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网红”在北大读研这一年

文－芈十四

“普通网红”在北大读研这一年

文－芈十四

这就是生活，我们竭尽全力想给它美白磨皮，加上漂漂亮亮的滤镜，来展示给别人看，但你是那个拥有原图的人——你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万柳拼车群，去北大上课

去年我从中央民族大学本科毕业，去北大法学院读研。那个暑假因为还有许多事情有待处理，回不了浙江老家，又不能继续住民大宿舍，只好在民大边上的紫竹院租了间卧室。

那是我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北京生活成本的压力。

那么小的一间卧室，算上水电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竟然要3000元一个月。然而我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那时候新书的稿费刚下来，手头攥了些零零落落的积蓄，负担房租时虽然觉得肉疼，却也不会窘迫到沦落街头。

我大学同学听说我临时租到了房子，托人询问能否合租，我想了想就答应了。谁知道同学一听说月租要三千，想了两天，最后不好意思地拒绝了我，坦承觉得太贵了，负担不起。最后，她放弃了一个蛮好的实习机会，暑假回了老家。

这事给我印象极深。因为钱的窘迫而放弃发展机会，在我看来是一笔极其不划算的买卖，虽然人各有难言之隐，但我还是替她暗暗可惜。

我曾经半开玩笑地感慨过，之所以选择继续读研的一大原因，是因为学校能够提供便宜的住宿，一年才不过1500元，而这个价钱只能在万柳附近租到一个月的通铺。这是一个学生能享受到的便利。

万柳公寓离人大只有1.5km，离民大2.4km，离北大却有3.6km。

这个距离的后果，就是万柳拼车群的久盛不衰。北京海淀区的滴滴司机，都知道万柳公寓，这里的学生每天早晚都要打车去北大本部上课。当然也可以选择坐公交车和校车，但校车班次不多，四个人拼车比起公交车也贵不了多少，那大家自然就选择拼车了。

开学的第二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晃悠悠地，从北大公寓一路往南，去民大找学妹玩。

那时正是海淀的开学季，路过几个学校的大门，看到拖着行李箱的新生和家长们进进出出。

贯通海淀中关村大街南北的，都是国人心中很好的学校，一路不过几公里，就经过了清华、国关、北大、人大、北理、军艺、北外、民大、北舞、中青政。从高考里厮杀出来，到了北京，与其说如古人进京赶考的忐忑心情，不如说是一场从小被耳濡目染的朝圣。我看到他们眼睛里的光——尤其望向学校大门口的镀金大字时，两相辉映，给这条我熟悉的街道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人大东门，一位母亲正在缓缓打开钱包，等司机找钱的时候，她右转仰头望向学校大门，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而令她微笑的源头，那位坐在后座玩手机的男孩子，却是满面疲乏。

这个画面长久地定格在我脑海中，微笑和疲倦，混杂在一起，就是大学生活的开端。

青春本身包含了粗糙，虽然这种粗糙很刺人

那时候网上正热播《微微一笑很倾城》，大家都在感慨里面的宿舍太梦幻了。像这样的学生公寓是不可能出现在北京的重点高校的。我本科就在三环边，魏公村房价早就飙过六位数。当时的宿舍住了六个人，上下床，中间仅容一条半米长的小道通过。这一带的学校大多如此，我暑假时在旁边小区租的卧室，还不如宿舍大呢，两个月的房租比四年住宿费还贵出一倍。你还能苛求什么呢？

这就是生活，我们竭尽全力想给它美白磨皮，加上漂漂亮亮的滤镜，来展示给别人看，但你是那个拥有原图的人——你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

是扯皮又低效的学生会，是吵吵闹闹也聒噪也热闹的宿舍日常，是永远摆出一副慵懒姿态的窗口工作人员，是每天早上开课前混杂了各种体味的拥挤电梯，是上课时盼着点名但老师偏爱在你逃课时点名的心情故事，是学校周边常常莫名其妙爆满的快捷酒店，是期末时拼了老命的挑灯夜战，是大部分琐碎的细节和偶尔的宏大叙事，譬如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

