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探析例
2017-08-08李世成
李世成
那没有伴着我的一个
赫拉巴尔,布朗肖
他们都曾在路边
冒犯修辞,捡到过
生活遗弃的月亮
被损害的,路灯乖张的热情
阴雨时日,雨伞
冲到人群
改换奢侈的用途
一个老头怀抱纸堆已习以为常
他要等待一只苍老的灰鼠经过
给它相同的姓氏
喧嚣的
任其藏在房间
另一个时间的谋划者
叫他莫里斯,还是布朗肖
他多次观望的厨房
也在我们身边,我们可以
勇敢地拾出另一个人称来
瘾
之后你还听说过一些他的消息吗?
我们分手后,彼此疏于联系,昨晚
他在梦里跟我讲述那次道别,眼里通红
像其父在他年幼时打死过的那只眼镜蛇
他的眼睛,没有戴上眼镜的时刻
叙说起来没有过多分层,表征耗损
这一次我的失算在于没有邀请你,有空
顺便,望一眼他在的方向,怪我大意
把他紧抱的意义冲撞落地,很久,他
抬眼望了望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再次道别
也仅是,多了一次而已啊,昨晚
他说起身上的毒素,愧对于你
北边哪边,南岸哪岸,最后他把一首歌的
歌词塞进我手里,慎重交待
别再提了,往事,翱翔——
这个冬天的下午阳光明媚
名 字
它只是一个名字,和我们一样
布谷,鹞鹰,消散就不再见面
而我們,多次在桥上相遇……
借故头晕,才能勇敢走到桥上
桥下流水匆匆,我问你,那只
趴在云上的螃蟹,要是它也有
翅膀,它还用不用,轻症宿醉
我们说了,此生不养鱼,那些
有漂亮羽翅的,能在水中飞翔
你也教过我,能够贪睡的周末
乖乖躺床上,压疼后背和头颈
用一个特殊的傍晚,轻声哭泣
你急于缅怀,一个失踪的下午
我们在站前相送的女孩,如今
已经长大,只有她婚后,我们
才是她私有的,私有的,私有
遇
你放下作势敲门的左手
卸下门板,移步屋内
四处找我从晴隆带来的茶叶
愁苦的神情侧对我
我没有吱声,其实
我前几天刚买一盒
不是晴隆茶,可它们有什么分别呢
我绝望的目光盯着你后背
像是逮住一首歌
一首这几天我重复播放的钢琴曲
打开音乐播放器
我的手停放在鼠标上
你的眼角,挂满红色荧光
发出咝咝咝的声音
逻 辑
那些擦过地面的,被迫流动的呼吸
到处都是赶马人,躲避烟尘,收容所
轮胎们,车灯,和一些哑巴数字
高调记忆:酒在水中抿嘴,谁
喝苦了杯子,一个电话,能否呵
把一座平原烧掉,一首诗,长出几只手臂
拥抱冻伤的风,眼睛——
陌生的眼,我还未腼腆地站在你面前
你在果树下轻启唇齿,橙子们
它们的长发,金色光晕不断挥舞
你的针织衫,牛仔衬衣,和橙子的小名
我还未出世的孩子,你亲爱的女儿
果树的哥哥——树根的姐姐
找到答案我再来给你送信
从那片悄声滑过的云下……
下班经过都司路高架桥
下班经过都司路高架桥
有时我会突然感到害怕
有个女生,穿过桥下
欣喜地叫我的名字
随后被汽车撞倒
桥的这边或那边
她背对我躺在地上
一些车辆还在奔跑
一些车辆停下来
又重新滚动轮子
没有一个配合的路人
用心安慰我
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抑郁探析例
路边摇晃的人,盯着红灯
眼睛不肯死去
(这是城市)
这时的声音,可怖,哀伤
酒的操守,多少有些绝望
(在乡村)
站在田野想念陌生人的女子
发来信息,你们兑换姓名
她低沉念叨
她用了多年的名,“我好
像你”——
摇晃的声音,敲断
你后脑勺庸碌的
壁虎尾
镜 子
第一次的,结实的争吵
吵完你比以往都踏实做饭
端来饭菜,你没有看他
偷偷扭头对孩子笑
他装作看不穿
你的小心思
他开始说起年轻时
在卫生间施展魔术
儿子喷出一口饭
又小心翼翼,象征性拾起
一粒庄重的米饭
他放心讲下去
年轻时
在厕所
听一首歌天就亮了
镜子交给他一副沉稳的面孔
简 画
我们的惯性熬夜并未拿捏妥当
此刻我的眼皮和脸上的肉很沉
好像它们独立去跑步
四向拉扯
我们说好
每个周五步行回住处
对这清爽的约定
我们感到愉快非常
