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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啊呜的故事(小说)

2017-08-17空集

翠苑 2017年4期
关键词:公猫母猫血统

空集

喵啊呜是一只猫。这是音译过来的名字,翻译出来大概是勇猛的意思。这个名字在公猫里很常见,有点类似中文里的大勇。但是喵啊呜始终坚信自己与众不同,遇到其他同名的伙伴,总是很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以表示对他们随便使用这么高贵的名字的不满。

他有着充分的理由去宣示自己的傲慢。他外形勇猛,线条优美的硕大身躯,粗壮有力的四肢,再配上绸缎般黄黑相间的条纹和尖利的牙齿,猛地一看就是一只小老虎。关键是他还有着高贵的血统。小时候,妈妈经常在皎洁的月光下,给他和兄弟姐妹们讲家族的光辉历史。他的太太太爷爷,也就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父亲,是名震四方的英雄人物。当年铁血一役,他的这位英雄祖先率领群猫三夜三战,杀敌无数,生擒鼠王,签下和平条约,才有了他们这几代的安定生活。

有着这么高贵的血统,肩上就像担负了不一般的责任,当然不能碌碌无为,平凡一生。喵啊呜从小就跟着妈妈苦练杀敌本领,立志要成就一番大事。不过因为有着和平条约的限制,不能随便捕杀老鼠,他就用妈妈找来的玩具球练习。有一次遇到一只黄鼠狼,他赶紧扑过去,想试试自己练就的必杀技,结果差点被熏晕过去。喵啊呜学得很快,没多久就已经打遍周边无敌手了。妈妈为他感到骄傲,让他第一个出去自立门户。新的领地不是很大,巡视起来也很方便,他每天都要跑上好多次。原来生活在这里的老鼠看来了个精力充沛的大家伙,知道不好惹,早早地就搬走了。老鼠们这么识趣,让喵啊呜感到很无趣。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厉害,想到这里他又自豪起来。

相比之下,他的兄弟姐妹们就有些不思进取了。他们不去苦练杀敌本领,反倒经常跑去人类身边撒娇卖萌、摇尾乞怜,简直是在辱没自己的高贵血统。虽然和平协定缔结之后,很少有老鼠明目张胆违背合约,导致猫族不能随便捕杀老鼠,新鲜食物越来越少,但是领地内随处可见人类集中丢弃食物的地方,随便一翻就能找到吃的。这也是人类这种低级生物唯一的好处了,真想不通当时自己的祖先为什么会和他们并肩作战。尤其是那些穿着高跟鞋的人类女性身上,大都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这让他想起那只可恶的黄鼠狼。当然,由于太过惹眼,他在祖辈们的领土巡视时,经常引来人类女性的挑逗,他从来都不会放弃傲慢的身段。不过对于她们贡献的食物,他也从没有客气过,因为这是祖辈们辉煌战绩的余荫,是他的族群应得的犒赏。而且他的味蕾也很耿直地反映,这些食物比那些被丢弃的味道好多了。

最让喵啊呜气愤的,是他的兄弟姐妹们都热衷于滥交。他一直坚信,太过沉迷于两性之事是猫族的劣根性,是阻碍他们变得更加优秀的绊脚石。他不是随便说说,而是找到了铁一般的证据,他称之为造物者的告诫。每一次看到交配后的母猫痛得满地打滚、掌掴公猫,都使他更加坚信,公猫生殖器上满布的硬刺,就是造物者反对他们沉迷性事的警戒。不过他的重大发现没人在乎,可能也与他很少跟外人提及有关。把他的宗教理论当笑话的兄弟们,吃饱喝足就到处去找发情的母猫交配,挥洒着过剩的精力。姐妹们也都毫不矜持,早早地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有喵啊呜自己,时刻克制着血液里澎湃的欲望,他把这看作是一种修行。每当听到母猫们诱人的嚎叫,他的修炼就已开始。先是静坐,忍不住心底的躁动就去练功,再忍不住就快速飞跑,在气喘吁吁后去看母猫交配后痛苦的样子。所有猫都认为,喵啊呜是神经病,更有刚出来混社会的愣头青称他为偷窥狂。他不屑去计较这种不敬,反倒是可怜他们从未体会过伟大、梦想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的味道。

