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呼兰河传》的双重叙事视角
2017-08-04杨忠
杨忠
摘要:《呼兰河传》为萧红成熟作品的代表,小说以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的双重视角来叙述呼兰河城里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活动,体现了她对呼兰河城的特殊感情。本文从这两个叙事角度出发,依据叙事学理论对小说进行分析,旨在探讨双重叙事视角带来的艺术效果,进而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精神高度。
关键词:《呼兰河传》;儿童叙事视角;成人叙事视角
《呼兰河传》是萧红后期创作的成熟作品的典型代表,这部小说讲述了与她密切相关的呼兰河城里的故事,描述了呼兰河城里人们的生活状态,对民众的精神状态进行了批判。
“叙事视角”是叙事学原理中的一个要素,国内学者对“叙事视角”作过界定。胡亚敏在《叙事学》一书指出“视角是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或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①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也作了准确的解释“叙事视角是一部作品,或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②不管是哪一种解释,叙事视角都是叙事中的重要因素。
一、儿童叙事视角
儿童叙事视角,简单说就是以儿童的思维方式认识世界,以儿童的话语方式再现世界。儿童天然的单纯性往往更能接近事物的真相,能够看到成人看不到或者不愿看到的东西,也能够看到被成人忽略或遮蔽的细节。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从墙头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③这一段描述是从儿童视角感受呼兰河城生活的原生态,大自然显得生气勃勃又略带俏皮,“要怎样,就怎样”,自由自在的。“花”“鸟”“虫子”“倭瓜”“黄瓜”“玉米”这一类静止的事物在成人的眼里是最平常不过的,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但是在孩子的眼里却具有无限灵性,大自然的美好一览无遗。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我”此时正是童年时期,童年的天真可爱便在这美景中凸显出来了。另一方面,这种美好的大自然景象与后文即将出场的小团圆媳妇的悲剧,有二伯及冯歪子嘴的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自然的美好反衬出小人物的悲剧,是萧红以儿童视角对愚昧民众及其所导致的悲剧进行
的批判。
“遇到了小孩子,每每喜欢开个玩笑,说“你看天空飞个家雀。”趁那孩子往天空一看,就伸出手去把那孩子的帽给取下来了,有的时候放在长衫的下边,有的时候放在袖口里头。他说:“家雀叼走了你的帽啦。””④儿童的视角展现出祖父的亲切和慈祥,隐含了他对“我”深切的关爱。这种回忆的儿童视角也看出“我”对于跟祖父生活在一起的时光的思念,对祖父的深深缅怀。
“我”看到有二伯被父亲打倒在地,“有二伯就这样自己躺着,躺了许多时候,才有两个鸭子来啄食撒在有二伯身边的那些血....”⑤,还有“我”看到冯歪子嘴一家,九寒天屋里水盆都结了冰,新生的孩子没有衣服穿,只能盖着面袋睡觉,“我想那磨房的温度在零度以下,岂不是等于露天地了吗?这真是笑话,房子和露天地一样,我越想越可笑,也就越高兴了”⑥,这里儿童的视角看有二伯,看冯歪子嘴一家,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实际上滑稽背后是无限的悲伤,儿童看到的存粹反衬出真实世界的悲哀和残酷。
儿童视角以儿童的天真、单纯、善良和好奇好问来洞察成人世界的各种现象,拨开掩饰,展示生活的真实状态,批判了民众的麻木和愚昧。
二、成人视角叙事
在《呼兰河传》尾声中“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⑦可以看出,《呼兰河传》中的成人叙述者实际上是作者萧红的代言人。
小说的前两章都采用了全知的成人视角进行叙事,叙写了小镇的严冬的恶劣环境,然后说呼兰河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⑧,接着作者就循着横向的空间布局从十字街、东二道街、西二道街,一直写到“零零碎碎”的小胡同,展示了小城里的店铺、作坊、人事,描绘了小城的落后、萧条的概貌。东二道街上的大泥坑-----一个肮脏的大泥坑成为小城里人们生活不可少有的一道风景,不管是从这泥坑里抬马,还是瘟猪肉事件都表现出民众无聊、愚昧的一面,这种全知的成人视角把小城里人们落后描述的更贴切。
卖豆芽王寡妇儿子死的情形-----“忽然有一年夏天,她的独子到河边去洗澡,掉河淹死了。这事情似乎轰动了一时,家传户晓,可是不久也就平静下去了。不但邻人、街坊,就是她的亲戚朋友也都把这回事情忘记了.....虽然她从此以后就疯了,但她到底还晓得卖豆芽菜,她仍还是静静地活着...”。⑨染坊里两个徒弟为了争一个女人而死了人的事“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按进染缸子给淹死了。死了的不说,就说那活着的也下了监狱,判了个无期徒刑。但这也是不声不响地把事就解决了,过了三年两载,若有人提起那件事来,差不多就像人们讲着岳飞、秦桧似的、久远得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似的。”⑩以及后面的造纸房子里一个私生子活活饿死,这些一系列的发生在呼兰河城里的死亡事件,叙述人都是一种淡然的口吻,它是呼兰河人无视生命现状表现出一种与己无关的态度----“他们对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大,长大了就长大,长不大就算了”!,这种态度凸显出呼兰河人的愚昧、落后和闭塞衍息的生存状态。
