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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毛诗郑笺》看“郑学”

2017-08-04孙州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1期
关键词:经学

孙州

摘要:郑玄遍注群经,建立以《三礼》为核心的包罗甚广的经学理论体系,即所谓“郑学”,历代学者对此都有一定认识与评价。乔秀岩先生在其著作中专门探讨郑学,提出了“结构取义”、随文求义,“每据经书为解”,“避免经文之间矛盾”等观点,有理有据。今以乔氏观点及基本方法解读《毛诗郑笺》,则郑玄注《毛诗》亦用了“观经立义”、“以礼训《诗》”等方法,更得见郑学之广大精微。

关键词:《毛诗》;郑玄;郑学;经学

东汉大儒郑玄一生“博稽六艺”,遍注群经,对后世尤其是南北朝、隋唐的经学发展影响巨大。其著述之目,见于后世之目录书志;其中虽有不少已经亡佚,但九经中重要的四部经典的注释——《周礼注》、《礼记注》、《仪礼注》、《毛詩笺》仍完帙倶在。永嘉之后,《毛诗》独行,欲理解诗义,必须循《毛传》、《郑笺》而入。郑玄注《周礼》、《礼记》、《仪礼》,始有“三礼”之名。孔颖达云:“礼是郑学。”,那么究竟何为“郑学”?孔颖达所谓“礼是郑学”,明确提出“郑学”这一词,清末学者陈澧在其著《东塾读书记》中专设一章内容——《郑学》,研讨郑玄著述之主旨、特点,且范围不限于三礼;又近人张舜徽著有《郑学丛著》,受现代学科建构的影响,张氏视郑玄为文献学家,则张氏眼中的“郑学”自然就是“郑玄的文献学”——包括校雠、训诂、文字等对群经的整理工作。今人乔秀岩著有《郑学第一原理》一文,专门探研郑注《三礼》的解经方法与旨趣。乔氏视郑玄为经学家,谓“在经学还盛行的时代,每一学者都有自己遵奉履行的经学方法,据以评判古代学者的经学观点”,强调郑玄学说的体系性。我们综合比析孔颖达、陈澧、张舜徽、乔秀岩诸人的看法与观点,首先可以确定“郑学”属经学或经学研究范畴,非现代学科视阈下的“文献学”。故本文所谓“郑学”,即郑玄在诠解儒家经典时所遵奉的具有体系性经学方法,所表现出的具有体系性的经学观点以及所建构的经学理论体系。

一、《毛诗郑笺》中所见之“郑学”

郑玄于诗不独治《毛诗》,而是先治《韩诗》,但最终还是废《韩诗》而宗毛,以《毛诗》为本而作笺。原因如疏文所言,“毛学审备,遵畅厥旨”,然《毛传》质朴,解经多简略,故郑玄才说“注《诗》宗毛为主,其义若隐略,则更表明;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识别也”。这段话可视为郑玄注《毛诗》之指导思想:所谓“宗毛为主”,即在大多情况下,郑信从毛旨;“其义若隐略,则更表明”,即郑谓《毛传》过于简略,尚不足以发明诗旨,故进一步申明毛意;“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识别也”,此句与“宗毛为主”文意互补,则郑玄若不同意毛旨,“即下己意”。这里的“己意”值得重视,因为所谓“己意”正是“郑学”的主要内容之所在。

(一)据经书为解,尤以“以礼训《诗》”为显

郑玄注《毛诗》,好牵合礼制,以礼说《诗》,这一现象历代学者都已注意到,且大多对《郑笺》这一特点持否定态度。今观《郑笺》,以礼训《诗》之处确实俯拾即是,兹举例以明之:

“三夫人”、“九嫔”

《周南·关雎》首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郑笺》“言皆化后妃之德,不嫉妒,谓三夫人以下”;又二章“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郑笺》“言三夫人、九嫔”。经文及《毛传》皆无“三夫人”及“九嫔”之事,而郑于两处均有提及,郑乃据《周礼》世妇女御“百二十人之数”之制。如上文所介绍乔秀岩先生《论郑何注<论语>异趣》中所说的郑注《论语》“好以礼学概念发明《论语》”一样,《郑笺》亦以此《周礼》中的概念发明《毛诗》,即使此“百二十人之数”之制度与《诗经》正文毫无关系。

