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寨蜡染 遗产重生
2017-08-16艾绍强
艾绍强
这件苗族传统服装是将蜡染、刺绣等多种工艺结合在一起制作的。
丹寨基加村的杨秀芬在手工织造的花纹布上用蜡作画,其中一些图案已经不是传统的。蜡染产品为迎合大众市场需求,图案、工艺不可能完全遵循传统,这样必然导致传统图案和工艺的改变甚至失传。
外出打工的妇女都开始返回家乡做蜡染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产品市场化的同时,如果能够解决打工一代农村妇女回乡后的生计问题,无疑功莫大焉。市场化对“非遗”的影响如何?“非遗”的市场化出路又如何?我们来到了贵州丹寨县扬武乡的苗族山寨。通往县城的公路边,一块牌子引人注目,蓝花布图案上写着“排莫村蜡染合作社”。
沿着公路边的小路下到山坳里回头看,尽管只有一百來米,但陡直的山坡很不方便上下,这也许正是许多苗族村寨虽然离县乡城镇绝对距离并不远,却因为行路不便而让人觉得偏僻的原因。登上木楼二层,穿着蓝染花布上衣、头戴银饰的王祖芬将我们领进一间较大的厅房,房间里弥漫着蜂蜡加热后散发出的甜腻,像教室一样摆了几排条案,几位身着民族服装的妇女,坐在案前手执半月形小蜡刀,蘸了蜡液在布上作画;屋内一角有几口塑料大缸,装满了蓝靛染料——这是一个典型的家庭小作坊。
王祖芬告诉我们,她们的蜡染合作社才成立两个月。合作社是由她和王闹果、王华三人发起,每人投资了5000元。王祖芬说她们都只读过小学,前几年在广东、浙江等地打工。在外面干了十多年,现在都已四十多岁,再出去不仅工作不好找,也干不动了,就回家务农,但每家只有一两亩田,种的稻谷只够自己吃,没有经济收入。她们大都小时候跟奶奶、妈妈或亲戚学过做蜡染,2009年还在丹寨县劳动就业培训中心参加过民族蜡染培训。以前做的是女人盛装的背扇、衣肩、衣袖、围腰、背带等服饰和床单、被面、门帘等生活用品,基本是自家使用或赶场时卖给当地人。这几年交通方便了之后,外面人来的多了,买蜡染的人也多了,她们集资成立合作社,联络了周围村寨8个人参与,合作社统一提供布料,集中染蓝漂洗,社员在自家或聚在合作社画蜡,计件取酬。
排莫是贵州丹寨县扬武镇的一个行政村,99.5%是苗族,具有高中以上文化水平只有30多人;全村人均0.5亩耕地,村民主要经济来源是当地打零工或外出打工。由于交通条件和普遍的文化水平所限,苗族村寨人们外出打工是最近十多年才开始的,村寨里的妇女先到凯里、贵阳,后来逐渐远赴广东、浙江打工,见世面同时也开阔了眼界。最近几年,早期出去打工的人大都已经步入中老年,纷纷返乡。一些原本会蜡染的妇女,经过各方引导、培训,办合作社、建家庭作坊,用传统手工蜡染技艺改善生计。据统计,丹寨县目前已经有3000多名妇女从事蜡染,有蜡染合作社、作坊数百个。
苗族传统蜡染用的布料都是手工织造,素色的布面可织出许多复杂花纹。基加村杨春燕的作坊在做蜡染之外,还用传统工艺为法国客户定制织造蓝靛染色的格子布。
在贵州省丹寨县、三都县扬武、交梨等乡镇的50多平方公里范围内,有20多个村寨,生活着2万多人自称“白脸苗”的苗族支系(亦称“白礼苗”,现在多称作“白领苗”)。白领苗妇女所做蜡染花样纹饰自成一体,被专家称为丹寨型蜡染,其最具代表性的是当地称为“涡妥”或“哥涡”的旋线纹,据说是祖宗传下来的,固定在女性盛装上的肩背、衣袖处,不能更改。专家研究此纹样与苗族的起源、祖先崇拜有关。当地学者根据《新唐书·南蛮传》“卉服鸟章”的记载,将丹寨苗族蜡染的历史追溯到唐代或更早,丹寨苗族蜡染因其独特和历史悠久而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上世纪80年代以前,虽有若干专业出版物介绍,但贵州之外的公众对丹寨蜡染所知甚少。丹寨蜡染逐渐有名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1983年和1984年,扬武乡排倒村的王阿勇两次到美国进行蜡染表演,作品被白宫收藏,王阿勇成为丹寨蜡染走出国门第一人,因此名声大扬,后来在贵阳的蜡染工厂当技工、大学里教课。可以说王阿勇一定程度使得丹寨蜡染出名,而真正带动一大批苗族妇女开始靠蜡染手艺谋生的是杨芳。