朝大街敞开笑脸的墙壁
人行道混乱的信号灯
陌生女人匆匆走过的身影
我们毕竟是赶路人
这一切非你我所能掌控
一阵风吹来
一阵风扑去
我们以为天空就要为路人下一场雨
梵高先生
很久便如此,思考一些问题时
我的眼皮总要少眨几下
过去一些年里,我站在桥头编筛子
汽车纷纷向我驶来
热情的车主朝窗外吐唾沫后同我热烈攀谈
他們把方向盘掰下扔到路边
我也停下手中活计
开始以讲故事为生
高架桥悱恻的胡子
我拒绝再提供消息
此后多年我依旧在江湖上吞云吐雾闲寄人生
做过冒险家,做过妓院收银员
扯上破布易容成算命先生的模样
后来,由于怀念
我跑到被方向盘击毁的高架桥遗址
做了一些好事
为喜欢梦游的青年和老人
建造高规格的游乐园
为刚发育的女孩栽种鸢尾花
更多的好事我不愿说出来
某天我凭记忆悬空在原高架桥最高点位置上
被路过的孩子用玩具枪击中
我朝他们挥手,高声呼喊
——孩子们,我叫梵高先生
坏天气
嘘!安静,像一个陌生小女孩的冬天
时间这只酒鬼,在天上大醉
你偶然发现,一条叫“指月街”的街道
兴奋不已,你想指指那块铁质牌子
大笑,像是发现,半颗月亮立在你面前
人们交换的讯息经常出错,像天气
偶尔太阳,偶尔冻雨,偶尔
放爆竹。它们走到人群,在尘世里
兴高采烈,跺脚祝福、诅咒……
你细心辨别,遥远之境伸来的
坚硬的辣椒,它们性情暴躁,面容
像是我们,偷了它青春期的一根头发
桥
像一次游戏,你的礼物和月亮,淋湿寒冬
三室两厅,你这诚实的租客,该死的
朋友给你一双棉拖鞋后夺门而出,带着
神秘的忧郁,手上夹着烟雾的尾巴……
你的故事,桥上起雾了
改变主意前,养一只影子等它变成狼
每天至少目送一个陌生人的背影离去
过马路的时刻,昂首挺胸,把悲伤和胆怯
操练锃明,剪一头糟糕的发型成全荣耀
狼——来了——热水洗脚,梦里要过桥。
梦
这只发酸的手臂从梦里伸出,刮碰梦的右上角
还剩三格,灰色,黑色,总之我们伸手了
照样有树木假扮房屋的胡须,照样有人
横穿马路,照样有匆匆挂断的话音……
有,醉酒之人急需抱住踏实的词,有
粗暴的公交车司机,遗弃走神的乘客
地下通道,海关大楼,几天未认真早起
银杏叶落,“中高级车2元”——
在这座有雾无霾的城,某个站牌,认真拢一下
不算长的衣领,误认你的长发,忘记送你回家
在,别人的《现代汉语词典》里,等一个人称失效
晚 安
“佛像是雕刻在山间的石墓
墓碑砌在人们的心口上”
我一定是爱过谁的
才会梦里说胡话
很久以前,我没有长胖
很久以前,我没有试过
胖一回看看,这一切
不排除我只是在乔装试验
借一个胖男人的躯体思索
草为何是绿色的
河流为什么一直向前涌动
我一定有过信仰
很久以前,我不知道啊
一生可以说几次再见
很久以前,我不会担心
几天没有遇着风
多久没有写过信
相互道别的孩子
他们不会叫出彼此的名字
业余生活
东餐厅,爬到三楼,我再次看到那幅画
一抬眼我就登上山顶了,我依然自己吃饭
自己思考,我想发消息给你
你提前给我留言,说需要去一趟泰山
我陪你去吧?不,你果断说
如果哪天,你哪儿都不想去了
告诉我,我陪你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们没有再继续交谈,退出网络聊天工具
我继续反复听一首符合心境的歌
昨天以前,某一个逝去的夜晚
我发现听歌有时会让耳膜烦躁
偏就这样,很多东西我们无法丢弃
就说月亮,圆缺,我们无能为力
你还会打电话给我,我还会告诉你一些
开心的事,偶尔,诉说一些小情绪
再简单不过了,生活
我们一直获得神启,只是从未发现
生活的专职是追寻幸福,业余悲伤
所有热爱,我将不再提起
我喜欢过那么多的女孩
她们总是,掠去我所有担心
所有喜欢,如此意外
我未曾想,我会多爱一个谁
一个被称为她,或者你的那个人
我比任何时刻都认真
每次提起,逝去的昨天
错身而过的陌生人
我都以清淡的口吻说
——不知道,她们应该
都过得很好。可是明天
所有热爱我将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