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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不亡”和“勇于不敢”

2017-08-10张丽钧

河北教育(综合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绕指柔张丽钧皮囊

■张丽钧

“死而不亡”和“勇于不敢”

■张丽钧

给学生讲老子的那个名句“死而不亡者寿”,听到下面有嚷嚷声。我说:“我猜你们在为这个句子找佐证。是吗?”有个男生站起来说:“不是。我们在说,这好像是个病句吧?死了就是亡了,亡了就是死了,哪里还有死而不亡的人呢?”

我说:“是吗?这世界上果真没有死而不亡的人吗?死和亡,一定是同步进行的吗?你们知道吗?除了‘死而不亡’,老子还说过‘勇于不敢’呢!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也是个病句呢?你们会说:我们只听说过勇敢,没听说过勇于不敢——都不敢了,还能算什么勇?勇猛才是真勇敢,不敢就是怯懦了呗!怯懦要是称得上勇,那黑就称得上白,臭就称得上香!——你们是这样想的吗?孩子们,我为你们遗憾,因为,你们没有触摸到老子两千多年前的心跳呀!我拜托你们好好思忖思忖这两个词语中蕴含的深意,谁能悟透其中道理,谁就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们于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悄然自问:身为抛出这个问题的人,我自己悟透其中的道理了吗?

如果说我悟透了,那我为什么还总要去做一些“死而亡”和“勇于敢”的事呢?

死,是身体的灭亡;亡,是精神的灭亡。说起来,我们的皮囊,原是一件多么容易朽坏的东西啊!如果我们在短暂的人生途程中总是热衷于关照这易朽的皮囊,那么,我们的“死”,差不多也就等于“亡”了。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为这易朽的皮囊注入意义,让它携着一种荣光,获得长于皮囊的生命。罗曼·罗兰说:“创造就是消灭死。”其实,这个句子翻译成“创造就是消灭‘亡’”更为妥贴。老子和罗曼·罗兰,无不是在劝诫人们通过创造某种价值来为自己延寿,只有那样,《安妮日记》中所谓“我想在我死后继续活着”才可能变为现实。我关注那些过分讲究养生的人很久了。他们像追求真理一样狂热地追求长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自己的那具皮囊,唯恐它造反抑或罢工。他们罔顾生命的高度与宽度,眼睛直勾勾盯着生命的长度。我想,就算你能活百余岁,跟那活了千年的人相比,你不还是短寿的吗?——那些为人类创造了宝贵精神财富的人,才是历千载而不亡啊!老子,孔子,李白,杜甫,这些人,堪称真正打败了光阴的人。

“勇敢”是个褒义词,历来为人们所崇尚。但是,谁能领略到“勇于不敢”的美丽呢?什么叫“勇于不敢”?在我看来,勇于不敢,就是肯于“高调示弱”——我不是真的弱,我是因了敬畏、因了悲悯、因了爱怜,所以才低头、才缩手、才退却。勇于不敢,是超越了勇敢的大智大勇,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然而,有一种可怕的“勇敢”是多么喜欢跑来充当我们的情人呀!它一旦缠上我们,我们就欣然做稳了它的奴隶——当我们用一种改天换地的豪情拦截一条大江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忘了说“勇于不敢”?当我们用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填掉一个湖泊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忘了说“勇于不敢”?我们轻易就铲平了一座山、弄脏了千条溪、砍掉了万株树,就这样,“勇敢”劫持了我们的心,让我们变得狰狞起来、乖戾起来。

谁能永远远离自我羞辱的时刻呢?当我们沉湎于一个“短半衰期事件”,当我们因为怠惰而不断原谅自己,我们能听到老子那穿越千载的叹息吗?当我们对亲爱者肆意伤害,当我们恬然纵宠自己的恶言恶语,我们能看到老子那悲伤怅憾的眼神吗?

“死而不亡”,是劝勉我们“有所为”的;“勇于不敢”,是劝诫我们“有所不为”的。亲爱的红尘过客,你能触摸得到老子那两千多年前的心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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