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诗经》中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2017-08-07李敏
【摘要】《诗经》中塑造了许多女性形象,其中最动人的当属那些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女性,她们执着热烈的情爱意识、剥削压迫下的反抗意识、忧国思乡的家国意识等,让中国诗歌在源头上即闪烁着女性自我意识的光芒,在后世历代诗歌中都极为少见,因此也更加难能可贵、光彩夺目。
【关键词】诗经;女性;自我意识
一部《诗经》,无数美丽的女子穿梭其间,她们的生活和经历从不同侧面反映了西周时期社会生活的风貌,还原了春秋之前女性真实的生活状态。细品《诗经》,含英咀华,那诗行间流淌出的不仅有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悲伤与无奈,更有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张扬。“女性的自我意识,即女性的自身认识,是女性眼中的自己,它既是女性对男性经验的一种积极有效的否定,也是女性的一种自我反思自我批判。”[1]清楚自己内心的需要,敢于表露自主独立的意识,让这些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至今依然具有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执着热烈的情爱意识、剥削压迫下的反抗意识、忧国思乡的家国意识等,让中国诗歌在源头上即闪烁着女性自我意识的光芒。
一、愛我所爱的执着与坚守
以婚姻恋爱为主题的民歌在《诗经》中占了较大比重,也因此成为后人研究女性形象的一扇窗口。《诗经》的时代是我国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时代,人们的思想还没有向后世那样受到太多封建礼教的束缚,“劳动人民的经济地位和劳动社会,也决定了许多恋歌的健康、乐观的基调。”[2]在这些诗歌中,最动人的爱情莫过于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对心仪男子大胆炽热的表白,其执著浓烈的情感今天读起来依然让人心动神摇。
《郑风》21首,大都是描写青年男女恋爱的作品,其中不乏泼辣直白的女性抒怀,鲜明地体现了那个时代的女性所具有的独立、自主、平等的思想观念和精神实质,这在《诗经》以后的历代文学作品中是少见的。《子衿》描写一个女子在城楼上苦等恋人的焦灼,她望穿秋水,左顾右盼,内心充溢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思念。恋人的爽约,让她也生出无限的惆怅和哀怨:“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夸张的修辞手法造成主观时间和客观时间的反差,细腻的心理活动反映出女孩子的痴情和娇嗔,让这首诗歌在情感表达上既浓烈感人,又摇曳多姿。《褰裳》第一章“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前四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你若爱我想念我,赶快提衣蹚溱河。你若不再想念我,岂无别的少年哥”,形象地刻画出一个敢怒敢言、泼辣大胆的女性形象。末句的“狂童之狂也且”,以戏谑调侃对方的呆傻,带着几分执着,带着几分狡黠,于自矜刚强之中,又显得可亲可爱。
当爱情受到外界阻挠时,《王风·大车》中的女子想到的是与爱人私奔,为了打消男子的疑虑,她指天为誓,即使生不能同室,死也要同穴,表示爱情的忠贞。“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以太阳为誓、以生命相托,古人的自然崇拜让这样的誓言庄重而神圣,与汉乐府《上邪》中的誓词具有同样撼动人心的力量。
此外《召南·摽有梅》、《小雅·隰桑》以及《郑风·风雨》、《郑风·将仲子》中的女主人公们,无不是用热烈的情感呼唤爱情的到来,表达对恋人的执着爱恋。这些“诗歌中的女性都大胆热烈、毫不隐藏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欲望,自我价值彰显其中”。
二、剥削压迫下的愤懑和反抗
《诗经》我国最早的现实主义诗篇,“国风”中的民歌真实地反映了劳动人的生活处境。阶级剥削、男女不平等、社会道德风尚,让这一时期的女性身心都备受压迫和禁锢,追求平等和自由的反抗意识也在以女性口吻抒写的诗歌中得以凸显。
