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翁仁康
2017-08-16徐筱安
要为翁仁康写点什么,其实有许多标题可以选择,例如“翁仁康的艺术之路”“从乡间走来的曲艺家”等等,想了很多总觉得不贴切,突然想到一个词:旁观者清,那就“旁观翁仁康”吧。
旁观一个人远比旁观一起交通事故复杂得多。旁观一起交通事故或许几十秒,而旁观一个人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绝不可以用“冷眼”去旁观,而是要花工夫投入其中。只有对被旁观者深入了解,知其所以然,才能说我是某某某的旁观者。如此一来,“旁观翁仁康”好像我是最佳人选了。首先我们年龄相仿,也在差不多的年代投入曲艺这一行;再者我们搭档主持杭州电视台新闻栏目已经十几年了,相互之间非常了解;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认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为任何事闹过一次矛盾,这不容易吧!别人眼里的翁仁康是中国曲协副主席,浙江省、杭州市文联副主席,浙江省曲协主席,莲花落表演艺术家等等,徐筱安眼里的翁仁康又是怎样的呢?
第一次碰到翁仁康是在1985年初秋杭州市工人文化宫剧场门口,他正在和乐队的人一起搬乐器。杭州市举办一个群众曲艺比赛,我和他都是参赛选手,他是萧山文化馆派来的,参赛的节目就是后来一炮打响的绍兴莲花落《晦气鬼告状》。其实当初大部分参赛者和我一样,对貌不惊人的翁仁康都不以为然,(那时候萧山是县级市,还不是杭州的一个区,大家有点城里人看乡下人的感觉)等他拿走一等奖的时候才吓了一跳。后来他凭借这个节目在省里、全国连连获奖,我们又被吓了好几跳。第一眼看到翁仁康的印象,用六个字可以形容:又黑、又瘦、又小。那时候蛇皮袋还没普及,否则扔两个给他,蹲在农贸市场门口,“笋干要不要……”。
此后交往的机会就多了。从1986年起,浙江省每两年都会举办一次曲艺汇演,层层选拔作品,有了作品还要在汇演前开作品加工會。那时物价便宜,往往一开就是半个月。我和他每届都能选上,去开作品加工会的日子长了,自然就成为朋友,当然更成为了舞台上的对手。翁仁康在表演上略胜一筹,而我更喜欢创作一点东西。虽然到最后他胜利的次数多一点,但一直不妨碍我们作为朋友交往。自2004年主持电视新闻栏目《我和你说》开始,两个人成了不太碰得到的搭档,并一直轮流主持到现在。如果合作不愉快,怎么可能成为当地收视第一?
说到《我和你说》,有件事必须强调一下,翁仁康是浙江省方言电视栏目主持第一人。杭州的方言新闻类栏目是从2004年开始的,而早在2003年3月,杭州电视台为了配合抗击“非典”的宣传,开了一档曲艺类栏目《非典剧场》,每天根据国家的宣传要求现编现演,晚上播出。省市曲艺界忙得不亦乐乎,我们一帮子人天天窝在电视台编、导、演。翁仁康当时在萧山文化馆工作,白天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到傍晚才能跨过钱塘江来参与电视台的工作,这时候我们节目都录完了,根本等不及他来。他就成了这个栏目“串接”的不二人选,该同志的普通话又太“普通”,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个用方言主持栏目的主持人,这才开始有了民生类方言新闻……有点离题了,应该说些我对他的“旁观”。
我认为要想在任何一个行业成为佼佼者,好学是必不可少的。翁仁康当然也不例外,例外的是他好学的程度。上世纪80年代还没有双休日的时候,我经常去上海观摩滑稽戏。那时候逢星期天,上海的滑稽剧团都加演下午场。在剧场数次碰到翁仁康,心里有点纳闷:我唱小热昏、演小品,和滑稽戏有点近,绍兴莲花落和滑稽戏有点远,他看什么?杭州只要有评弹名家来说书,他一定在场。那时碰到也没当回事,直到1990年省里一次曲艺比赛,他居然不唱莲花落,而是表演单口独脚戏《第二次接吻》。独脚戏演员很多,能说单口的还真不多。绍兴莲花落演员翁仁康居然能表演单口独脚戏,且效果极好,令人惊讶。我至此才恍然大悟,往日滑稽戏中放包袱的手法,大书中的说表层次,他已经吸收、消化、运用得游刃有余了,他抢独脚戏演员的饭碗早有“预谋”了。
