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的基石
2017-08-07
大梦想的基石
文/毛文琦
被巴菲特盛赞为“巴西高盛”的 3G 资本,耀眼背后的那些管理细节。
《Dream Big: 3 G资本帝国》
作者:[巴西]克里斯蒂娜.柯利娅
译者:王仁荣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7年6月
全球知名管理大师吉姆·柯林斯第一次见到日后的巴西首富雷曼,是20世纪90年代早期,在斯坦福商学院的教室里。柯林斯日后回忆,认为那是“他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事业上的友谊”的起点。
当时雷曼的公司叫作加兰蒂亚,被福布斯称为“巴西的高盛”,是拉丁美洲最大的投资引擎之一。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蝴蝶效应引发了巴西股灾,加兰蒂亚被重创,以近7亿美元出售给了雷曼的老东家瑞士信贷。雷曼在自己创办的银行工作了27年后,不得不重新定义自己以及他的两个合伙人(另两位是马塞尔和贝托)在投资中的新角色。好在,三人早在1993年便创立了私募股权基金公司GP资本。GP就是“加兰蒂亚”和“合伙人”的首字母,所谓的3G既可指代巴西三杰,也可指代3G资本。三人中,雷曼负责战略指导,马塞尔负责交易业务,贝托负责新业务,分工明确。
2014年,3G资本拥有的汉堡王宣布收购加拿大提姆霍顿咖啡连锁店集团,新公司成为仅次于百胜和麦当劳的世界第三大快餐公司。2015年,他们又拿下了卡夫亨氏集团,新公司成为全球第五的食品和饮品公司。2016年,一直与他们联手的巴菲特盛赞3G资本:“他们的方法一直以来都非常地成功,通过并购能减少不必要的机会成本,然后迅速完成工作”。不同的是,巴菲特只投资,不经营;而3G资本不仅要投资要控股,还要经营。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啤酒市场已经大展拳脚20多年了。1989年,加兰蒂亚买下了当时的巴西啤酒巨头博浪,并将马塞尔空投去改造它的管理体系。他带着一支几十人的队伍,每人专司其职,里面就有日后成为百威英博CEO的薄睿拓,当时他负责创建管控模型。1999年,博浪和南极洲啤酒宣布合并为全球销量第五的美洲饮料公司。2004年,它们与世界第三大啤酒公司—比利时的英特布鲁合并,改名英博。自降生之日起就是全球老大的新公司,利润在2005年至2007年间增长了近150%。2008年英博买下美国的百威啤酒(AB),新公司更名为百威英博。而到了2015年,正当中国双十一淘宝如火如荼进行的那一天,百威英博宣布将花费1 000多亿美元收购全球啤酒老二南非米勒,这成为有史以来全球规模第三的大并购。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向前,这是一条清晰的时间轴,贯穿于3G的梦想之路。而成为世界最大啤酒商的所有者,正是巴西三杰的大梦想。
柯林斯为《Dream Big:3G资本帝国》的推荐语中说他们“与华特.迪士尼,亨利.福特,山姆.沃尔顿,盛田昭夫以及史蒂夫.乔布斯这样的商界奇才可以并肩,共同跻身伟大的梦想家队伍”。相对其他几位如雷贯耳的大名,3G极为低调。本刊采访了百威英博亚太区副总裁王仁荣先生,他同时也是这本书的译者。在他的言谈举止中,处处印证了书中3G资本的经营之道。
零基预算,让成本减到极致
采访在一个小会议室举行,王仁荣穿着格子衬衫,语速很快。“我们都是在大开间办公,我也没有独立办公室。就连助理都是和亚太总裁共用的。”他向记者提到了3G最有名的成本控制工具“零基预算”( zero based budget,简称ZBB),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有效的管理工具,用来控制公司成本,特别是固定成本这一块。大多数公司做下一年度预算时,都是根据今年的经营情况,设定一定比例增加或者递减。但零基预算,顾名思义,抛弃所有这些,完全根据实际的下一年度工作目标和计划,从零做起,没有预算则不能开销。这就迫使公司对未来一年的工作计划必须严肃认真、细致周详,否则预算外项目要么没有资金支持,要么自己勒紧裤带从别的项目中省出钱来进行该项目。“必须一一对应,到什么程度?差旅也是零基预算。比如国际差旅假设去纽约两趟,去印度三趟,好了,这就给你的老板一个机会来挑战你,为什么要去纽约两趟?告诉我理由。第二趟可以不要去。假如预算的时候报的只是个比例,那老板就没办法挑战你,对不对?”
