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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音乐表演中的“天竺伎”“ 康国伎” “安国伎”

2017-08-17成军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7年7期

成军

摘 要:伴随中国第二次民族大融合的深入发展以及丝绸之路的拓展延伸,“天竺伎”、“康国伎”、“安国伎”不约东来。天竺是印度佛教的发源地,来自这一地区的歌舞伎乐不可避免的都打上了佛乐的烙印。康国与安国二部伎乐,应是粟特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

关键词:隋唐;宫廷音乐;宴乐表演;“天竺伎”、“ 康国伎”、“安国伎”

中图分类号:TP39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1-0160-02

隋唐时期,在丝路延伸与民族融合的大背景下,外来乐舞层出不穷。其中,印度半岛上的“天竺伎”,粟特民族的“康国伎”与“安国伎”均在隋唐宫廷大展雄姿,大放异彩。

一、“天竺伎”

天竺是我国古代对印度、巴基斯坦、尼泊尔等南亚诸国的统称。《汉书》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①《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天竺国一名身毒,在月氏之东南数千里”。②可见,我国很早就开通了西南丝绸之路,并和印度半岛诸国进行贸易往来。伴随西北丝路的开通,贸易往来日趋频繁。印度佛教诞生以后,其以顽强的艺术生命力不断向四周辐射蔓延。佛教东传,包括佛乐在内的印度音乐也逐渐通过西域诸国逐渐传入中原。如此说来,贸易往来的“丝路”,更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和纽带。

《高僧传》云:“天竺方俗,凡是歌咏法言,皆称为呗。……至于此土咏经。则称为转读。歌赞则号为梵呗。”③如果从曹植在鱼山梵呗寺创作佛教音乐作品来看,此时印度梵呗音乐早已在中原大地生根发芽。六朝至隋唐時期,受诸多帝王之推崇,佛教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发展,佛教音乐也备受关注并日趋深入民心。据此,隋唐宫廷表演的“天竺伎”当与佛教音乐脱不了干系。事实表明,确也如此。

关于天竺伎乐,《隋书·音乐下》曰:“天竺者,起自张重华据有凉州,重四译来贡男伎,天竺即其乐焉。歌曲有《沙石疆》,舞曲有《天曲》。乐器有凤首箜篌、琵琶、五弦、笛、铜鼓、毛员鼓、都昙鼓、铜拔、贝等九种,为一部。工十二人。”④ 依其记载,张重华占有凉州之时,曾有天竺伎乐进献。至隋代,宫廷表演的天竺伎乐依然有歌曲《沙石疆》、舞曲《天曲》。据曲名判断,应与佛乐有着某种渊源关系。倘若与佛乐用器进行比对,天竺伎乐则与梵呗“用器”大体相当。《妙法莲华经》(第1卷)云:“若使人作乐,击鼓吹角贝。箫笛琴箜篌,琵琶铙铜钹。如是众妙音,尽持以供养。或以欢喜心,歌呗颂佛德。乃至一小音,皆已成佛道。”⑤二者“用器”相同的有箜篌、琵琶、笛、鼓、钹、贝等六种。由此可见,天竺伎乐当是深深打上了佛乐的烙印。

关于天竺歌舞音乐表演的服装、道具、乐舞人数及其使用乐器,唐代杜佑《通典》、《旧唐书》也都有相关说明。《通典·乐六》“四方乐”之“天竺乐”条载:“乐工皂丝布,幞头巾,白练襦,紫绫袴,绯帔。舞二人,辫发,朝霞袈裟,若今之僧衣也。行缠,碧麻鞋。乐用羯鼓、毛员鼓、都昙鼓、筚篥、横笛、凤首箜篌、琵琶、五弦琶琶、铜拔、贝。其都昙鼓今亡。”⑥

《旧唐书·音乐二》云:“天竺乐,工人皂丝布头巾,白练襦,紫绫袴,绯帔。舞二人,辫发,朝霞袈裟,行缠,碧麻鞋。袈裟,今僧衣是也。乐用铜鼓、羯鼓、毛员鼓、都昙鼓、筚篥、横笛、凤首箜篌、琵琶、铜拔、贝。毛员鼓、都昙鼓今亡。”⑦舞人袈裟、绯帔、麻鞋、行缠,典型佛僧装扮。