丹寨排莫村蜡染合作社的王祖芬用蓝靛染布,排莫村蜡染合作社才成立不久,是王祖芬和王闹果、王华三人发起,联络了周围村寨8人参与。
刚到扬武镇的街头,我们就看见一间小商店门口,一个女子在茶几上画蜡画,这样的景象我们只在景德镇看到过——随时随地可见画瓷的——可见此地的蜡染之盛。我们见到杨芳时,她正在扬武镇政府附近的“苗族蜡染技艺传习所”里画蜡画,传习所其实就是她的家,同时也是“丹寨县排倒莫蜡染专业合作社”的办公地。一座二层小楼,楼上楼下的墙壁上挂了许多装在镜框里的蓝花布、彩色刺绣作品,楼上一间大房子摆满了画案,楼下是染房和起居室,一口红色塑料大缸,里面盛满了发黑的蓝靛颜料;院子里挂满了染过的蓝花布。
杨芳的娘家在扬武镇乌湾村,杨芳的苗名是阿牛万,是白领苗典型的一个名字带三代人,属于三代连名的起名法,阿是她的本名,意思是水,牛是她父亲的名,意思是铜鼓,万是她爷爷的名;杨芳的父亲是小学教师,给她起了学名。在村里的同龄人里,杨芳是读书比较多的,但小学毕业后只读了5天初中,“爸爸不让我上学我就哭,我是大姐,乡下重男轻女,两个弟弟现在都是英语教师。” 1966年出生的杨芳,12岁就开始跟奶奶学蜡染、刺绣,学的全是老图样。苗族女子在节日和出嫁时,都要穿用蜡染、刺绣多种工艺制作的精美盛装。因此,苗族女孩从会做针线活开始,就要给自己准备盛装,过去如果哪个姑娘不会做盛装,是要被人耻笑的。杨芳15岁就能自己制作盛装,因而远近闻名。
1984年开始杨芳被省文联等部门带到香港、北京等地进行蜡染表演,每到一处,作品都被抢售一空,在香港被媒体称为“蜡花小姐”。“香港回来老爸就不让我干活了,在家画。”之前她在家都是帮人做盛装、裙子、背包之类实用物品,不在市场上卖,出去表演时的作品也不知道被别人卖了多少钱。
2000年杨芳到福建厦门一家婚纱工厂打工,干了一个月就回来了,然后给扬武民族中学蜡染技艺特长班当了三年专职教师。2004年杨芳和当地另一位蜡染艺人一起成立蜡染协会,周围6个村寨数十名妇女加入,后改为蜡染专业合作社,采取“合作社+公司+社员”模式运营,有了订单发给社员做,订单量小时就召集手艺好的社员到协会的工作室来做。
不同于60 后、70后打工一代回乡用传统蜡染技艺谋生,90后年轻人加入到蜡染行列,或以此创业或出于爱好弘扬民族传统文化。
杨芳说:“刚开始只有十几个姐妹跟着我做,她们观念太陈旧,我在镇上请了几位老师培训,从教客话(汉语)开始,2004年之前我也不会讲客话(汉语)。”其实开始的培训主要还不是教汉语,而是讲产品的尺寸、图样要求等,因为曾经发生过由于社员不识字而将汉字全部画反的情况。
协会刚成立时,为了迎合外地市场,曾经模仿画一些流行图案,结果画得不伦不类,客户也不喜欢。后来就改为客户指定产品规格,合作社画工自己设计有苗族传统特色的图案,然后分发社员加工生产,产品主要是小幅装饰画、桌布、被面等融汇了传统图案的蜡染蓝花布。
由于当地婚丧的传统习俗保持较好,人们对老人的寿衣和妇女的盛装依然要求用传统手工制作,而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会制作,所以合作社生产的传统寿衣和盛装有很大市场。
合作社产品销路不成问题,但因为是手工作坊生产,有时来了大单也不敢接,这也是传统手工艺品走向市场化普遍面临的问题。见我们时,杨芳说她刚给深圳一家公司赶制了一批围巾,这家公司要开品牌洽谈会,向她订了350件蜡染蓝花布围巾,3月25号下单4月7号交货,只有十来天时间,对于画蜡、浸染、漂洗等十多道工序制作的蜡染布来说,这个时间实在有点仓促。杨芳的儿子曾劝她不要接单,但考虑到数量较多,而且对方在国内有很高的知名度,杨芳还是接了,她将350件围巾分给100多人分别制作,最后在6号晚上全部发货。
