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源头野鹭飞
2017-08-15甘心田
◎甘心田
我家乡桐柏山野翠峰淮河源头的乡亲们,称野鹭为“娲子”、“白鹤子”或“白鹅子”, 把它们做为吉祥的象征,对这些水鸟倍加呵护和青睐。于是,这些水鸟就在温馨的环境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圆舞曲
宋朝诗人白玉蟾乘兴遨游桐柏山时写下:“万顷白云蒸绿壁,一声鹤唳腾青霄。”他有幸观察到淮河源头的野鹭起舞,有白翎舞、红翎舞、金翎舞,即有的头顶长一根白翎,有的长着一根红翎,有的长着根黄翎。如今,那样的珍稀品种较少了,但形态各异的野鹭纷飞,却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头顶有一根颤微微摇动的冠翎,长若二三寸,雪白的羽尖一分为二,这种冠翎鹭在水里徜徉起来时,及其好看。这种长冠翎的白鹭比较稀少,在淮河源头上下,总共也就那么百十只,虽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在鹭群里也很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气质。
野鹭面前只只平等,自食其力,全不像蜂王养尊处优,等候工蜂们的奉养。雨过天晴或久旱喜雨,野鹭就兴奋起舞,引诱异性,双双旋转,对对戏追,点波掠浪,欢唱交颈,看得人情醉神摇,叹为观止。
瘦骨伶仃的长腿曲项的野鹭喜欢群栖,先是三五只在清浅的河水里饶有兴致地徜徉漫步,吸引远方的鹭鸟相继飞来,哏嘎欢叫,以千姿百态在河水里弄着清影,再是三五十只,阵容壮观,展翅低飞,楚楚动人。
放牛郎
野翠峰下的青草长得格外稚嫩,很是水灵,水牛带着犊子粗心大意地啃着青草,牛背鹭们便飞上牛身,煞有介事的飘摇戏立,如独立于波浪起伏的船头,搧动洁白的翅膀,力求身体的平衡。
牛背鹭“娲子”斜刺里盘旋着划着圈子飞翔而起,即便受惊也很少直线高飞。有时眼看飞上百米之外的云天去了,不一会儿却又意想不到地划着大圈飞了回来,可见,“白鹤子”真是天下最会绕圈子飞翔的专家了。
有的牛背鹭,围绕水牛跑前跑后觅食,扑吃水牛惊动草丛里的蚂蚱飞虫。有的牛背鹭专啄牛毛里的虮子,水牛闭着眼反刍,很是受用。十几只野鹭放牧着十几头水牛,飞前飞后啄擒飞虫,赏心悦目。
“白鹅子”落下,尾巴很短,几乎看不见,但飞翔起来,前面长嘴如铁青利箭,身后流线性尾巴细长尖削,极为潇洒美观。然而,看得久了,才晓得那不是尾巴,是一对长长的细爪紧贴腹部,活脱脱一条细硬的铁青尾巴梢。
有了围绕水牛的鹭鸟,才有令人留恋的山野翠峰和江淮风情。牛脊鹭活跃于牛前牛后乐此不疲,是家乡大自然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气象标
“青装”是一种比白鹭大好多倍的青灰色野鹤,飞起来时翅膀展开有鱼鹰那么长,又称老等,极有以静制动的耐力和聚精会神的耐性。“青装”往往懒洋洋地立在流水里守侯,等待警惕性不高的鱼儿游来时口到擒拿。它嘴眼犀利,几乎百发百中。老乡们互相打趣时好说:“你脖子伸的活象‘青装’望大水。”
“只见白鹤子慌张,不见饿死‘青装’。”这是乡间的俗语,是说其他野鹭整天频繁飞动忙累,以逸待劳的“青装”却静心等待小鱼儿翻波逐浪而来,不慌不忙,一口擒啄,有滋有味。
千百年来,野鹭是淮源人家的气象标,所谓“一娲阴,两娲晴,三娲下雨,四娲淹人”的说法,就勾勒出了野鹭和天气阴晴有着微妙的关系,犹如“云往东车马通,云往南雨连连,云往北披蓑衣,云往西雨滴滴”一般,类似“燕贴地皮飞,雨下路泥稀”等,都是乡间极确切的民谚。
蓊翠青黛的松树枝头,立有一两只野鹭,青白醒目相间,乡土得十分可亲可爱可敬,预示着天气晴好。如果是一群十几只,几十只白鹭立于半坡青葱葱的松林枝头,一两天里,必然风起云涌,不是发大水,就是连阴雨。
日光浴
野鹭们有时静停的姿态十分惊人。火热酷暑里,“娲子”们吃饱喝足,烈日炎炎里静立于浅水中,从河岸柳荫向西,柳荫匝地,柳荫东移,它们就象教堂里的教授绅士们聆听天谛真理时的姿态肃穆不动,惊异于野鹭们具有健壮的身体,同时惊异于野鹭们的耐热能力,更惊异于野鹭们的专注敬业精神。
如果让我在夏季的大太阳底下晒上十分钟,我就要大汗淋漓,叫我晒半个钟头,保不齐会东倒西歪,晒上两三个小时,肯定就奄奄一息了。可是,野鹭是靠洁白的羽毛反光散热吗?野鹭有汗腺吗?这种群集接受烈焰的奇异景象着实令我不解,我在三伏天里看到无数次,多想聆听资深鸟类专家对此释疑破谜?