《诗经》中反映阶级压迫和剥削的作品不在少数,《七月》《伐檀》《硕鼠》等都是其中的名篇。由女性视角反映不公平的社会制度的作品,也成为后人了解当时社会生活的一个独特角度。《魏风·葛屦》中的女子通过为女主人缝制新衣,反映了财富不均造成的不平等。天气已经转凉,可是她却穿着夏天的葛绳编制的鞋子,用瘦弱纤细的双手一针一线地缝制新衣,当她恭敬地为女主人换上新衣时,得到的却是女主人的傲慢和轻视。这种傲慢无礼深深刺痛了她,故作诗以讽刺。《齐风·东方未明》也是一首表现奴隶劳作之苦的诗歌,闻一多先生认为此诗以一个妇女的口吻,反映了下层人民对繁重官差的不满。东方未亮,奴隶们就被催促起床劳动,混乱中颠倒衣裳,衣作裤来裤作衣,起早贪黑、穷年累月辛苦劳作。“自公召之”、“自公令之”,不公平的社会制度、不均衡的财富分配,已经让他们意识到导致自己苦难的根源来自“公”,内心的忧愤之情也溢于言表。
如果说阶级剥削造成的还只是身体的劳累,那么春秋时期礼教的束缚、父母的干涉、习俗的责难和无赖的纠缠,进一步形成了对妇女的精神桎梏。《召南·行露》是一首女子拒婚的诗,一个贞节女子坚决抗拒已有妻室的无赖纠缠。“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诗歌前三句既是起兴,又是用天寒露重象征黑暗世道的险恶丛生。“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即使被恶人用打官司来要挟,女子依然不屈从,表现出古代女性为捍卫自己的独立人格和爱情尊严所表现出来的不畏强暴的抗争精神。《鄘风·蝃蝀》意在讽刺一个女子不由父母之命、不经媒妁之言的离经叛道行为。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下,女子的行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作者旨在反面说教,以规范婚姻礼仪制度,但却从侧面塑造了一个敢于追求婚姻自由的奇女子形象。她抛开礼教的禁锢,不顾世俗的眼光,反映了女子在婚姻里主体意识的萌芽和自我意识的觉醒。
三、忧思彷徨中的家国情感春秋时期,男女婚姻往往是与政治联盟和家族利益相联系的,那些远嫁他国的女性归家不得,只能将一腔思乡爱国之情化作诗句,成为《诗经》中为数不多的女性抒发家国之思的诗篇。“远离故土令她们倍加思乡,对爱情与婚姻前景的迷茫、不安和无助感让他们对故国的感情更加强烈,更加关注国家安危。可以说,政治婚姻下的女性将思乡忧国作为一种情感寄托,家国意识自然在这之中逐渐产生和强化。”[4]
《邶风·泉水》被认为是卫女思归所作,开头“毖彼泉水,亦流于淇”两句,用泉水流入淇水起兴,委婉道出自己归宁的念头。回想出嫁时与家人饯别的场景,此刻的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故乡的亲人。在浓浓的思念中,她幻想着坐上马车飞奔回家,可这种想象终究是无法实现的,只好驾着马车出城去,借此消除内心的烦忧。《卫风·竹竿》与《泉水》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通过回忆少女时与同伴在淇水钓鱼戏水的欢乐场景,映衬今日离家的孤独和寂寞。淇水日夜奔流,可是自己却归家不得,只能驾车出游,以消解思乡之愁。
政治婚姻不仅遮蔽了爱情的两情相悦,还有可能因政治动荡引发两难选择。《鄘风·载驰》是许穆夫人所作,是一首具有史诗性质的政治抒情诗。作为卫女,虽然远嫁许国,但当得知卫国被狄人所灭、卫侯逝世的消息,她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往漕邑悼念,却被许君派来的许国大夫劝阻。满怀爱国情感的许穆夫人与他们展开了义正词严的论辩:“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閟。”这种前不能赴卫、后不愿返许的两难境地,让诗人十分矛盾。诗人不是一介平凡女子,她不仅有爱国之心,同样也有救国之策,“控于大邦,谁因谁极”“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只是被许君所阻,空留一腔报国无门的余恨。此诗通过对许穆夫人的行动和心理活动描写,生动地刻画了一位具有远见卓识的爱国女诗人的形象。
《诗经》中以女性口吻叙事抒情的诗歌为数不少,她们或纵情放歌,或浅吟低唱,展现了女性丰富的情感世界和精神世界。正如《载驰》中所说,“女子善怀,亦各有行”,她们对爱情的追求、对压迫的反抗、对家国的依恋,为后人解读《诗经》提供了多个视角。此类诗歌虽然没有对女性外貌的工笔描写,但却通过诗句清晰地展示了她们的性格轮廓,其风貌、品质、情操穿越千年的风雨,依然鲜活地呈现于读者面前。
【注释】
[1]张锡梅。解读李清照词中的女性自我意识[J]。大理学院学报。2007,(5)
[2]游国恩。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7:42
[3]马路路。从性别视角论《诗经》中积极的女性形象[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6。(10)
[4]关雨晴。浅析《诗经》中的女性意识[J]安徽文学,2017(1)
作者简介:李敏(1977-)女,潍坊学院讲师,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