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亲妈妈托举“傻儿”进哈佛
2017-08-03张东亮
张东亮
2017年7月,丁丁从哈佛毕业。作为一个脑瘫儿,先考上北大硕士,又到世界名校留学深造的他,无疑将不幸的人生活成了传奇!事实上,是单亲妈妈不离不弃的爱,创造出了这份生命奇迹。
“固执”养育脑瘫儿,
迟来的啼哭令她泪飞如雨
“因为胎儿宫内窒息,颅内有血块,将来非傻即瘫,我建议你们放弃。”
1988年7月18日,当25岁的邹燕精疲力竭地从产床上睁开眼睛,期待看一眼自己怀胎十月孕育出的小生命时,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她等来的却是几张病危通知单,和医生这句“理性”的建议。
医生告诉她,孩子一出生就抽搐,而且全身发紫,很可能是重度脑瘫。如遭五雷轰顶的邹燕,已经听不清医生后来在说什么,她只是流着眼泪坚定地摇头:“不,我要养大这个孩子!”
连续4天,宝宝安静地躺在特危病房里,鼻孔插着氧气管,悄无声息。“你们还年轻,以后还能生健康的宝宝……”医生再次来劝说邹燕。
“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他会拖累家庭一辈子的。”丈夫近乎无情的理智,让邹燕失望透顶。他丢下这句话,就去和院方谈判医疗赔偿事宜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放声痛哭。母亲的本能如潮水般汹涌,面对丈夫的再次劝说,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坚定地回答:“我不会放弃的,我只要他能活着!”“你这么固执,就自己养这个孩子吧!”丈夫的话字字如刀。邹燕怀疑,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那个大学同学吗?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竟如此无情和自私。“我养就我养!”邹燕的回应斩钉截铁。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在骨肉和丈夫之间,邹燕会选择前者,哪怕离婚也在所不惜!毕竟孩子是一个可怜的脑瘫儿,如果她再选择放弃,儿子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好在丈夫当时没有那么绝情,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选择与她共渡难关。
孩子出生后,一直住在特危病房。有一天早上,邹燕醒来时发现,隔壁床的特危孩子不见了,夫妻俩也不见了。医生说,他们放弃了。邹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吃不喝坐在保温箱前,絮絮叨叨地跟自己的孩子说话,直到凌晨。
这天,望着自己不哭也不闹的可怜孩子,她突然想起了《诗经》里的“伐木丁丁,鸟鸣嘤嘤”。树木倒下也能发出一些声响,要是我家宝宝也能给世界留下一点声音和动静,就好了。于是,邹燕给儿子取名叫“丁丁”(读音zheng,象声词)。
邹燕每天把丁丁搂在怀里,對着他默默打气。儿子出生的第6天深夜,邹燕突然感觉到他的小脚丫在动,轻轻柔柔的,她以为是幻觉。就在这时,宝宝放声大哭。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他终于发出声音了,孩子有救了!”邹燕哭着喊道。
邹燕和儿子丁丁
因为爱所以狠,
“铁心妈妈”成就小男人