杨芳是“贵州省十大民间蜡染工艺大师”之一,也是“苗族蜡染技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十几年来,蜡染合作社在接单派单生产的同时,培养出具有高、中、初级职称和具有民间工艺大师资格证的蜡染传承人30余名。周边村寨400多名妇女参加合作社,有些离开合作社之后自己也成立了合作社。
杨秀芬曾经是排倒莫蜡染专业合作社社员之一。杨秀芬生在排莫村嫁到基加村,排莫在山上基加村在山沟里,直线距离没有多远,但走起来得大半天。基加和排莫一样,人均耕地只有0.5亩。杨秀芬的家在一个山坡上,虽然和公路只隔了一条小河,但进出很不方便,一但到了丰水季节或下游水库蓄水,小桥淹没就要绕很远才能到公路上。杨秀芬只读过小学三年级,24岁结婚,大女儿刚出生一个月就背着去广东,在砖厂里打工,一个月600元做了五年多时间。后来老公生病就一起回到老家。由于从小就跟奶奶学做蜡染,回到老家以后就在凯里市、扬武乡蜡染协会和丹寨的宁航蜡染公司画了六七年蜡画。2014年7月,杨秀芬和村里18名妇女联合,投资10万元,成立了蜡染专业合作社,承揽外面的订单做。基加苗寨距县城将近40公里,是丹寨“最偏僻的行政村之一”,最近的集镇也在30公里以外,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蜡染订单接得少,合作社社员人均年收入只有5000元左右,多数时间仍在田间劳作。
杨秀芬领着我们到村委会楼下的合作社,打开门一看,里面显然很久没有人活动,桌面上满是灰尘,蜡锅里的蜡早已凝固,杨秀芬说因为种种原因,村委会给大家退了合作社的股份,现在合作社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村委会主任张仁忠后来告诉我:“蜡染的订单有,但不敢接,首先是交通限制,拿了订金按时交不了货怕人家罚錢;另外是多数人文化低,和外面人交流困难,人家问这张多少钱还叽叽呀呀说不岀来,一是不知道要多少合适,二是不好意思谈钱。”合作社是股份制,没有主要负责人,外面的订单找不同人联系,有个别人接到订单后不给其他社员分发,全部自己做,本来大家画很快就可以完成,个人接了订单不能及时交货,影响了合作社的声誉。“能走出大山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坚持传统文化。到外面动嘴动腿甚至上个厕所都要花钱,所以大家都要想办法找钱,许多人还是不敢出去。现在村里画蜡画的有20个左右,合作社报税是零收入,半死不活的,合作社占用村委会的房子,叫交点电费都不肯。”张仁忠说。现在基加村蜡染合作社的社员都是自己揽订单在家做,杨秀芬说她一边干农活一边做蜡染,一年收入一两万元。
杨秀芬的蜡染作品除了少量上门客人买,多数还是在女儿的店铺销售。女儿张义苹读了一年高中就和堂姐张义霞去浙江打工,姐妹俩在服装厂干了三年之后,2014年年底回家乡创业。由于从小就跟大人学会了蜡染,回家之后她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做蜡染,几个月做出不少,但产品找不到销路。
文化程度高且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不同于上一辈。2015年春节,张义苹张义霞姐妹俩,看到几个拍村里民俗活动的游客,就主动给他们介绍自己的蜡染作品,很快就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出了几张,并且加了几个微信好友。没想到这笔小小的生意却开启了她们的“微商”之路。接下来,通过几位游客介绍,她们新增了100多个微信好友,产品销到了十多个省市。2015年3月,姐妹俩用农村信用社的“特惠贷”贷款5万元,在扬武镇开了蜡染店。年轻人善于学习,她们将时尚元素应用到蜡染图案中,销量上升很快。2016年4月,她们将蜡染店注册为丹寨县萍霞蜡染有限公司,2017年4月订单总金额已经达到60多万元,有9名像杨秀芬一样的妇女,为公司制作产品,每月利润已经超过万元。