零基预算还表现在跨部门的管控上,“比如我这边控制着所有对外沟通项费用以及法律项费用,那意味着我负责控制公司任何人对外沟通及法律项目费用,不单覆盖我自己部门,而且覆盖全公司。这就很厉害了,它是跨部门的。公司甚至规定一个员工一个月只允许打印20张纸,超过了就要另批,因为办公用品的费用也是专部门专人负责。在差旅规定中,所有机票都要提前7天预订。否则就要特批,每个部门只给少量的特批名额。可以部门间借名额,但下次还得还。”
零基预算已经让公司的成本控制做到了极致,但这还不够,还要挤压,因为百威英博的文化基因中自带永不满足。这就意味着,如果今年比去年省10%,明年则是在今年基础上再省10%。这样成本就越来越低。
书中谈到了零基预算的历史,它在1998年的博浪啤酒实施,最初是一项没有退路的“军事行动”。彼时博浪啤酒利润下滑,马塞尔请教了法尔考和皮埃里尼。前者是巴西顶尖的管理专家,后者曾在麦肯锡担任顾问,还是3G的前合伙人。他们从全球最知名的成本削减程序中找到灵感,创建了ZBB 。从那以后,任何成本,从投入、出行、手机的使用再到IT的采购,都必须符合规定。一开始,大家仍然认为所有的目标都会不了了之,但在解雇了5名不守规定的经理后,从上到下都知道这次动真格了。于是零基预算成为了3G的基因,一路跟随至今。到了收购百威时,有人攻击他们,因为成本控制,更换了啤酒花供应商,导致啤酒口味改变。对此,王仁荣表示:“坦率地说,内部员工也有一些人不喜欢ZBB。外部呢?供应商要提供最好的产品和服务,还得是最便宜的价钱,最长的付款期。供应商之间自由竞争,有的人不能承受,可能就会起风波。”
但他更想强调的是,在百威英博,除了ZBB,他们还有CCW循环,也就是成本—连接—赢取(cost connect win)。ZBB绝不是牺牲质量,牺牲形象,省下的钱其实都花到品牌打造、工艺更新、产品创新等环节上了。作为啤酒公司,市场营销投入巨大,“我们再困难,也看不到我们减这一块的费用。该省的钱要省,该花的钱要花”。
量化的“接球”制度
百威英博是高度的目标管理公司。王仁荣选用了“极端”这个词来描述,从CEO到工厂的一线工人,无一例外都有自己的量化指标。如果目标不能量化,每个人都会说“尽力”,但因为无法考核使得目标流产,最后不了了之。即便某人是负责企业社会责任这样难以量化的工作,目标也得量化,比方说企业声誉提高了多少点。公司会找PWC或者KPMG等中介机构来对企业社会责任的项目进行考核。这套考核体系,就是3G在公司中普遍推行的法尔考管理模型PDCA,意即计划(plan)-执行(do)-检查(check)-纠正(act)。
“我们常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我们这儿没这回事。昨天你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明星,今年业绩不好,明年就看不到你了。业绩导向太厉害,同事工作压力巨大。你看我们天天穿运动装、球鞋,很休闲,大家沟通很方便,坐在一起,没有独立办公室。但这都是表象。去年是我在公司十几年中最辛苦的一年,因为百威英博并购了南非米勒,两者合并后的新公司将生产全球约三分之一的啤酒。而我这边的任务是要让华润买回49%的雪花啤酒股份并应对亚太区的反垄断调查,谈判异常艰难,中国无意间成为这一跨世纪并购大案的最后一道关卡。最后虽然商务部批准了,但因为未能按目标设定的日期得到批准,我的奖金仍然是零。可是大家的文化认同感很强,也没有人去挑战或争执。”王仁荣咂摸起去年的硬仗,五味杂陈。
公司在目标考核上没有妥协,而且会审计。一旦审计出下级没完成,而直属上级打马虎眼过了,双方奖金都要扣掉。网上随机抽查,目标完成必须要附证据以便核对。每一年,公司都会花比较长的时间来设定目标,要确保最高层的战略规划、重点、预算、任务一层一层分解到下面。这在百威英博被称为接球(catch ball)。王仁荣拿自己举例,“我上面是全球首席法律及企业事务官,他扔一个球给我,我接住,然后告诉亚太区总裁我接住的球的内容,他那边还有别的内容一起放进来,这样才能成为我的目标。”