出院回家后,邹燕总是对着丁丁说话,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家里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她经常抱着丁丁,指着气球说:这是红色的,这是黄色的。邹燕认为,这样做可以不断刺激孩子的神经,让他对这个世界有感觉,帮助孩子认知外界。
到了7个月大时,丁丁认得妈妈、奶奶、爸爸,也会认气球的颜色了。孩子还特别想说话,总在那儿咿咿呀呀的。经过专家的测试,丁丁的智力没有问题。但是脑瘫儿的其他症状显现无疑,比如流口水,脖子直立不起来等。
90年代初,师院教师邹燕的月工资不过百余元。丁丁的康复治疗全部自费,光按摩就一周3次,每次5元。虽然每周去针灸按摩3次,但效果仍不显著。尽管邹燕偶尔也会怀疑,自己这些努力会不会有结果?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作为一个母亲,她知道自己唯有拼命坚持,才有可能看到希望。
一次去医院按摩的路上,赶上下大雪,邹燕骑自行车带着丁丁,陷进了泥坑里。把儿子扶起来,自行车倒了;把自行车扶起来,孩子又倒了。等到了医院,母子俩都成了泥人。医生看到后大吃一惊,说今天这天气都觉得你们不会来了。邹燕说:“孩子的病情耽误不得啊,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来。”一句话,把老医生感动得热泪盈眶。
比起自己吃的苦受的累,更让邹燕痛苦的是治疗带给儿子的疼痛。常言道“打在儿身疼在娘心”,看着头上插满长长银针的孩子,被六七个人围着按手、按头、按脖子,最后一个步骤是揪起背上的皮,一点一点碾。很疼,其他小孩哭,家长跟着哭,家长一哭,孩子哭得更凄厉。
最开始,丁丁也哭。看着儿子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儿,邹燕的心在滴血。但多年的教育从业经验告诉她,她不能哭,并要试着阻止儿子的眼泪。她问正在哭喊的儿子:“你一哭是不是就不疼了?”孩子摇头。“如果哭就不疼了,妈妈就陪你一起哭。但泪水改变不了什么,男子汉一定要勇敢、坚强。”就这样,在邹燕的教育引导下,丁丁逐渐成为康复治疗中心里最坚强的孩子,“别的小朋友都是号啕大哭,但他一直很坚强。”
让邹燕感觉欣慰的是,丁丁小时候吃药都很顺利,“每天都是大把大把地吃药,或许是他自己已感觉到,只有吃了那些药丸,自己才能好起来吧。”邹燕感慨道。
当时,邹燕一家人的生活十分窘迫。三代四口人,挤在一间20平方米的平房,遇上雨天,屋外大雨室内小雨,床头床尾摆满接漏的盆桶,窗台上经常长出蘑菇。为了养家糊口和给丁丁治病,她在教学之余,跑遍全省做礼仪培训,还兼职卖过5年保险。
艰苦的治疗过程不堪回首,医生从未承诺丁丁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只说治疗一定比不治好。为了给儿子一个尽可能安然的将来,她几乎拼尽全力——白天上班,晚上带儿子看病,风雨无阻;把自己训练成按摩师,一有时间就给儿子按摩;午间休息也要跑回家陪儿子玩撕纸游戏,开发智力。
“我留下孩子,就会陪他到底。孩子第一次站立,第一次迈步,第一次叫‘妈妈,都是上苍给我的礼物,老天待我不薄。”邹燕满怀感恩,所有不幸都被她过滤掉了。
在别人眼里,邹燕有时候是一个“狠心”的母亲。丁丁运动不协调,用筷子这种小事对他来说难如登天。别人看不下去,劝邹燕别让他学了。“以后一桌人吃饭,就他一个人不用筷子,别人就会好奇。他必须要跟每个人解释自己脑瘫,那会极大伤害他的自尊心。所以我坚持让他学。”邹燕说。打过、骂过,过了一年多,丁丁终于学会了使筷子。
养育脑瘫儿,她付出了普通母亲几倍的心血
“我不想他因为身体疾病自惭形秽,就是因为他很多方面不如别人,我对他的要求才更高,让他更努力。”从一岁起,她每天坚持带丁丁读书。不到两岁,孩子就认识了100多个汉字。
因丁丁的小脑运动神经受损,一岁手不会捏握,两岁才会站立,三岁才会走路,六岁才能跳……在丁丁比同龄人慢几拍的童年里,倾注着邹燕比其他母亲多数倍的努力!
