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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村微篇小说三题

2017-08-19墨村

安徽文学 2017年8期
关键词:刘三小庙王二

墨村

太阳刺眼

刘三看到王二家在平房上盖凉亭,一下子就觉得日子烂了。水洗样的蓝天原本青天白日,咣一声,就变成画眉屁股了,乌七八糟的烂云彩一漫而出,像一堆灰不溜丢纠缠不清的破布条,横七竖八,东飘西扯。白面肉包子样的太阳,原本虚腾腾悬在半空中,诱人的香味馋得人口水直流,可转个脸,就酸了,臭了,吃不成了。

刘三和王二是对门邻居,一条村道隔开了两家的平房,刘三从南方打工回来,在平房上又加了一层。平房变成楼房了。夜晚,在阴凉的底楼睡房里,俩口子制造出很多乐趣,把人都舒服死了。正是夏季,刘三站在高楼上,看着一村子矮房子俯首称臣,王二家曾高过他家一砖的平房,像一摊冒着热气的鲜牛屎,刘三心里美极了。

凉亭又白又圆,像一只大蘑菇。这让刘三很不舒服。他花了几万块钱,王二凭啥只弄了个狗尿苔就凉快了?

民兵连长白面盯着细瘦的凉亭跟王二打趣,王二,你咋把叫驴的战备腿搬到房顶了?你把它当爷敬哩?

刘三仔细一端详,扑哧一声笑了,像,真像啊!

刘三一高兴,心里就舒服了,嗨,还是连长眼光专业哈!

太阳炽热,扯光了人的衣服,逼着人躲在家里睡午觉。刘三看着女人凹凸有致的光身子,像极了妖冶的城市女人,一下就来了兴致。女人说,大白天拴着门,来了人多难堪,晚上吧!刘三一双手在女人身上灵巧地游走,我不管,我就想现在,谁愿来谁来!

其实女人也想。大白天,串门的多,俩人亲热,需支愣着耳朵听动静,很正常的事就变成了偷偷摸摸。偷偷摸摸的感觉真好、真刺激,浅蓝色的窗帘一拉上,女人很快哼出了韵味。刘三很受用。受用的刘三忽然停止了动作,把女人悬在了半空中。女人睁了眼,一脸的不情愿,你你你,干啥嘛?刘三说,有人!女人一激灵,一把推下刘三,慌乱地扯过一条被单。一条粗壮的黑影正紧贴在窗帘上。

刘三出门一看,啥人也沒有,是西斜的太阳,把王二家凉亭的影子投在了窗帘上,像吃了伟哥似的,蛮横霸道,一直粘在他们家窗户上,还一截截往里拧,一副不挤进去誓不罢休样。

真操蛋!刘三说。太欺负人了!刘三又说。

刘三气冲冲踢开了王二家的门。

王二一脸无辜,凭啥要我扒?俺凉亭,碍你啥事了?

刘三说,你那个东西不像话!像啥不好,非要像白面说的那个啥?它哪儿不好爬,却偏要往俺睡房里爬!

王二抬眼一看,笑了,咦,不就是一个影子么,能把你女人咋了?

扯蛋!扒了!刘三说。

王二一撇嘴,你啥意思?想热死俺呀?平房让毒太阳晒一天,屋子里半夜还热哄哄像炕鸡娃儿。

刘三眼珠子瞪得嘀溜圆,炕鸡娃儿也得扒!

不扒!王二脖子一别,要扒,扒你家新楼!你不是很有钱么?要不,你给俺平房加一层。

美的你!扒不扒?刘三说。

不扒!咋的?王二说。

你鳖孙,走着瞧!刘三恨死王二了,紫着脸回到家。女人还想继续,刘三却没了兴趣。女人的脸就难看了。这当儿,天突然变了,狂风暴雨,掣闪劈雷。借着游窜的闪电,刘三看到王二家的凉亭像被掴了双腿一样,一头栽了下去。