好学一定是和用功连在一起的,翁仁康有时甚至会用功到忘乎所以。有一年我们一起参加杭州市文联在云栖招待所举办的创作会,招待所对面就是钱塘江。一天晚饭后,见翁仁康一人在江边,双眉紧锁,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在江边徘徊,我看了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想不开呢。钱江潮水又是天下闻名的大……等我悄悄跟上去一听,原来他在背台词。说是第二天萧山有个重要演出,招待所太吵,晚上钱塘江边没什么人……我告诫他,背台词完全可以一个人关好房门,绝不可到江边、屋顶、铁轨之类,有危险!他相当听劝,马上和我回招待所了,从此后排练都在室内进行了,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所以说,翁仁康能安全地活到现在,是要感谢我的。
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翁仁康是一个非常了解自己的人。一个了解自己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扬长避短。在浙江唱绍兴莲花落的演员数以百计,为什么翁仁康就如此出色呢?他相貌一般,身材一般,嗓音也一般,我分析他成功的关键在于极其了解自己。胡兆海老师是著名绍兴莲花落表演艺术家,也是翁仁康的老师,唱功至今无人能及。绍兴莲花落是以唱为主以说为辅的。嗓子是天生的,无法改变的,偏偏翁仁康的嗓音实在太一般了。怎么办呢?扬长避短!我想翁仁康当初肯定深思熟虑过,如何做到“另有一功”——在“说”字上下足功夫!所以他会去看滑稽戏,去听大书。绍兴莲花落的整个表演,对包袱的要求不是很高,只要唱得好就可以。即使整个节目没有包袱,观众也认可。听翁仁康的莲花落就不一样了,一定是有包袱、有笑料的,尤其在角色转换时,包袱可以信手拈来。既能唱,又能再上一个层面,把说表功夫做到从未有过的高度,这大概就是翁仁康的表演大受欢迎的诀窍了。这当然不是乱说的,翁仁康有个保留节目《三个巴掌》,我听过几十遍,甚至能背出来,对哪个节点观众一定会笑也了如指掌。
文艺作品必须紧跟时代,文艺工作者要在作品中讴歌时代中的人和事也是一种责任担当,而这又恰恰是大部分曲艺表演中的软肋。观众对曲艺表演的期待,当然是想得到欢乐,开心大笑。如何让观众在观赏描写“正面人物”的节目中同样得到欢乐是翁仁康一直在尝试的,且屡获成功。《晦气鬼告状》《糊涂村长》《新乡长上任》《说也说不清楚》等节目,无一不是歌颂改革开放的年代中涌现出来的好干部。如果歌颂型节目一不小心就变成口号型了,那就与观众的需求相违背了。如何做到像演娱乐节目一样受人欢迎呢?那就要动足脑筋了。《晦气鬼告状》说的是一个农村承包户被村干部陷害,各处告状未果,正当观众听得愤愤不平之际,结尾处来个大扭转,手法极其巧妙。《新乡长上任》是歌颂一位正气乡长的。开场表述农村里的一次乡长选举:“……雷锋两票,孙悟空一票,包龙图三票……”有包袱了吧?包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而后乡长的几句唱就彻底圆满了前面的包袱:
代表为啥选雷锋,
他希望,百姓利益要记牢;
代表为啥选孙悟空,
他希望,火眼金睛识人妖;
代表为啥选包龙图,
他希望,清正廉洁不怕丢掉乌纱帽。
前后呼应,滑稽有致,思想性、娱乐性一个不少!演唱新创作的歌颂型节目时,要让观众满意到为之鼓掌喝彩,难乎其难。翁仁康在这方面的努力是颇有成效,《糊涂村长》《说也说不清楚》也在此例,详见《翁仁康——我唱莲花落》。
作为旁观者,我早已旁观到翁仁康是一个表面傻乎乎,心里极聪明的人。其中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从未忘记自己的根本在哪里。职务在变,住处在变,年龄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他永远在农村坚守阵地,他知道农村才是属于自己的真正舞台。每年他都会去农村进行专场演出,“百善孝为先”个人莲花落专场已演出了上百场,我也曾不远百里地驱车去捧过场。每场他都会在台上重复一句话:“我是农民的儿子……”虽然我不是农民,但听了也极受用。什么叫接地气?就是像翁仁康这种放下任何“外衣”,扎进最基层的农村乡间,聊家常似的面对面演出,才是真正的接地气,才能受到最基层群众真正的欢迎。或许这也是从农村故事员一路走来的翁仁康的一种不忘本吧。
翁仁康已经史无前例地连续三届浙江省曲协主席了,相信甜酸苦辣都已津津有味地品尝过。浙江曲艺仍然在稳步前进,其中有着他的功劳与苦劳。一个农村故事员一路走到浙江曲艺界的掌门人,自然非常不易。作为老朋友,只希望他在其位谋其政,把份内的事务顺顺当当都办好,同时也祝愿他工作顺遂、健康长寿,想活多久就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