丁丁上学后,邹燕从不辅导孩子功课,也从不逼孩子上培训班。“你就当妈妈是文盲,不要对我存有任何依赖,我不会教你的。”她对丁丁撂下狠话说。只是在儿子写作业时,身为教师的她也会在一旁批改学生作业,或看书写字。她知道,潜移默化的教育最有效。
后来,邹燕又以要批改作业为由,让儿子帮她看新闻联播,然后“转播”给她。第一天,丁丁只能说一件事;一周后,丁丁能说两条新闻;几个月后,丁丁能将新闻联播复述下来。有时,家里来了客人,他会冷不丁地给别人说一个时事,这让大人惊讶不已。这增强了孩子的自信心,妈妈不再让他“转播”后,他仍坚持每天晚上准时看新闻联播,然后将国际国内大事向大人们“显摆”。
邹燕说,孩子的能量是无穷的,开始她只想锻炼儿子的记忆力,没想到成了他的一个爱好。直到现在,丁丁对历史和政治都充满兴趣。
丈夫弃她而去,用坚韧母爱送儿进哈佛
自从这个脑瘫儿子降生后,邹燕和丈夫的感情就产生了裂痕,因为她的“顽固坚持”让他很生气。平时,丈夫不是忙工作,就是在外面喝酒应酬,对这个家已经产生了疲惫和厌倦感。邹燕曾期待丈夫能够参与对孩子的教养,但實际上并未如愿。两人终于在1998年和平离婚,10岁的丁丁自然跟随妈妈生活。
令这位单亲妈妈欣慰的是,丁丁上学后成绩一直挺优异,一年级期末考试就拿了全年级唯一的一个双百。“因为他在运动方面发育迟缓,就把所有精力用在了学习上,我感觉也是件好事。”生性乐观的邹燕说,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谈到家教,邹燕认为身教胜于言教,方法重于结果:“我跟他说,你的重点是学习,我的重点是赚钱养家,咱们到期末来比一比,看谁取得的成绩好。”邹燕为了让丁丁打消顾虑,就这样激励他。
2000年,12岁的丁丁被楚才中学奥赛班录取,因为成绩优异,学费全免!可就在邹燕为儿子取得的骄绩满心欢喜时,波折降临了。因为丁丁军训时总比别人慢半拍,连抬腿、正步走这些基本军训动作都做不标准,班上一些调皮孩子就编顺口溜讥讽他:“丁丁是个苕(武汉方言“傻”的意思),正步变成跑……”
当时,邹燕正在贵州学习,却接到儿子的电话,说他不想上学了!邹燕坐了30个小时火车,连夜赶到儿子的学校。课间10分钟,她走到讲台上,跟孩子们说了丁丁的情况,还跟他们说,如果上天不眷顾你,让你身患疾病,你已经很痛苦了,还遭到辱骂,你不难受吗?这位单亲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孩子们可能被镇住了,全班寂静无声。末了,她还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黑板上,“如果丁丁做错事了,你们打电话给我,我会对他严加管教。”
临走时,邹燕又跟儿子说,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个苕?退学能证明吗?不行,你只能靠优异的成绩来证明自己。此后,丁丁与同学们的相处开始和睦起来,他的成绩也一直都在年级上游。
2007年夏,捧着那张白底红字的《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邹燕泪流满面。丁丁懂事地搂着母亲,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妈妈,我也算帮您圆梦了吧?”邹燕拼命点头,激动的泪水洒满儿子越加宽厚的肩膀。
2011年修完本科课程,丁丁又被保送到北大国际法学院读研。2014年硕士毕业后,他成为杭州一家互联网巨头的法务。上班一年后的丁丁,感觉法务职位太边缘,想继续读书深造,于是就在母亲的鼓励下,申请了哈佛大学法学院的LLM(相当于国内的法学硕士),课程只需一年。
2016年3月,通过远程笔试和面试,丁丁以出众的学识和不简单的人生经历,打动了哈佛,结果顺利批准了他申请的免托福就读!
在美国留学期间,丁丁利用课余时间到中资机构当翻译赚钱。每到母亲节、妈妈的生日等重要节日,都会给邹燕寄回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并附上一封字迹洒脱的亲笔信。每逢此时,邹燕心里都溢满了幸福和骄傲——不健全的儿子终于长大了,现在他不仅能像正常人一样自食其力,甚至还比一般的孩子更孝顺!这时,邹燕总会想到当年曾和丁丁一起做按摩的那个小男孩,因为太疼,他坚持了一个多月,就没有再去了。后来碰到他的家长,说那孩子只能躺在家里,行动依旧不便。
穿风过雨地陪伴自己29年的妈妈,在丁丁眼里是自己的“精神导师”,而邹燕却认为自己是孩子的挚友。
2017年7月,丁丁从哈佛大学毕业了。邹燕说:“孩子就是母亲手中的风筝,可以牵挂,但不能限制。”说到这里,邹燕一脸幸福笑容。
(编辑·宋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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