在百威英博,完不成目标是常态,倘若有人说100%完成了目标,大家甚至会起哄,会质疑其目标是否定得太低了。中国古语道,取法乎上得乎中。目标设得高,就算达不到100%,达到80%对公司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这和雷曼的思路,要有远大梦想也是一致的。
“马塞尔说,你需要每年裁掉10%的人,因为这些人就像是枯枝一样需要修剪。”面对书中这样的描述,王仁荣特意强调了百威英博看待员工是两方面,一是绩效完成度,二是文化契合度。如果一个员工很有主人翁精神,当业绩不行,公司会提供6个月时间供其去改进。如果没有主人翁精神,业绩又不好,那就立即出局了。“这个制度执行得很好。”王仁荣说,“十几年来,中国发展很快,所以过去团队一直在扩大。现在进入稳定期,员工数虽然在不断下降,效率却提高非常快。”
每天盯着公司股价的高管
严酷的目标考核,一开始阻力很大。
……马塞尔很快意识到,很多人会反对这些改变。为了说服管理层接受法尔考的指令,他决定将质量指数与他们的钱包挂钩。“上到总监,下到车间员工,马塞尔给所有在工厂工作的人员设立了目标:如果工厂在第一年没有达到50%的质量目标,所有人都不会有奖金,”法尔考说道,“第二年他把目标提高到75%,第三年到95%。这足以消除我们的工作的任何阻力。”……
每个人的目标都与奖金挂钩。雷曼把加兰蒂亚的精英制度从投资行业扩大到啤酒和其他行业。他会选拔更多优秀的年轻人进来,让他们都有机会成为合伙人。这种在投行司空见惯的文化,在企业的日常经营这一块少有体现。绝大部分的公司都请职业经理人,很多公司也会给高管丰厚的回报。但在把管理层跟公司的效益捆绑在一起这方面,可能没有3G走得远,没有他们勇敢,可能也没有那么慷慨。3G给高管的固定薪酬并没有那么高,但会给非常高的变动报酬。这完全取决于贡献,取决于企业绩效。如果绩效非常好,员工就可以用奖金去买公司的股票,公司会给员工相应的折扣。同时,公司也会给高管大量的期权。“所以很多高管每天都会看一下股价,然后你会知道个人的财富到哪里了,这也是很有趣的一个现象。”王仁荣笑道,“我们公司把一定级别以上的员工都叫合作伙伴,他们都有拿到公司股票、期权的机会。”
每年公司要付出巨大的资金来贯彻精英文化,但他们一如既往。
非典型巴西人
王仁荣回忆起与巴西三杰的第一次会面,那是2004年。低调,务实的牛仔裤,普通的格子衬衫,扔在人海中就被淹没的那种。也难怪当年雷曼开着他的旧帕萨特在巴西的加油站附近遇到劫匪,那劫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放掉了一条“大鱼”。他们很少对外正式讲话,这本书的作者柯利娅在后记中提到,她一直没能等到合适的三杰答应采访的时间,或许永远等不到,所以她采用了迂回包抄式的写法。
三杰每次到中国,必然让亚太区、中国区管理层陪着去看市场。饭店、超市、酒吧都得去,如果造假他一定会知道,他会看定价,看陈列,看产品的生产日期,新鲜度到哪里。“经常走着走着就拐到边上一条街上去了,调研结束他都会给意见,绝不是做做样子。”三杰的务实让王仁荣印象深刻,“他们平时很谦和,但在业务这块毫无妥协,对管理层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一提到巴西,热情是撕不掉的标签。王仁荣说,十几年前去巴西,看到销售团队每天早上敲锣打鼓,仪式感很强。一张桌子一个团队,唱歌、跳舞。同时桌子边上堆着几箱啤酒,谁的箱子多,就是他前一天的业绩好,竞争就是这样白热化。但坦率地说,三杰和他的团队虽然号称是巴西人,但打上的更多的是3G色彩。王仁荣摇摇头,“你见过巴西人很自律的吗?3G就像半军事化出来的,我时常把美洲饮料当成黄埔军校,他里面出来的人就是一个思维,讲出来的话都一样。他们身上这种纯粹巴西的色彩我觉得还是比较淡,更多是高盛的投资理念和沃尔玛的经营理念的组合。他们是巴西的精英阶层,在美国受高等教育。要说巴西底色,或许是他们身上的活力,敢想、敢干、敢做大的梦、率性、勇于挑战自己、敢于发挥吧!他们可不是典型的巴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