除了歌舞伎乐表演外,天竺百戏杂耍也时常进入宫廷表演。但因其过于惊险刺激,唐代帝王曾诏令禁演。不过,开元年间,天竺百戏还被宫廷列入四夷之乐。

《新唐书·礼乐十二》曰:“天竺伎能自断手足,刺肠胃,高宗恶其惊俗,诏不令入中国。睿宗时,婆罗门国献人倒行以足舞,仰植铦刀,俯身就锋,历脸下,复植于背,觱篥者立腹上,终曲而不伤。又伏伸其手,二人蹑之,周旋百转。开元初,其乐犹与四夷乐同列。”⑧

回头转向,我们不难发现,印度佛教盛行中原,其对我国古代乃至当今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产生了重大影响。仅就音乐艺术而言,无论是从古代龟兹、敦煌、龙门、云冈等如此众多的壁画乐舞图像资料,还是从佛教寺院表演的娱佛或娱人的佛乐歌舞以及隋唐宫廷宴会表演的天竺、龟兹等伎乐歌舞等相关内容来看,印度佛教及其佛教音乐对我国传统音乐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二、“康国伎”

康国(Samarkand),又称康居,本属居无定所的北方游牧民族,后来逐渐发展壮大并一跃成为西北游牧民族中的强国,其地理位置大致处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撒马尔罕一带。⑨在部落征战及其兼并中,又有米国、史国、曹国、安国等城邦小国归顺旗下。《隋书·西域传》曰:“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恒故地。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支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名为强国,而西域诸国多归之。米国、史国、曹国、何国、安国、小安国、那色波国、乌那易国、穆国皆归之。”⑩又《新唐书·西域传》载:康(国)“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隋唐时期,知名的表演艺术家康昆仑、曹妙达、米嘉荣等,大都来自这一地区。

康国人通音律,好歌舞,葡萄酒歌文化源远流长。《册府元龟》载:康国者“其地有胡律,置于祆祠。……人皆深目,高鼻,多鬃髯。有大小鼓、琵琶、五弦、箜篌、笛。……俗奉佛,为胡书……多葡萄酒,富家或至千石,连年不败。”11又《旧唐书》云:康国“其人皆深目高鼻,多须髯。丈夫翦发或辫发。其王冠毡帽,饰以金宝。妇人盘髻,幪以皂巾,饰以金花。人多嗜酒,好歌舞于道路。……至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相泼,盛为戏乐。”13依其所记,康国人无论是生理特征、生活习性,还是日常服饰穿戴、娱乐文化等诸方面,乃于中原汉人有着很大不同。

关于康国伎乐,《隋书·音乐下》曰:“康国,起自周武帝娉北狄为后,得其所获西戎伎,因其声。歌曲有戢殿农和正,舞曲有贺兰钵鼻始、末奚波地、农惠钵鼻始、前拔地惠地等四曲。乐器有笛、正鼓、加鼓、铜拔等四种,为一部。工七人。”14周武帝聘突厥女阿史那氏为皇后,康国伎乐同龟兹、疏勒、安国等伎乐一同进入北朝。15其经常表演的节目,歌曲有《戢殿农和正》,舞曲有《贺兰钵鼻始》、《末奚波地》、《农惠钵鼻始》、《前拔地惠地》等。隋文帝并未正式将康国伎乐置入“七部乐”,大多视其具体情况“随即”或“夹带”表演。至大业中,隋炀帝正式将其列入“九部乐”。

据学者龚方震研究,康国乐《末奚波地》中“末奚”为粟特语mx、mxy(月神)的音译,“波地”则为粟特语pdys(显现)的音译。而《贺兰钵鼻始》和《农惠钵鼻始》之“钵鼻始”,都是粟特语Bagpshyy (神之子)的对音;“贺兰”是粟特语wrn(信仰),“农惠”是粟特语nmy,其意为祈求不要发生什么事情,都具有鲜明的波斯祆教特征。16如此说来,康国乐当是一定程度上传承了古代波斯帝国的音乐。

关于唐代表演的康国伎乐,《旧唐书·音乐二》曰:“康国乐,工人皂丝布头巾,绯丝布袍,锦领。舞二人,绯袄,锦领袖,绿绫浑裆袴,赤皮靴,白袴帑。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乐用笛二,正鼓一,和鼓一,铜钹一。”17用器与《隋书》、《通典》记载大体一致,均为笛、正鼓、加鼓(实和鼓讹为加鼓)、铜钹四种。与西域诸民族类似,康国乐也多胡旋歌舞。

三、“安国伎”