不过,慢慢地他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兄弟姐妹们都指望不上,自己孤身一猫又难重振家族荣耀,怎么样才能实现自己的伟大理想呢?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优秀基因传播出去,然后在自己的后代中选择有潜力的进行培养。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他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兄弟们聊天的时候凑过去,听他们热烈讨论的泡妞技巧,然后跑到比较远的地方偷偷练习,就像当时苦练杀敌本领一样。可惜第一次实战,就被强烈的快感冲昏了头脑,一个不留神被身下的母猫抓破了下巴。他不想被兄弟们耻笑,自己在外面养好了伤才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得益于高贵的血统,没多久他就能轻车熟路地找到交配对象,轻而易举地赶走竞争对手,并且能够在交配完成后巧妙地躲过母猫们的攻击。我是在为了伟大的梦想而交配,我不必为母猫的痛苦而自责,况且她们也是自愿的,喵啊呜时不时在事后这样提醒自己。

这是一个体力活,没多久他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每次激战之后,他都需要快速地寻找食物,以补充快速消耗的体力。这时候兄弟姐妹们惯用的撒娇卖萌显然更加有效,于是他也开始适当地借鉴。不过喵啊呜是有底线的,他只会在腹中空空的时候,到那些長发高跟、散发着刺鼻气息的人类女性面前晃悠,让她们微笑着送上食物。我虽然为了梦想暂时放弃尊严,但决不会向他们摇尾乞怜,我只是在给这些低贱的人类讨好我的机会,喵啊呜这样宽慰自己。然而不劳而获是容易上瘾的,在交配淡季,有时候三两天都找不到交配对象,体力消耗也不大。但只要高跟鞋的嘀嗒声靠近,他的口水就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更可怕的是,人类女性身上曾经让他极度厌恶的刺鼻气味,现在竟然慢慢变得可以接受了,他甚至会觉得某些人类闻起来还不错。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当初播下的种子也陆续有了成果。但糟糕的是,他已经记不清跟哪些母猫一起为伟大梦想战斗,更不知道哪些孩子继承了自己的高贵血统。他后悔当时的行为太过草率,只想着把高贵血统传播开去,没有仔细筛选交配对象。现在一窝窝的小猫生出来、长起来,竟然没有几个像样的。偶尔有几个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对他滔滔不绝的伟大梦想嗤之以鼻。他们更愿意像他那些不争气的兄弟一样,眠花宿柳、浪费猫生。这个伟大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要实现心底的梦想,只有另寻他路了。当他开始考虑新的计划,他却发现了深深的恐惧,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享受人类供奉,也已经习惯了在月光皎洁的夜晚找一个模样俊俏的母猫共度良宵。当初的梦想已经像他矫健的身手一样消失无踪,无尽的欲望又像身上的脂肪一样不断堆积。

又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在雨后的水洼里看到了自己臃肿的身躯,完全没了当初的王者风范,跟其他叫着喵啊呜的野猫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但是他竟然没有愠怒、没有失落,仿佛当初那个伟大的梦想是别人的。唯一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是他在勾搭小母猫时关于祖辈辉煌战绩的吹嘘。一只老鼠从人类店铺偷了食物,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这明显违背了猫鼠之间的和平条约。要不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必杀技?要是真能杀上一两只老鼠,以后泡起妞来也会有更好的谈资吧。或许这也会成为一个崭新的开始,这是第一个战功,然后还会有第二个,我会慢慢变成战斗英雄,到时一呼百应,或许梦想就自然实现了。喵啊呜还没来得及对伟大猫生的崭新构想欢呼雀跃,一阵小母猫发情的惨叫传来,他晃了晃肥硕的身体,赶紧冲了过去,以免被别猫占了先。

一场剧烈运动下来,他赶紧逃离战场,去寻找食物。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喵啊呜熟练地跑到这个人类女性面前,故作悠闲地踱着步子。等她停了下来,他便在她的腿边踱来踱去。这个人的气味还不错,弯下腰来,给我食物,三二一,他默数着。人类女性就像听到了他的指令,弯下腰来递上准备好的猫粮,刚好是他喜欢的牌子。他慢慢悠悠地俯下身去,开始享受他应得的供奉。喵啊呜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蹲在他旁边的人类女性,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他一直保持得很好。所以,他当然也不会看到她手里正在张开的黑色袋子,直到他眼前一黑,被装了进去。

他在袋子里拼命挣扎,袋子外面的手似乎也在帮他。不一会儿,他就从袋口探出了头。他想去咬那双抓着他的手,但是脖子上厚厚的脂肪阻止了他尖利的牙齿。恼羞成怒的喵啊呜对着面前这个僵笑着的人类女性怒吼,再不把我放出来有你好看!她好像又一次听懂了他的指令,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他扭动着肥硕的身体想要出来,但是这对他已经太过困难。慌乱的他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细长高跟正向他漂亮的脑袋飞来。咯吱,是他头骨碎裂的声音。血从他圆睁的双眼流出,人类女性狰狞的笑脸,和她身后皎洁的月亮,都蒙上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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