啊哈,天意啊!刘三大叫。

女人狐疑地乜了他一眼,恨恨地戳给他一个脊梁。刘三紧挨女人躺下去,心里舒服得像喝了冰镇糖水。没了凉亭,天一晴,热牛屎又要捂着王二了!嘿!刘三一高兴,在女人脸上摸了一把。女人吊着脸打了一下他的手,去去去,你少碰我!刘三不恼,笑嘻嘻又摸了一下。

三个女子和一座庙

骄阳灼热烧焦了正午,空气疲倦载不动一丝儿蝉鸣,天地奇热,西南方天际处,正涌动着制造骚乱的大块乌云。一条简陋的土路,蜿蜒爬出了遥远的集镇,三个分别穿红、绿、白衣服的妙龄女子,正狼狈地急急奔走着,一脚接一脚将自己的阴影往滚烫的路面上死命地踩。忽然,骄阳一个哆嗦,西南方闪现出一道曲折的白光,随着隐约传来的几声雷鸣,邪风开始在地面上滚动,扬起弥天黄土尘。三女子猛然刹住匆忙的脚步,惊慌地四处张望。

荒野里一棵树也没有。

左前方,浑圆的黄土岗上,站立着一座破败的小庙,极突兀,极猥琐。三女子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朝小庙奔去。

乌云迅速遮满了天空。

“咔——!”

一道怪异的闪电,天地间一个愣怔,强硬白亮的雨鞭便追随着炸响的雷鸣纷乱劈下。

三女子尖叫着冲入了庙门。

庙是座土地庙,极小,仅容下三、四人,并多处漏雨。

雨在哗哗地下,只是白炽的闪电和震耳的雷声,一直在小庙屋顶上滚过来扯过去,惊得松动的土粒儿从屋棚上窜下来,直往三个女子怀里钻。闪电飞蛇般游窜,将土地爷木然的面孔映照得光怪陆离极为夸张,使人不由产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骇人臆想。

三个紧拥着的女子突然想到了许多有关龙的传说。

天上莫非真的有龙?

妈呀,龙要抓人了!

抓谁呢?

漏雨不停地浇在土地爷脑门上,顺脸直流,明晃晃犹如急出的汗。

抓谁呢?

土地爷和三个胆战心惊的女子面面相觑。红衣女乃村主任的千金,千金有难避身小庙,土地爷岂能袖手不管?绿衣女的老爸大经理刘二狗,逢年过节必杀猪宰羊祭祀神灵,大捆的香蜡纸烛腾起冲天的狼烟整日不绝,量诸神也不会不识抬举轻易断了自己的滚滚财源。那么,就只有白衣女了。白衣女的老妈寡妇二婶没权没势,且心直口快,常指天骂地。更为关键的是已四十有七还不守妇道,与村头一老光棍眉来眼去,村里流言颇多。上天降罪于她的女儿,也算是杀鸡给猴看!

于是,一阵怪风挟着腥雨扑入小庙,疯狂地撕扯着靠近庙门的白衣女。红、绿二女大惊失色,立刻推开浑身哆嗦的白衣女,你看,龙要抓你了,你快出去,别连累了大家。

白衣女头摇得如拨浪鼓,两手死扒着门框,双眼写满了惊恐。红、绿二女脸若冰霜不容分说,合力将白衣女推出了庙门。

白衣女仰面跌倒在浑浊的泥水里。

白衣女恐惧至极,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往小庙里爬。

倏然间,天崩地裂一声响,雷电击中了破败的小庙,电光石火般轰然坍落的碎砖烂瓦,眨眼便吞没了红、绿二女子。

白衣女一个愣怔,紧接着一声惊叫,飞身扑向一堵断墙,凄厉地哭喊着红、绿二女,发疯般扒起了埋没二人的瓦砾堆……白衣女的纤纤素指已被尖利的瓦片划割得血肉模糊,仍在不停地扒啊扒……

颓垣断壁上,半截屋檩迎着风雨雷电凌空翘起,似陡峭山崖上斜逸的一株苍松,忍受着凌厉风雨的致命鞭击一动也不动,凝固成一幅揪心的风景。

红、绿二女终于被扒了出来,扭曲变形的身躯一团模糊,一股股紫黑的血水从她们的身上喷涌而出,汇入了浑浊的泥水里。白衣女起初还感觉到血腥味直冲喉鼻令人窒息,后来竟渐渐闻不到什么气味了。

