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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论·论文》中隐藏在文学批评下的政治暗示

2017-08-21徐书诚

牡丹 2017年23期
关键词:曹丕曹植文人

徐书诚

曹丕创作的《典论·论文》是公认的文学批评著作,然而作为一位政治家,曹丕无法真正做到将作品内容与其政治思想切割。虽然学界对于《典论·论文》的创作时间尚无定论,但联系曹丕所处的三国并立的大背景以及其废汉立魏等政治举动,笔者认为曹丕本人的政治思想通过其文章来表达,有其合理之处。本文将对《典论·论文》进行解构,揭示曹丕掩盖于文学批评下的政治暗示。

《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现存的第一篇文学理论专论,历来受到高度关注。鲁迅先生曾说:“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典者,法也,范也,常也。”“典论”其本意为探讨各种文体的创作方法和分析其方法的“集合”,与在其之前的《诗大序》《两都赋序》等文学专论一样是针对专门的篇章或者文体进行讨论,然而《典论》中的《论文》“铨衡群彦,品藻诸家,析才性之精微,探文气之奥秘”,不仅可以被看作是对一系列作家和文体评价的串联和概说,也将文学的作用放大到社会角度。这反映出汉末文学创作思路的变化,正因为曹丕的政治家身份,他才有能力“担当这一历史重任”,利用文学作品表达自己的政治意图。

一、《典论·论文》的政治背景

如果说曹丕作为废汉立魏的魏文帝,写作一篇纯文学批评的文论,显然值得商榷。以曹氏父子为中心的建安文学作为文人集团,其本源为邺下文人集团,政治倾向大于纯粹文学社团。此外,汉末社会之动荡意味着旧的社会运行机制的退出和新的机制的建立。学者唐长孺指出,袁绍与曹操是新旧两种政治机制的代表,而最后官渡之战曹操打败袁绍则标志着新的政治机制代替了旧的政治机制。中国传统历来是政治影响文学,不是《诗大序》中所称的“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而是“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文心雕龙·时序》)。因处于新旧交替的大背景下,建安时期产生了独特的以改革汉代旧的文学创作理念为主的文学风貌,正如近代经学家刘师培所言:“建安文学,革易前型。”当时社会大环境注定了文学将脱离汉代以来清谈道德的范畴,转而注重现实和社会价值,“要做有内容、有价值的理论文,而不限于侈丽闳衍的文艺文”。作为文学革易的领袖式人物,曹氏父子以其政治执政者的身份,对于当时的文学“迁蜕之由,可得而说”。

曹丕与曹植“手足之间骨肉相残”也是第二个政治背景。汉代虽有嫡长子继承制,儒家学说也有“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公羊传·春王正月》)的原则,但两汉共26位皇帝,以嫡子继承皇位的只有西汉时三位,东汉竟没一位。由于恰逢乱世和曹操“唯才是举”的用人方略,实际上继位之人尚有回旋余地,因而权力地位越是相近的人,他们的关系愈是微妙,愈富于内在的紧张性。曹丕与曹植对太子地位斗争日趋公开化,不仅体现于权力的争夺更延伸到文学创作中,在今存建安时期作品中他从未提及曹植,只有在黄初年间以皇帝身份对曹植颁发过罪谴诏令。

二、揭示政客与文人天然的对立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此开篇之句,在于建安时期“文人相轻”之风愈演愈烈,“陈思论才,亦深排孔璋,敬礼请润色,叹以为美谈,季绪好低诃,方之于田巴,意亦见矣。故魏文称‘文人相轻,非虚谈也。”(《文心雕龙·知音篇》)。而“文人相轻”引起曹丕高度关注的原因是大批士人对于当时的统治颇有微词,一方面其治国理政能力不如曹操,另一方面是“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曹植《与杨德祖书》)。文人所具有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家有弊帚,享之千金”,然而“斯不自見之患也”。此为曹丕前无古人之语,联系曹魏政权期间打击“阿党比周”这一历史事件,“阿党比周,先圣所疾也。”曹丕在一定程度上提醒文人,不要热心于政事更不要结党私营,因为其自身有先天缺陷。一些人固执地秉持“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己为贤”的思想,发展到极端则是“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往往是己之短不觉其短,人之短倍觉其短。更有甚者,己之短反以为长,人之长反以为短”。曹丕深知如果放纵他们的做法,日后曹魏便再也无法控制他们,他们由“敝帚自珍”所导致的“文人相轻”势必会动摇来之不易的曹魏天下。因此,政客与文人天然的对立也就无法避免,文人要求自由,而政客则多倾向于对文人进行束缚和思想控制。以此为背景,邺下文人集团主要成员大部分于曹丕即位前去世,使得曹丕可以排除政治手腕革除异己文人的办法,转而利用政治与文学的双重身份引导文人追求“声名自传于后”。

三、文中暗含对文人的警醒

曹丕说“诗赋欲丽”,将文章作为“不朽之盛事”,但文章最重要的功能是“经国之大业”,全文通篇不断强调流传千古“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却不再提到文学对于承担教化、政治抱负的功能,有些文章无法做到流传千古文辞也不优美,但对当时的政治有深刻的影响,如“良史之辞”。但过于重视“声名自传于后”并不适合对当下国家的建设,因为流传千古的文章很多都是辞藻华丽,文章内容即便充满了有理有据的建议,但是没有针对性地就某一件事情进行透彻分析,仅限于指明一条方向和在精神上的鼓励。曹丕强调要重视身后名,重视修辞语言华丽等,实则警告文人墨客考虑长远些,不要为了一时一事而著书立说。如郭绍虞所言:“文章尽管为不朽盛世,但是离不开经国大业。这就是因为他们毕竟是统治阶级,所以做法尽管偏于形式技巧,但是论调总还以儒家思想为中心。只有这样,才能使偏重形式技巧的文学,不暴露现实,不反对政治。”因而曹丕劝说“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让文人忘记政治纷争与道德准则,因为政治纷争都是有时效性的,道德准则这种也会因一时一地的变化而变化。

关于《典论·论文》的创作时间,学界普遍认为有两种说法,一是曹丕做太子时期,二是曹丕称帝时期。不论具体创作于哪一时期,很难想象作为当时“政治运动”——废汉立魏的领导者,曹丕可以写出一篇超脱于政治纷争和现实的纯文学批评文章。即便曹丕热爱文学,他作为要废汉立魏的政治家,在创作中怎么会不流露出其政治意图?曹魏代汉,难免不会引起士人阶层的震动,尽管当时真正的掌权者是曹氏父子,曹操却始终“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敢废除汉献帝而以丞相自居,这也是汉代正统儒学教育的影响。但是,曹丕为了达到取代东汉的目的,“则必先摧破其劲敌士大夫阶级精神上之堡垒,即汉代传统之儒家思想,然后可以成功”。曹丕努力瓦解士人心中的抵抗情绪,为自己当上皇帝进行前期的道德铺垫和宣传工作,并积极传播自己的理念,“论撰所著《典论》、诗赋盖百余篇,集诸儒于肃成门内,讲论大义,侃侃不倦”,以便为自身统治合法性创造一个较为合理的理论体系。

(武汉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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