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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边缘地带

2017-08-16格列布·雷格罗德斯基叶夫根尼亚·阿布盖娃

华夏地理 2017年10期
关键词:亚马尔尤里科沃

格列布·雷格罗德斯基 叶夫根尼亚·阿布盖娃

尼阿德玛·胡迪是涅涅茨牧人,他带领驯鹿从博瓦年科沃天然气田的管线下钻过,此地位于西伯利亚的亚马尔半岛。天然气管线刚出现时,驯鹿纷纷退避。而现在,它们毫不犹豫地跟着胡迪走——因为它们必须前往北方的夏季牧场。

5岁的帕夫利克·胡迪是尼阿德玛的孙子,他催促母亲伊黛恩快点走。他整年与父母住在一起,每年都要进行1200公里的迁徒。不过到了7岁,他会像其他涅涅茨孩子一样住进公立寄宿学校,大半年与家人分离。

尼阿德玛压住一头年轻的雄驯鹿,让他儿子戈沙割下毛茸茸的鹿茸。商人会以每公斤5美元的价格收购鹿茸;鹿茸内部的活性组织和血液是很有价值的中药材。割鹿茸的过程对动物来说很痛苦。

穿着伪装外套,兜帽上的防蚊网敞开着,尤里·胡迪蹲在他的大帐篷里的火堆旁。西伯利亚冻原向北起伏延伸至北冰洋;一群驯鹿在远处的山顶上吃草。现在是7月中旬,尤里带领着这群涅涅茨牧人走在每年跋涉路线的中途,他们要在亚马尔半岛往北走600公里,前往北冰洋沿岸——这是在天气正常的年份。

“从上次到达喀拉海边的夏季牧场至今已有三年了。”尤里说,他妻子卡提雅正给他倒一杯热茶,“我们的驯鹿身体太弱,走不了长途。”2013年至2014年的冬天有段时期异常温暖,为亚马尔南部带来降雨;接着又变得极度寒冷,大部分冬季牧场都结了厚厚的冰。驯鹿习惯在雪地里挖掘地衣作为冬季的主要食物,但它们挖不动厚冰,于是有数万头驯鹿陷入饥饿。

帐篷入口的帆布掀开了,一头顶着鹿角的驯鹿突然闯入。它站在火堆前,用力抖了抖身体,然后趴下,静静地反刍。

“这头幼鹿失去了妈妈,所以我们在帐篷里撫养它。”尤里解释说,他小心地喝着热茶,“它讨厌蚊子。希望明年它会生下小鹿。现在我们的驯鹿减少到3000头左右,是往常的一半。”

普伊科一家是涅涅茨牧民,他们在帐篷内享用白鲑汤午餐。夏天,涅涅茨人在亚马尔半岛上迁徙,靠沿途的湖泊和河里捕鱼维持生计,冬天则多吃驯鹿肉。

涅涅茨人每年迁徒已有数世纪之久,往返1200公里,是世界最长的旅程之一。尤里的团队称为“第四旅”。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磨难,他们仍保留着自己的语言、世界观和游牧传统。

“涅涅茨人是北极地区最有韧性的原住民之一。”芬兰拉普兰大学的布鲁斯·福布斯说,这位地理学家研究他们已有数十年。

然而如今,这种韧性受到了新的考验。气候专家说,随着气候变暖,三年前造成驯鹿数量减少的这类“雨夹雪”事件,在北极圈地区将会愈发频繁与强烈。我与尤里谈话时,该地区正遭遇着一个破纪录的炎热夏季,温度已达34°C。数星期没有下雨,驯鹿很难拉着载货雪橇穿越干燥的冻原。夏季结束前,亚马尔南部有一名男孩和2300多头驯鹿死于炭疽,还有数十人生病——直接原因是永冻土解冻,20世纪40年代一次疾病爆发期间掩埋的动物尸体重新露出,它们仍带有传染性微生物。

但对涅涅茨人来说,最严重的威胁不是气候变化,而是开发。俄罗斯为寻找新的碳氢化合物资源,侵占了牧场,而估计有25.5万头驯鹿和6000名牧人住在亚马尔,他们已经陷入困境,有些鹿群的迁徒也受到限制。

博瓦年科沃是亚马尔最大的天然气田,就位于第四旅的迁徙路径上,鹿群必须跨越天然气田中的道路和管线才能到达夏季牧场。

涅涅茨人总是生活在边缘地带;在他们的语言里,亚马尔的意思是“世界的边缘”。然而,近来他们有些人似乎真的接近衰落的边缘。

尼阿德玛·胡迪坐在雪橇左侧,双腿稳稳地踩在一根雪橇板上,用提乌敲打驯鹿的背,提乌是一根长长的抛光木杆,末端装有鹿角制成的把手。他轻声咕哝着,催促四头雄鹿前进。尼阿德玛是尤里的哥哥,也是前任旅长;第四旅加紧朝博瓦年科沃前进时,他的几辆雪橇跑在前头。