白衣女静坐如禅,暴雨雷电的喧嚣充耳不闻,只见满世界的闪电在狠命地扯,倾盆的雨水在拼命地泻,却闹不出一丝儿声响,世上的万物皆变得异常清静。白衣女幻想着自己渐渐身轻如燕了。

凄风苦雨里,威严的村主任和大经理刘二狗倏地从雨雾中冒出来,两座大山般朝她直压下来。她一步步胆怯地退缩着,以至缩成了拳头般一个可怜的团儿。她说,这是意外,她们不是我害的!村主任和刘二狗两张胡须森然夸张至极的大嘴,上下巨唇不停翻飞,声如雷震,是意外吗?意外了你咋没有死?一定是你害死的……

白衣女被眼前的幻觉惊得魂飞魄散,绝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双手死死地抱紧了欲炸的脑壳,大脑迅疾呈现出一片空白。

“咔——!”

劈头又是一道眩人眼目的闪电扯下,一声石破天惊般的惊雷当空炸响,突兀的断檩应声骇然飞落,直直砸向了白衣女……

——这与白衣女大脑呈现一片空白及闪电、惊雷,几乎都发生在同一个瞬间。

雨,仍在下。

闪,仍在扯。

雷,仍在鸣。

已成为一堆烂泥的小庙废墟上,压在断檩之下的白衣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唯凤眼圆睁紧盯着莫测的天宇,任暴戾的雨水肆意冲刷着,就是不肯闭。

雨过天晴,一道横空大半个西天的彩虹无言地定格在清新如洗的蓝天上。

白衣女在雨水中痉挛的腿肚子仍在一丝儿一丝儿揪心般地颤动。

骄阳西斜,远远近近的水洼里响起了此起彼伏数以万计的青蛙聒噪声,在空旷的荒野里回荡着,经久不息,猶如震撼于天国里莫名其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墙上有一个洞

正是清晨。桃花在厕所里不经意间突然发现土坯墙上有一个洞,圆不溜丢的,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闭着一只眼,色迷迷地紧盯着她。桃花顿时花容失色,身子一软,差一点跌进了茅坑里。

男人外出打工快一年了,桃花在家陪着上初中的儿子。寂寞的日子太难打发了,桃花的心里像长了草,特别是每月那几天,身子刚一干净,骨头里就如钻了无数的虫子,东一拱西一拱地让人难受。

就像刚才,桃花在厕所里发现自己身上又干净了,可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也毫无廉耻地奔来了。桃花仰着脸扭捏着身子。就在她浑身轻松慢慢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突兀地看到了墙上有一个洞。她不知道这个洞是啥时间出现的,出现了有多久。桃花胆战心惊地凑近那个拇指般粗细的洞,往里一瞅,差一点失声惊叫。墙的那面是小学老师白涛家的厕所,她看到了站在厕所门口的白涛。细皮嫩肉的白涛一边提裤子,一边对老婆马兰说,我上班呀。

老天爷,他一准看见了!桃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要把看到的一切说出去,自己就没脸活了。

白涛的儿子在县城读高中,家里就剩下他和马兰了。桃花看见又黑又胖的马兰,正撅着肥大的屁股在院子里搅拌猪食,腰两边的肥肉一嘟噜一嘟噜的,快要撑破衣裳了。桃花用卫生纸塞紧了那个洞。

桃花撕扯着头发魂不守舍地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看到白涛远远地走来了,便站在了村道上。等白涛走近了,桃花说:“放,放学了!”白涛笑着回答:“哈,放学了。”桃花敏锐地捕捉到了白涛浮在嘴角的那丝笑,满是讽刺与鄙夷,躲在瓶底样镜片后那双鼓凸的眼睛,还贼溜溜乱转。

就在白涛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右手有意无意地轻轻碰触了一下她。桃花一个愣怔,但转眼间又糊涂了。她很难确定到底是碰了,还是没碰,两人相隔那么远,手怎么能碰到一起呢?