不同于60后、70后打工一代回乡用传统的蜡染技艺谋生,现在已经有不少90后年轻人也加入到了蜡染行列,他们或以此创业,或出于兴趣爱好弘扬民族传统文化。但是面对市场,他们遇到了许多共同的问题。
罗佩琼的家里有一口染缸,我们进屋时她刚从染缸里捞出一件长袍,挂在竹竿上的长袍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长袍的颜色已经染了几遍,白色的图案清楚显现,除了衣袖上的白点,只有右侧自上而下的一条鱼草图案,显然这不是苗族传统图案也不是传统长袍,罗佩琼告诉我那是她儿子设计的。53岁的罗佩琼,娘家在基加村山背后的三都县野记村,初中毕业的罗佩琼,是村里同龄人里学历最高的也是结婚最晚的。她说:“我们村像我这么大年纪的都带孙子了,就我还带儿子,儿子还不肯结婚。”罗佩琼的儿子张义权1994年出生,是基加村第二个大学本科生。儿子初中时她在杨芳的蜡染合作社画了两年蜡画,儿子大学时她到浙江宁波打了两年工。去年儿子大学毕业,在丹寨宁航蜡染公司画蜡的罗佩琼回到了家中,自己做蜡染。
丹寨基加村杨娜闹东挑着刚割的蓝靛草叶回家制作蓝靛染料,杨娜闹东前几年一直在广东的砖厂打工,随着蜡染市场化的影响,她和许多外出打工的妇女一样回家乡边种地边做蜡染。
近年来,随着丹寨苗族蜡染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人们对这一传统手工艺的关注度不断升高,这是来自山东某高校的学生在丹寨一家蜡染公司的工作室体验制作蜡染。
在贵阳的一个居民小区里我见到了张义权,他居住的单元房里有染缸也有缝纫机。张义权在这套公司专门为他租的房间里联系客户、设计图案、染布、缝衣服。张义权说他的第三志愿才是河南工程学院的服装设计与工程专业,进校之前还以为学的是服装设计,进去才发现不是,也没想到所学知识和妈妈从事的蜡染有关。大学毕业后他在贵阳一家公司做蜡染产品销售,后来别人投资合伙开了个小公司,他负责组织货源、推销和设计蜡染产品。有空了就自己染布、缝制衣服,或者设计一些图案,让妈妈罗佩琼或找村里人制作,目前已经提供了两万多元的货,但没有赚多少钱。张义权希望以后能自己设计、妈妈组织货源,做完全是妈妈品牌的蜡染产品,但要实现这个目标还很困难,因为传统工艺品的品牌不是轻易可以建立起来的。
在丹寨县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与蜡染有关的人都会提到“宁航”,她们要么是在宁航干过,要么就是接过宁航分发的订单。宁航指的是安徽商人宁曼丽2009年创办的丹寨宁航蜡染有限公司,是目前丹寨最大的蜡染企业。
不同于我们所见的蜡染家庭小作坊,宁航公司在丹寨县城的一座四层楼里,从一层到三层的几个大厅里几十个从二十多岁到七十多岁的妇女,分别在埋头画蜡画或者用缝纫机缝制各种产品,一层的漂染车间有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颜料池,用电动滑轮吊着铁架在池里升降染布,但宁曼丽告诉我们,蜡染用的颜料完全是传统工艺制作的蓝靛。
对丹寨基加村的这位苗族老人来说,蜡染布是她必需的普通生活用品,织布、染布、缝衣服是她日常的工作,现在她也开始为了市场需要而制作一些以前没有做过的蜡染制品。
宁曼丽原来在安徽开织布厂,2008年金融危机,企业关闭,积压了几十万米布料,就四处寻找出路。2009年她到丹寨旅游,发现了苗族蜡染,觉得可以将积压的布变成蜡染品,于是就找了七八个當地妇女办起了蜡染公司,宁曼丽说:“开始做这个事情并不是说我有多高情怀,也不是说我有多高觉悟,我就觉得我的布料可以变成蜡染,可以把一堆死钱变成活钱。”后来公司逐渐扩大,用“公司+农户”模式操作运营,许多会蜡染的苗族妇女被招进公司。八年来数百名苗族妇女来来去去在宁航画蜡做蜡染产品,许多人的生活因宁航而改变;宁航也带动了丹寨蜡染的市场化,我们采访的杨春燕、杨而报浪、王光花等许多妇女,原来都在宁航干过,现在分别建立了蜡染合作社或家庭作坊。