诗浓缩
中国的象形字,在世界独具神姿。古圣贤造出“弱”字,极似一对鸳鸯鹭,这是大弱大怜出大美。说出来还有更令人惊异的呢,另有一种野鹭体若仙态,大大小小,老老幼幼,都老成持重地把修腿长颈紧缩在身体里,洁身自好,成了一个躬身缩羽的蓑衣翁模样,像入定的佛子。从春到秋,一年三季都可看到这奇情逸景。它们的情绪是那么低调,给人的印象是那般凄凉,仿佛深山古寺化不来香缘的饥僧渴尼,安安详详怨而不怒,哀而不争。它们有着《红楼梦》真趣一样深奥难猜的苍凉神秘心境,浓缩得每一个细胞都哀情万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令谁都怜爱的缩羽“娲子”啊,它们可是在构思像李清照那样凄婉的诗章吧?切莫像屈原、凡高那样看破红尘而自杀啊。可是在哀愁劈头盖脑无处不有的自称高级动物的人们对地球母亲日益加剧的污染掠夺吗?如果把这画面摄下来,挂在联合国生态研究机构,取名《野鹭沉思》可好?“太阳落,虎下坡,白鹤子叫唤狼吆喝”,人少树老天荒,野生动物多的上古生态景观,多么亲和吉祥,但也茹毛饮血,只有艰苦奋斗,像野鹭一样对大自然无损害、无剥夺的情操天性,应该是现代和未来人类努力学习的生态榜样。
鹭者瘦
父母野鹭心平气和地守候好久,擒条鱼,舍不得吃,喜出望外地飞回窝巢,喂早已嗷嗷待哺,把嫩嫩的小嘴巴拼命张大的心肝宝贝儿。往往,雏鹭们硬翅飞出窝巢自力更生时,父母野鹭几乎累苗条了三分之一。
“娲子”们不会饱食终日,常常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加之野鹭喜动好舞,觅食时也忘不了亲水赏景,更显现出一种仙风道骨的诗情画意,人类亦是自叹不如,令人油然想起闲云野鹤的幽妙。白鹭舞姿翩翩如仙,体形及其苗条。梅妻鹤子,这词汇虽然优美,细品总有点人类妄自尊大的占有欲,似乎又有点亵渎高雅。
古时富裕官宦或文雅商绅,有恩养鹤鹭的好习惯。府第花园绿竹碧波间,鹤唳舞情情趣盎然。时下,如养鹭鹤几只,有幸天天伴鹭鹤为心爱朋友,岂不是人生的逸兴清福?更可发展成鹭鹤产业。
宁可食无鱼,不可居无竹。宁可居无竹,不可家无鹭。愚钝如笔者,我是鱼、竹、鹭都想天天拥有,但我养鱼不是为果腹,而是喂鹭。
鹭喜鱼,若鱼喜水。鱼入鹭腹,亦算是推心置腹,鱼魂升华神翔蓝天了。都说鱼营养丰富,鹭天天以食鱼为主,为何不胖反而瘦骨伶仃?大概是与它们的饮食和生活习惯有关。
美食客
深水无野鹭,野鹭喜浅水游鱼多的地方。笔者经常跑野外,很少见到鹭鹤在深水里游泳捕食,我想,它们该都是让开激流汹涌,占领两岸浅滩观鱼的智者吧。
野鹭的脖子和腿很长,“娲子”们的腿长到一尺以上,嘴直且尖厉,大致有腿的三分之一长。野鹭的腿、颈、嘴、翅配合得巧妙默契,大自然千百年优胜劣汰练出了它们的捕食绝技,在腿力所及的浅水捕食鱼蛙虾蟹等,皆能嘴到擒来,几无虚发。
河畔泥沼里,一只野鹭瞄准好一个泥孔,忽然双眼紧闭,连嘴带脖子硬拧进一尺以下的淤泥里,拔出来时,铁黑的长嘴里紧咬着一只挣扎扭动的活泥鳅,连泥带水、狼吞虎咽、一饱口福。
野鹭友好相处,礼让有加。一只野鹭在流动的河波里噙到一条鱼,太大了一口吞不下去,噙起又放下,放下又噙起。另一只野鹭优雅地飞来欣赏,既使这飞来欣赏的野鹭饥肠辘辘,也决不去争食,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好朋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扭曲着脖子把嗉子撑得圆鼓鼓地吞下那条鱼,好象幽雅地在欣赏中打趣:OK! 娲姐家的鹭哥你好棒!
绿封闭
野鹭冬去春来,属侯鸟远距离挣扎奋飞。但在深秋隆冬、冰寒料峭之时也常见白鹭不离不弃的倩影,只是没有热天的活泼,冷清清地也只有稀少的一两只,那是它们老衰瘦弱了没有了远飞的精力,只好听天由命地忍冻耐寒。
“娲子”们飞去江南越冬了,鹭粪留在落叶林里,如霜似雪,枝头上碟形的鹭巢空空如也,静侯着下一个热热闹闹、恩恩爱爱、欢欢喜喜的春天。
“鸟往旺处飞”。何为旺处?淮河源头层林尽染,碧绿如海。如果在沿淮源头河湾间隔二十余里,营造一大片绿荫荫全封闭十年左右的生态环保涵养林,十年八年不准人出进,鹭鹤等野鸟们自然会群贤纷至,儿孙繁荣,听鸟音如潮,观羽翼欢飞,人们只可眼看不可身入,该是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的美好景像啊!我想,这一天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