我们很少在影视剧里看到这些琐碎细节，毕竟没有人爱看自己的原图；我们依靠几个浓墨般的宏大叙事来提醒自己时间的流逝。

然而前者被消解，后者被装裱，似乎都变得一无是处。

但它当然是动人的，因为它本身就是青春。我们觉得现在的青春片不够动人，是因为他们本质上和青春没什么关系。

青春本身包含了青涩和粗糙，有点像偷偷摸摸买的避孕套和128元一夜的如家标间。

但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又总觉得这种粗糙太刺人。

我们以为网络时代的社会打破了阶层之间的窥视和想象，过早地让我们渴望“未来通过努力本就会拥有”的东西，而不愿意去珍惜如今的青涩和粗糙——也许这种可贵不属于年轻人。

萧伯纳曾经问“青春为什么要浪费在年轻人身上”，大概就是这个缘由。

这也是我很享受目前状态的原因。

未来还未到来，过去仍未过去

我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生活，就是二十出头年纪的生活该有的样子：混乱，困惑，迷茫，焦虑，有时候偷偷觉得自己未来一定会很牛，偶尔不经意地装一下，大部分时候看到自己现在很傻萌。

开心的是，我还有一群，一起傻萌的朋友。

去年开学前一天，好久不见的哥们开心地打电话给我，说到北京了，来找我玩一天呀。

我说，好啊好啊，我这里确实有件很好玩的事。

哥们兴奋地问：什么事呀。

我：帮我搬家。

哥们虽然觉得无奈，但还是早早起床，陪我一起把窝从民大边上弄到了万柳公寓。

我想他一定会记得这个难忘的北京之旅，就像我也不会忘记那天秋老虎的尾巴带来的炎热而焦躁的心情。

搬家师傅是个很踏实的小伙子，一人能扛三个箱子，汗滴从他额头扑腾起又扑腾落，我去街边买了冰红茶递给他，他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把饮料放在边上，一直等搬完最后一个箱子，才坐在地上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半瓶。

当然，难忘的还有，在知乎上认识了很多朋友，出了本书……成了外人眼里的小网红。

我们法硕专业的同学都很厉害，简直藏龙卧虎。我们班中秋第一次聚会时，有司考过430分的，有去非洲工作过的，有自己创业开公司的，有精通多门外语的，有本科学核导弹的，后来我还知道，同一届里竟然有一个北京市台球冠军。

晴朗的夏天，我会和室友们一起骑自行车，大部分时候和同学一起拼车，迟到了就只好一个人打车去，晚上回公寓坐355或者356。

上课的时候吃二教边上的农园，晚上叫个外卖，没课的时候去新中关、世纪金源或者万柳华联，逛个街，买个包，看看新款，挑挑折扣。

以前熬夜很厉害，后来想了想，学习比工作重要，我迟早会成为一个工作狂的，但不应该是现在，学生时代弹指而逝，而工作绵绵无绝期。

生活越来越规律，早出晚归，上课自习，见缝插针地写点小东西，不一定发，但很享受写的感觉。

1月份的时候，我给刚出生的小侄子包了第一个红包。祝你快乐成长。

2月份最重要的事，是选了研究生方向。

3月份最重要的事，是本科室友结婚了。祝你新婚快乐。

5月都在准备迎接法学院艰苦卓绝的期末考试。

6月开考。我做过好多关于考试的梦，没有一个是美好的，不是地点弄错了，就是时间弄错了。最夸张是考到一半就跳窗跑了，在梦里。

然后，暑期到了……我知道未来还未到来，过去仍未过去。

我看到未来徐徐展开，看到过去渐渐折叠。

生活不请自来，我有点手忙脚乱。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想，它能感受到我的真心吧。

责任编辑：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