安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一带)曾一度是康国的附属国,音乐表演内容及其风格特征大体与康国相类。据《隋书·音乐下》记载,安国伎乐有歌曲《附萨单时》、舞曲《末奚》、解曲《居和袛》。用器有箜篌、琵琶、五弦、笛、箫、筚篥、双筚篥、正鼓、和鼓、铜钹等十种,乐工十二人。安国舞曲《末奚》应与康国舞曲《末奚波地》有着渊源关系。《旧唐书·音乐二》:“安国乐,工人皂丝布头巾,锦褾领,紫袖袴。舞二人,紫袄,白袴帑,赤皮靴。”18与康国乐比对,尽管舞蹈演员均着高靴,但服装色调明显不同。康国乐舞蹈演员服饰以红色、绿色为主色,但安国乐多以紫色为正色或主色。

刘言史《王中丞宅夜观胡腾》云:“石国胡儿人见少,蹲舞尊前急如鸟。”白居易《新乐府·胡旋女》曰:“胡旋女,出康居。结合《新唐书》“西域传”记载康国、史国、米国等胡人向皇宫“献女能胡旋”一事,说明古代康国,包括昭武九姓的石国、安国、米国等也都是胡旋、胡腾乐舞相当盛行的国家。

四、结语

总之,由于受印度佛教的影响,来自这一地区的歌舞伎乐不可避免的都打上了佛乐的烙印。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无论是有如僧人装扮(朝霞装、绯帔、麻鞋、行缠)的舞人及其诸多飞天歌舞,还是歌奏表演的《沙石疆》、《天曲》等乐曲以及铜钹、贝等用器等等,这一切均表明天竺乐与佛乐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康国与安国二部伎乐,应是粟特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时常上演的作品有歌曲《戢殿农和正》、舞曲《贺兰钵鼻始》、《末奚波地》、《农惠钵鼻始》、《前拔地惠地》等,常用乐器有笛、正鼓、加鼓(实和鼓讹为加鼓)、铜钹四种,从其曲名上看,当是传承了古代波斯帝国的音乐。此外,康国、安国以及附近的米国、石国等,急转如风的胡旋歌舞也风靡隋唐宫廷。

基金项目:本文为2016年度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隋唐宫廷音乐表演研究》(编号:2016BYS012)。

注释:

①班固(漢).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第六十五(卷95)[M].北京:中华书局,1983:3841.

②范晔(南朝·宋).后汉书·西域传第七十八》(卷88)[M].北京:中华书局,1982:2921.

③慧皎,等(南朝·梁).高僧传合集(第13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93.

④魏征(唐)等:.隋书·志第十·音乐下(卷15)[M].北京:中华书局,1982:379.

⑤高楠顺次郎等:大正藏·法华·华严部(第9卷),第9页。

⑥杜佑(唐)通典·乐六(卷第146)[M].北京:中华书局,1992:3723.

⑦刘煦,张昭远(后晋)等.旧唐书·志第九·音乐二(卷29)[M].北京:中华书局,1975:1070.

⑧欧阳修、宋祁(宋)等.新唐书·志第十二·礼乐十二(卷22)[M].北京:中华书局,1975:479-480.

⑨陈海涛.康居与康国关系考——兼谈昭武诸国的起源[J].敦煌研究,2003,(03).

⑩魏征(唐)等.隋书·列传第四十八·西域·康国(卷83)[M].北京:中华书局,1982:1848.

11欧阳修、宋祁(宋)等.新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六下·西域下(卷211下)[M].北京:中华书局,1975:6243.

12(宋)宋真宗赵恒敕撰、王钦诺等:册府元龟·外臣部·土风第三(卷 961 )。

13刘煦、张昭远(后晋)等.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八·西戎(卷198)[M].北京:中华书局,1975:5310.

14魏征(唐)等.隋书·志第十·音乐下(卷15)[M].北京:中华书局,1982:379-380.

15《旧唐书·音乐二》(卷29)记载:“周武帝聘虏女为后,西域诸国来腾,于是龟兹、疏勒、安国、康国之乐,大聚长安。胡儿令揭人白智通教习,颇杂以新声。”作为陪嫁,突厥可汗曾将一支由康国、龟兹等地组成的百人歌舞团送至长安,其中就有知名的龟兹音乐家苏祗婆、白明达等人。

16龚方震,晏可佳.祆教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254-255.

17刘煦、张昭远(后晋)等.旧唐书·志第九·音乐二(卷29)[M].北京:中华书局,1975:1071.

18刘煦、张昭远(后晋)等.旧唐书·志第九·音乐二(卷29)[M].北京:中华书局,1975:1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