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段路,你要独自承受所有的孤独
2017-08-10苏笑嫣
苏笑嫣
晚上从热闹的商区出来,路过旁边的SOHO办公区,已经十点多,大厦里仍有很多窗口亮着白色灯光,想来其中都是正在格子间里加班加点的白领。这个时间,酒吧街开始热闹起来,富二代们的小跑也开始在街上轰响引擎,欢声笑语逐渐弥散在夜色里,而SOHO楼群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正在痛哭流涕,拿着公文包,脚下的地面散落着文件。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一面打着电话并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面弯腰捡着散落的纸张。那个时候,这个热闹的世界,没有人体会到他的孤独和无助。
有时候走在人群之中,或者跟随队伍走在长长的地铁分流里时,我会想,人是多么奇怪,我们每天都会遇到很多人,和很多人擦肩而过,甚至因为城市的拥挤而摩肩接踵、亲密接触,但我们却未曾产生任何真实的交集。每个人都携带着自己的记忆和孤独,成为一个个独立的移动空间,并对其他人的孤独触不可及,只能旁观他人的苦痛。
我在马路边看见过穿着高跟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年轻女孩,注意过塞着耳机注视着城铁窗外扫过的夜色而一脸漠然的男生,在凌晨的麦当劳里遇到过开着笔记本工作的白领,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见过坐在台阶上抽着一根又一根烟的大叔,也曾在高铁上听到一个姑娘打电话说:“对不起,妈,这次过节我还是回不去,但我没有后悔过”……我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正在独力支撑着自己身上那份孤独的重量。
总有一段路,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走。总有一段路,你要独自承受所有的孤独。而你,除了坚强地站着,站下去,别无选择。
曾有朋友晚上给我发来微信,问我在不在,当我看到时已经过了些时间,再问他,他说没事了,自己正在家喝酒,挺好。说完,他给我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一瓶大的牛二,和一瓶小的红星。我问怎么了,他说,就是觉得自己来北京这几年挺失败的,看着别人好像一步步升级提高,可自己换了这么多工作,过了这么久,好像一直没什么长进,钱也没能攒下。
我当然能理解那种当时光飞逝而去,却感觉自己仍原地不动的懊丧,好像除了年龄在长别的都没有任何进步,只感觉时光和破碎的梦想被埋葬在一起发酵,无法停止。但无论我多么能够感同身受,都不能为他带来一点有效的安慰,既不能解决他的痛苦,又不能从根本上让他脱离那种一个人漂泊在外的孤独。实际上,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为深知安慰中包含的匮乏,又知道该劝告的话他本人又何尝不清楚明白。那种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透明人,看到他,理解他,却不能给他温暖的拥抱。于是,我最终也只能回复一句,别喝得太多,早点睡觉。
于是大多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好像只能是撑着,一直咬紧牙关撑下去,告诉自己挺过去总会好的。我的小臂上有一排刺青的文字,因为不是英文,总有人会问我写的是什么。其实那是德语诗人里尔克的一行诗: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大概是因为人生中有太多时候需要我们死扛,保持住腰板直立的姿态,不轻易放弃与言败,所以我把它纹在身上,作為对自己的支撑,给我以力量。我们必须相信一些东西,才不至于在度日时突然掉进深渊,哪怕有些东西本身并不值得我们的信赖。
有时想想,事情因矛盾而有所悲凉的是,好像我们所有的强硬,实际都在体现着内心的纤弱。虽然身披黄金甲,但早已心如豆腐渣。所以总有些人是这么奇怪,他们总是尽量走在前面,看起来虎虎生风,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可是等到暮色降临,路边的人家亮起暖灯、升起炊烟,他不敢回头看,因为知道身后空无一人。他一个人可以坚强地挺立着面无惧色,却又会仅仅因为一句安慰就瞬间泣不成声。
每个人都要这般泅渡过苦海,一浪接一浪。有些鱼力气大,时间是站在旁边的厨子,太有把握,甚至懒得补上一刀。而除非我们对痛苦有一种理解、能接受痛苦,并在其中挖掘出自己的力量,否则我们就无法超越它。在这条艰辛的路上,你却只能依靠自己。有些黑暗,终究无法与他人分享,而有些光明给你,你也不一定可以抵达。
我只是希望,在这条路上,你能够始终走得毅然而郑重。“恭恭敬敬地希望,堂堂正正地绝望,骄傲与谦逊都从骨髓中来”。你也要知道,过去发生的事不会再回头,回忆除了为前行总结一无所用,而前方除了继续铺陈开来的黑暗,也必有因你不断挺进而绽放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