当地对宁航有不同看法,有说宁航促进了丹寨蜡染的市场化,给农村妇女找了一条出路,也有说宁航报酬太低掠夺农村妇女劳动价值,还有说宁航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市场化,容易导致传统元素丧失,影响传承保护。
对此,宁曼丽说:“蜡染不是一个生活的必需品了,不是我们颠覆了什么文化,我们认为买卖是最好的传承,使用才是最好的保护,如果大家都不买卖了,没有市场,久而久之她们也没有兴趣做了。她们没有意识也没有责任去保护去传承,传承和保护是政府的事情,她们要的是生活。健康有序的发展要有市场,有市场的推动市场的支撑,这种文化才能传承。”
蜡染与苗族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女子在节日时都要穿蜡染制作的盛装,去世的老人都要有蜡染床单被面随葬。基加村的人们抬着去世的老人去墓地,花棺里的蜡染被面露在外面。
2006年5月,苗族蜡染技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丹寨县文化局书记陈光明告诉我们,丹寨苗族蜡染在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以前做的人很少,申报成功之后,外面很多人进来考察蜡染,关注度高了,地方政府也开始重视,做蜡染的人就开始多了,许多外出务工的人回来做蜡染了,市场虽然逐渐在扩大,但是现在丹寨蜡染普遍销路还不够广,市场价格相对低廉,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外界不知道传统蜡染的工艺价值,也不了解传统蜡染图案的文化含义和历史故事。
美国姑娘Sarah最近两年作为贵州手工业发展项目的项目官员,一直参与推动丹寨蜡染的文化传承、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工作。2016年7月,Sarah将丹寨蜡染的床单、枕头、桌旗、笔记本和丝巾带到美国,在新墨西哥圣达菲举办的第13届国际民间手工艺市场(International Folk Art Market)做了一个临时展览。这是世界最大的民间手工艺市场,3天内有来自60多个国家的手工艺匠人参加活动,2万多人参加贸易活动。Sarah说:“对有的美国人来说,从来没想到Made in China也可以是这样子。在我们美国人想象里面,中国生产的东西意味着便宜,质量差,仿制品。所以,看到现代贵州苗族充满想象力的本土特色蜡染作品,很震撼了。”但是很多人一看价格就走,“因为没有人解释作品背后的经历,很多人会在意产品背后的故事。”人们不了解作品的内涵就认为和它的价格不匹配。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丹寨蜡染,生产与销售都在扩大,因此也面临着市场化与传统延续的矛盾。市场化的蜡染产品为迎合大众市场需求,图案、工艺不可能完全遵循传统,这样下来必然导致传统图案和工艺的改变甚至失传。对此,贵州师范大学自然保护与社区发展研究中心任曉冬教授认为,“苗族蜡染等传统手工艺品原本就不是针对市场的。外来文化强势,让当地社区没有很强的自信心做自己传统的东西,这必然造成传统文化的丢失。要防止传统的丢失,就要建立乡村和城市的互动,推动当地人的文化自信心,对当地文化有认同、有骄傲的认知,建立文化解释系统,让外界更多认识传统里面蕴含的文化,明白传统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