第二章承接第一章在叙述呼兰河的恶劣气候,街道概貌,民众日常生活等外在物质世界后继续进入呼兰河人的内在精神世界。他们的五大精神文化盛举是:为治病跳大神、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七月十五位鬼魂脱生放河灯、秋天謝龙王爷恩典唱野台子戏和正月十五扭秧歌。关于这些“精神盛举”,作者在第一章已经有点到了,第二章作者把这些“盛举”一一放大和细化,通过对这些精神活动的细致描述,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出呼兰河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愚昧和落后。在成人视角的叙述下,呼兰河的外在物质世界和内在精神世界同时被放在理性的思维下得到冷静的审视,这种审视展示了人们麻木愚昧的精神状态,也使文本精神升华。endprint
三、双重叙事视角带来的思考
《呼兰河传》这篇小说使用了儿童视角和成人视角的双重叙事视角,但两部分之间没有因为视角的转换而断裂,而是体现出了一种内在统一性。对故乡小城全貌的介绍是儿童视角里的“我”无法描述的,于是作者采用成人的视角来展示,成人视角的全知性帮助读者了解关于呼兰河城的外在物质世界和内在精神世界,客观上体现了作者作为成人以成熟理性的思维的审视思考,隐含了作者对当地落后、闭塞、堪忧的民众的生存状态的担忧,担忧中也有批判,这又是儿童视角无法完成的。
另一方面,对于家庭来说,成人视角的“我”难免带有世俗观念或者社会习俗,也很难看到一些事情的真实情况。此时,作者便运用了儿童视角,在小女孩的眼睛里,没有世俗理念,没有理性思索,只有对事实真相的所听所闻,尤其在描述有二伯的悲剧、冯歪子嘴一家的悲惨遭遇这些章节里,儿童的善良和纯洁能看到事实真相,表达了对有二伯、冯歪子嘴一家的同情和悲悯。同时儿童视角来叙写“我”家的一些情况及“我”与祖父之间的关系,可以将祖父对“我”的爱体现的更全面、深刻。
小说把这两种视角有机地统一起来,实现对呼兰河城完整地、深刻地描述,引发读者的思考,升华了作品的精神高度,这是摒弃其中任何一种叙事视角都无法达到
的效果。
注释:
①胡亚敏.叙事学[M].武漢: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19.
②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63.
③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82-83.
④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83-84.
⑤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10.
⑥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45.
⑦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56.
⑧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10.
⑨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4.
⑩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6.
!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34.
参考文献:
[1]张玉凌.论萧红<呼兰河传>中的儿童视角[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7(1).
[2]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3]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萧红.萧红全集[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1998.
[5]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
[6]矛盾.呼兰河传·序[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5.
[7]葛浩文.萧红传[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8]聂绀弩.萧红选集·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9]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10]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11]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2]钱理群.“改造民族灵魂的文学”---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与萧红诞辰七十周年[J].十月,1982(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