信任程度更在政治和社会变迁上被视为有指标性的意义。总之,从各类制度的信任的差序结构的视角切入,可以解释为什么非政府组织比政府组织获得民众较高的信任,非营利组织比营利组织获得民众较高的信任。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费孝通所指的差序格局,不仅是关系和结构上的差序,更是基于道德伦理上的情感意义上的差序。在现实交往中实际存在的情感决定着人们的信任状况。情感是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来营造和改变的。“做人情”的各种公关手段是中国人最擅长的事情[15]。总之,在中国处于迅速变迁中的城市社会,它的流动性决定了人际关系的不稳定性。人民的信任及影响因素也日趋复杂。这导致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信任状态也不断地变化,出现信任结构的动态的一面。因此,差序格局的信任结构随着变化而适时调整。阎云翔也指出,情感也是影响人们态度和行动的重要因素,它并不能被利益计算所完全遮蔽[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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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宋小尊(1992—),女,河南郑州人,华东政法大学社会发展学院社会管理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警事社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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