(二)“观经立义”,随文求义

“观经立义”,出自《大雅·旱麓》四章“清酒既载,騂牡既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之疏文:“……《小雅·信南山》笺解‘清酒……此‘清酒与彼不同者,观经立义,所以各别,前已具解。”此即乔氏所说郑学第一原理“结构取义”,“即郑玄观察上下文乃推定经文词句义意的解释方法”,则孔疏亦晓明《郑笺》这一特点。兹举一例以发明之:

“百辟卿士”

《大雅·假乐》四章“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郑笺》云:“百辟,畿内诸侯也。卿士,卿之有事也。”

《周颂·烈文》章末六句“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于乎,前王不忘!”《郑笺》云:“无疆乎维得贤人也,得贤人则国家彊矣,故天下诸侯顺其所为也。不勤明其德乎,勤明之也,故卿大夫法其所为也。于乎先王,文王、武王,其于此道,人称颂之不忘。”

此二诗均涉及到“百辟卿士”,而郑注于二者不同:郑于《假乐》释“百辟”为畿内诸侯,与“卿士”(卿之有事也)相对;而于《烈文》释“百辟”为“卿大夫”,兼“卿士”。两处“百辟”训释不同,原因即《假乐》疏文所说,“《烈文》云‘百辟其刑之,对‘四方其训之,则百辟非四方,故为畿内诸侯。以此百辟、卿士文相对,故分之为二。《烈文》唯有百辟,无卿士之文,则百辟兼卿士矣,故彼《笺》以卿士解百辟,明百辟之中可以兼之也”。

(三)在经书范围内建立经学理论,在此理论框架下解释《诗》旨

郑玄于《诗经》多篇中都探讨了“仲春为昏月”、“仲春二月为昏时”之事,与《毛传》立异,《毛传》以秋冬为昏时。通观全书,《桃夭》、《行露》、《摽有梅》、《野有死麕》、《野有蔓草》、《匏有苦叶》、《东门之杨》、《东山》等八篇均涉及到这一话题,而尤以《摽有梅》、《东门之杨》二诗为集中。

《东门之杨》“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毛传》:“兴也。牂牂然,盛貌。言男女失时,不逮秋冬。”《笺》云:“杨叶牂牂,三月中也。兴者,喻时晚也,失仲春之月。”

关于“昏姻之时”,毛郑观点不同:毛以秋冬为昏月,而郑以仲春二月为昏时。究其原因,如《东门之杨》孔疏所言,《荀子》主霜降九月逆女,“然则荀卿之意,自九月至于正月,于礼皆可为昏……毛公亲事荀卿,故亦以为秋冬”,又《家语》主冬为昏月,孔疏猜测“《家语》出自孔冢,毛氏或见其事,故依用焉”。此《毛传》以秋冬为昏月的原因。至于《郑笺》,郑玄据《夏小正》“二月,绥多女士”、《周礼·地官·媒氏》“仲春之月,令会男女”等文,得出“仲春二月为正昏”的结论。

那么,郑玄何以不信《荀子》及毛公的看法而必以“己意”改之?乔秀岩先生在《论郑何注<论语>异趣》于“小结”中提出理解郑学要注意“确定经书范围”这一问题,《孔疏》谓“郑不见《家语》,不信荀卿”,郑玄不信《荀子》观点的理由很简单,《荀子》乃子书而非经书,反观郑玄所据《夏小正》、《周礼》,均是儒家经传。《荀子》在经书范围外,而《夏小正》、《周礼》在经书范围内,郑玄为了“建立一套能够完整解释一切经文的理论体系”,避免经文之间的矛盾与歧义,只据经传,不从《荀子》之文。至此,可知《郑笺》必易《毛传》之由,同时也能看到郑玄欲建立的经学理论体系确实是包罗甚广、体系严密。

二、结论

郑玄乃经学家,“郑学”乃经学,郑玄遍注群经,试图“建立一套能够完整解释一切经文的理论体系”,在此经学理论体系的指导下,又要求有一套注释经文的方法。乔秀岩氏所谓“结构取义”、“据经书为解”、“确定经书范围”确实深入到了郑学的内核与精髓;在《毛诗郑笺》中运用乔氏的观点与基本方法,则能够发现《郑笺》亦多据经书为解,尤以“以礼训《诗》”为显明;又有观经立义、随文求义之例,不可胜举;又郑玄在自己建立的经学理论体系的框架下发明诗旨,与毛立异。《后汉书·郑玄传》范氏评论道:“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诬,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准确地指出了郑学广大精微的特点。

参考文献:

[1]毛诗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2]清陈澧.东塾读书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张舜徽.郑学丛著[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乔秀岩.北京读经说记[M].台北:万卷楼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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