天已晌午,精神恍惚的桃花鬼使神差地进了厕所,一眼就看见塞在洞里的卫生纸不见了,只剩下圆圆的一个洞。桃花凑近洞口,白涛家的半个院子便出现在了眼前。白涛和马兰两个人蹲在院子里的压水井边择青菜,只见白涛晃着手里的一个紫茄子,凑近马兰唧咕了几句话。马兰飞快地朝桃花家的院墙上看了一眼,沾满菜泥的胖手打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咯咯笑得一身肥肉乱窜。

桃花心里一紧,整个人便蛇一样地顺着墙壁瘫在地面上……桃花坐在大门外,望着静悄悄的村道出神。村子里能出门的都出门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村子也老了,就像一位垂暮的老人,老气横秋,没有了生机。

哐啷一声门响,吃过午饭的白涛终于出来了。桃花对走近的白涛献媚一笑:“白老师,吃了?”白涛满脸堆笑,躲在镜片后那双鼓凸的眼睛,依然贼溜溜乱转:“吃了,你也吃了?”眼瞅着白涛走过去,桃花心一横,朝着白涛的背影喊:“白、白、白老师。”白涛转过身:“有、有事?”桃花顺下了眼皮:“我,我想……”白涛不解地望着她:“啥事?咋还不好意思张口呢?”

“我,我,我想……”桃花仍然说不出口。白涛笑了:“想大林了吧?出门都快一年了。这大林也真是,把你和儿子扔在家里也放心?”

桃花的脸一下子红了:“不,不是,我、我家的电视机不知咋了,一个台也收不到,我想让你给看看!”白涛说:“哦,好,我看看!”说着便动身朝桃花家院子里走。桃花心里像揣着一窝小兔子急急地跟在后面。

白涛进了堂屋,直奔电视机,伸手一捺开关,屏幕“哧拉”一响,画面就出来了。白涛一边不停地变换着频道,一边满腹狐疑:“咦,好好的嘛!咋说收不到呢?”转脸看桃花,却见桃花眼里汪了一汪泪。

“咦,咋了?”

“我,我,早上在厕所里……白叔,不,白哥,只要你不说,你让我干啥我都愿意!”桃花红着眼,身子软软地靠过来。

白涛呼吸急促,鼓凸的眼珠子躲躲闪闪:“大,大林要是知道了……”

“白哥,白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桃花哭出了声,搂紧了白涛,生怕一松手白涛就跑了。“早上,早上你在厕所里咋了,我咋越听越糊涂了。”白涛的眼镜歪向了脑门,他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却突然盯着洞开的院门惊慌失措地说:“门,门门门……”

“桃花哎!”村道上传来了马兰的声音。两人立马惊慌地分开了。一起讪讪地望向院门。这时候,马兰的水桶腰填满了门框:“唉呀,我刚才听见你让我们家老白给你修电视机,找到毛病没?”

“哦,好,好,好了,插板的熔丝烧断了,刚换了一根。”白涛闪着鼓凸的眼珠子朝马兰笑。

马兰一身臭汗晃进了屋,炫耀地叹气:“唉,家里没个男人还真不行。我说桃花哟,我们家老白晌午跟我说了个笑话,笑死我了。你听不?”

桃花一个愣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白涛红头胀脸:“胡扯个啥,害不害臊啊你?”

马兰兴奋地一拍大腿:“咦,装啥正经哩,臊啥臊啊?桃花又不是大姑娘,啥东西没见过!”

马兰不管不顾,一边笑一边说:“我们家老白,晌午帮我择菜时,举着一根歪把儿茄子说,你看你看你快看,这东西咋这么像那东西呀!唉哟,我的娘哟,笑死我了!”马兰笑得花枝乱颤,一身肥肉争先恐后地蹦跳着窜来窜去,没有个完。

桃花听着听着忍不住也笑了,可笑着笑着突然放声哭起来。白涛和马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怎么劝都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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