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星星
2017-08-08沈天鸿
黄昏，静坐
为什么会有黄昏？
古怪的问题。
草和树渐渐明亮，渐渐深暗
叶子和花都渐渐看不见了
遥远又遥远的远山的轮廓
被晚霞从底片上显现
有风从那儿吹来
带着深秋的寒气，习习有声
仿佛在向我诉说着
它的孤独与快乐
我的影子渐渐消失了
我现在是完全纯粹的本体
其他人看不到的星星
风把阳台的雨棚
吹得叮当作响
敲打着金属的百叶窗
鲁莽地想进入
我的内心世界
它想做什么？
我的内心此刻已经挤满了
幻想的星星
是内心与星星的结合
一个梦
然而有着真实的旋律
穿透
并压倒风声
其他人此刻看不到星星
更看不到
有很多种意义的星星
在变化，在闪耀
加入我们的存在，像最明亮的诗行
冬 天
拿破仑曾经忘记到处都有冬天
莫斯科也不例外
我没有忘，但冬天的到来
不因此丧失它的突然性
在纸上画出一个太阳
用红色：世界在燃烧
红色是有热度的，不像白色
比如雪，甚至比天空都更为寒冷
——暴风雪中，事物都形成轮廓
因为，它们需要成为一个整体
花 朵
色彩是花朵的信仰
它们从未放弃
它们每年按时开放
压倒草和叶子
压倒任何贫穷与天气
那么热烈，那么宁静
那么忧郁而明亮
不能开花就不能活下去
这信念甚至感染了波浪
——浪花在开
密集，蜂拥
拍打并且穿透颤抖的空气
花朵与起源有关
色彩与本原有关
它们都在空间漫步，轰鸣
朝这世界投放真实
或者虚拟的香气
色彩在花朵里行进
更多的花朵
朝更丰富的色彩飞来
创造更多也更繁杂的
感觉和世界
就像不知来自何处的钟声
一波波地不得不敲响……
六 月
有儿童节的六月
依然成人一样严肃，滴滴答答
测量着生命的时间
绿色更多了，因为草已经长高
树叶已经繁茂
庄稼也在争分夺秒生长
花更少了。曾经的花
在向果实转变——
一个不断上演的魔术，再次
公开上演，但没有人注意。
吸引视线的永远是
会移动之物，急剧变化之物
比如：一辆红色出租车
穿过一场经过的暴风雨
离开，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事物的结构
每种事物的结构，都极其复杂
包括这把椅子
它看上去简单
包括这只蚊子，这么小
这么一目了然
我坐在椅子里，看着
一只飞翔的蚊子
而窗外是逐渐暗下来的
黄昏
更远处是连绵的群山
在逐渐到来的夜色中
渐渐隐去了它们的起伏
山
山坡向下倾斜
也同时上升，努力把石质的根
扎进泥土，把白雪的头颅
伸进云里
——它显然不是树。它是山
一直是山
永远是山
不可能不是山
它从不隐藏自己。
这个世界
也无处可供它隐藏
它只能站着，不能坐下
一半属于天空，一半属于大地
一半属于痛苦，一半属于傲然
山，拥有四季之外的
它自己的季节——
山下是夏天
中间逐渐是春天、秋天
最上面是雪
在冻雨的声音里
在冻雨的声音里
有雪 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碎裂的不是时间 不是
伟大而低沉的天空
也不是回忆 不是
多少年前古老的露滴
但必定有雪 有东西在碎裂
某种我所不知
突然出现的东西 要让位给
新的等待出现之物
因而在奔跑 在碎裂
暴风雨之后
互相看见是不容易的
这不仅仅因为世界辽阔
因为我们还没有
完成足够的梦
但终于能直接凝视
直接感受到
持久的生命，并发现
世界比任何时候都美
在一次经过的暴风雨之后
某些傍晚
某些傍晚，阳光会这样燃烧：
火红深入云彩
也烧红那些山峰
黑暗在那些遥远的山谷里
预示只会有月亮
不会下雨
美好如秘密约会的夜晚
那时有人站在一片草地上
红色镀满身体
像一朵不知名的花
焚烧春天
而从低处弥漫过来的黑暗
让她与地面结合，就像树
从最低的根部
而泥沙在春天的河流里翻滚
越接近夜
就越不需要色彩地
骚动，呐喊——
因为所有的色彩都来自于它
归属于它，包括
被人们称为风景的
景象或事物
雨
1
雨從早上就开始下着
无主题的音乐
让白昼也悄无声息。
不能阻止。雨像白昼那样明亮
也像天空那样沉重——
雨声大作，但仍然没有什么
能像雨向大地的运行这样沉寂
即使这是在春天
即使春雨贵如油
在雨中的人也和雨一样潮湿
拒绝起伏。雨不是水。
雨仅仅是雨。并且就是雨
你必须在空中把它看见
“世界的生命依赖于他活着”
2
透过窗口，我多少次凝望过雨？
雨不能保持
它就像一连串无穷无尽的真理
执著地要到达大地
我坐在室内
但我仍被雨包围
——闪电，一种与雨联系
又断裂的方式，在频频发生
雨一旦接触我们呼吸的空气
就像我们一样含有杂质
但雨仍比我们纯洁、完美——
雨从内到外，都是雨
诗人简介：沈天鸿，安徽望江人。高级编辑，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名誉会长。主要作品有诗集《沈天鸿抒情诗选》《另一种阳光》《我和世界》；散文集《访问自己》《梦的叫喊》；文学理论集《现代诗学形式与技巧30讲》等。主编有《青少年必读 当代精品美文》丛书20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