大约一小时后,尼阿德玛突然停下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让所有人跟上。”他说着,从肥大的钟形驯鹿皮外套里拿出铃声大作的手机。其他雪橇停在我们后面。原本和谐的鹿蹄踢踏声,很快被拨号杂音和人的谈话声掩盖:我们正处在博瓦年科沃手机基站的覆盖范围内。

胡迪的堂妹克里斯季娜(左)和薇拉(右)全副武装防范夏蚊,她们爬上“银龙”玩耍——这条管线从博瓦年科沃的天然气井口收集天然气。在每年的迁徒途中,牧人会遇到许多管线。

坚韧之路

数个世纪以来,涅涅茨的驯鹿牧人迁徒到亚马尔半岛上的夏季牧场,冬天又回到南方。气候变化造成夏天干旱、冬天降雨,对他们的生活方式造成挑战;另一个挑战则是俄罗斯着手开发亚马尔的天然气。

有利可图的大地

亚马尔半岛人口稀少,天然气储量占俄罗斯全部储量的五分之一以上,差不多相当于整个美国的储量。

博瓦年科沃的兴起

为了得到此地4.7兆立方米的天然气,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修建了道路、气井台和管道,阻碍了驯鹿的迁徒通道。

8岁的尼娜·胡迪走出她家的帐篷(上)。冬天,这种圆锥形帐篷上会盖上驯鹿皮,保护全家人免遭风雪吹袭和刺骨寒冷。皮达瓦·普伊科(下)将套索抛向逃跑的驯鹿,套索是用鞣制过的长驯鹿皮条编制而成的。

春天,雪和冰冻的河流上仍可滑雪橇时,驯鹿群会快速向北推进(上)。2014年约有6.1万头驯鹿死亡(下),因为不合时节的降雨冻成厚冰而无法放牧。一连几周没有食物,尤里·胡迪說:“它们变得虚弱,很快就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驯鹿群跨越天然气田时,胡迪家的姐妹俩薇拉和索菲娅(走路者)受到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白毯”款待,该公司运营着博瓦年科沃的天然气田。土工布的作用是让雄驯鹿更容易拉着雪橇穿越公路。

我走下雪橇伸展双腿。午夜的阳光呈琥珀色,照着前方的湖泊和河道。我注意到远方有嗡嗡声,就像喷气机起飞前的声音;声音来自天然气田,有好几公里远。

亚马尔的天然气是俄罗斯能源战略的基石,而博瓦年科沃又是亚马尔的基石;这个新产地将会取代该地区南部和东部那些产量下降的天然气田。这里由国有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运营,生产俄罗斯大部分天然气,还提供欧盟进口量三分之一以上的天然气。公司首席执行官阿列克谢·米勒表示,到2030年,亚马尔的天然气年产量可达3600亿立方米——超过俄罗斯计划总量的三分之一。光是博瓦年科沃的储量就有近5兆立方米。天然气通过自有机场和572公里的铁路由此地运往本土,再用1200公里长的管线输送到俄罗斯的供气网;博瓦年科沃也是该公司扩张到俄罗斯北极地区的基地。

全球变暖是这项雄心勃勃计划的最大障碍。阿列克谢·奥索金是该天然气公司工程中心的副主任,利用亚马尔半岛周围的气象站和天然气井,他们收集到25年来的天气与永冻土资料并加以分析。“资料毋庸置疑。”他说,“气候无疑正在变暖。”永冻土在夏季解冻,使天然气公司的建筑物不再稳固,于是必须安装制冷设备,让井口和管线周围的土地保持冻结。

奥索金说,永冻土解冻的一些影响很难预防。2014年夏天,博瓦年科沃东南方30公里处的冻原突然形成一个大凹陷,宽40米,深35米,专家将原因归咎于原本封闭在永冻土下的甲烷猛然喷出。他们担心,天然气田下也会发生类似的气体喷发,那将会造成巨大的破坏。2017年夏天,有报道说半岛上又有两次喷发。

第四旅有个截止期:他们与天然气公司约定了时间,届时可穿越博瓦年科沃最繁忙的道路。我们花了两天绕路穿越迷宫般的厂区,终于到达穿越地点。在这条混凝土路上,每分钟都有大卡车经过,穿越这条路对驯鹿和牧人都很危险。

“这就是我们与天然气公司协调穿越道路时间的原因。”加林娜·马塔拉斯说,她是代表涅涅茨牧人的非政府组织主任,“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确保穿越道路既方便又安全。”到了约定时间,道路交通停止,一大片白色土工布铺在路面上,可让雪橇更容易在混凝土路面上滑动。

对天然气公司来说,“走白毯”是一年一度的摄影良机。一架直升机由沙列哈德飞临此地,送来公司代表以及牧人自己的企业、几个非政府组织、地方政府和当地媒体人员。驯鹿车队开始穿越时,天然气公司和媒体记录过程。工人身上的蓝色外套烫得笔挺,背部有天然气公司的银色标志,他们列队站在白毯两侧拍照,并与鹿群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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