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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剃头的锅炉工老松

2017-08-03黄勇

北京纪事 2017年8期
关键词:锅炉房剃头发型

黄勇

老松是名锅炉工,在家属院的幼儿园烧锅炉。他来时我已从这所幼儿园毕业了,所以,起初我对他并不是很熟悉。直到我开始找他剃头,才慢慢与他熟悉起来。

老松个子不高,体型消瘦,走起路来却一晃一晃的,像极了体型彪悍的健硕大汉。这种形体和姿态上的反差使他显得有点可笑。但他人缘很好,因此也就没有人取笑他了。

那会儿没有发廊

老松的本职工作是负责幼儿园的开水锅炉和伙房灶上的炉火。每天清晨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院中的煤堆旁,一锹一锹地将小推车装满,然后推到他负责的锅炉旁卸下。他一般要推三趟才够一天的用量。我每天早晨几乎都是被他铲煤造出的声响唤醒,醒来后就躺在床上猜,他已经推了几车?在猜想中慢慢地让自己的大脑活跃起来,然后精神饱满地去开始新的一天。直到我1978年考上大学住校,才告别了老松特有的叫早醒脑方式。单就这点而论,说老松是我少年时代生活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不算是言过其实吧。

当然,我与老松的关系,不仅仅是早晨的那一小段节目。

因為老松工作在锅炉房,无限量地使用热水便成了老松的“特权”。老松是个善良的人,从来没想过独享这份特权,他琢磨着把这点好处扩大化,让更多的人来分享。他最后决定学习剪发,利用锅炉房有热水的便利条件,给大家理发洗头。他自费买了一套理发工具,找了块破损的白床单,修剪成了一块围布。再加上一把半旧的木椅和一个脸盆,老松的理发“工作室”就落成了。

很快,院里的职工和家属都来找老松剃头。那时,正值“文革”期间,人们的衣着都很朴素,对于发型的要求也很简单,一般就是平头和分头。大背头、“飞机头”一类的花哨发型是被明令禁止的。这样的时代背景,为老松的手艺迅速获得认可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他只需学会理这两种发型就ok了。因为我剃头老折腾,很麻烦,所以,很快也被父亲打发到老松那里去剃头了。

老松对来剃头者一视同仁,无论你是总工、院长,还是清洁工、家属,都是坐在同一张旧椅子上,都用同一个旧脸盆洗头。在老松的锅炉房和锅炉房门口10米见方的空场,真正实现了无官阶、地位之分的绝对平等!尤其是到了冬天,来理发的人都挤进老松的那间落满烟灰、略显阴暗但非常温暖的小锅炉房,一边排队等待剃头,一边热聊着国家、院里的大事,或者传播各色八卦新闻、小道消息,这里几乎成了院里的新闻中心。对当时我这个少不更事的懵懂少年来说,老松的锅炉房则是一间不错的养成所,在那里听到了不少故事、传说和理论,七拼八凑地学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老松剃头是免费的,再加之他为人和善,这为他赢得了很好的人缘。他虽然是个锅炉工,在知识分子云集的设计院里算是最底层的,但他还是受到了大家的敬重。“文革”期间,有的领导被关了牛棚,有的高知挨批受整,他们的子女往往被无辜牵连,遭受院里其他小孩的欺负。此时,受害家长们无力出面保护自己的孩子,即使他们要为自己的孩子出头,也会被扣上阶级报复的帽子,为自己和家人招惹来更多的不幸。但老松却不吃这套,只要他遇到这种事就会出头打抱不平。他往往制止孩子们的不当言行,然后把受欺负的孩子领到自己的锅炉房,用热水把他洗干净,一边洗还一边安慰惊魂未定的孩子。由于他本身是响当当的工人阶级,估计出身也贫寒,这种根红苗正的主儿,也没人敢来找他麻烦。

遇到顽劣不服管教的孩子,他就用不再给这孩子剃头相威胁,他的这个招数一般很奏效。有爱欺负人的孩子来剃头,他就一边给这孩子剃头一边教育他,劝诫孩子不要欺负人。大概是因为脑袋在老松的掌握下,头顶有锋利的剪刀,这阵势让人感受到了威胁吧,那些顽劣的孩子都会诺诺地答应。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会剃头的锅炉工老松,几乎就是院里走资派和犯事了的臭老九子女们的保护神。相信很多受过他呵护照看过的院里子弟,都应该记得他的。

后来,我上了大学,周末回家偶尔还能看见老松。再后来,大学毕业工作很忙,看到老松的机会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发现老松没有了,也不知他是退休了,还是到了其他地方,我忙向院里的发小打听,可谁也说不出他最后的去处。就这样,老松从这个院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他瘦小的身形和走路一晃一晃的姿态,依然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记忆中。

老松有个儿子,年龄与我相仿,当年我们也一起玩耍过。但如果现在在街上遇到,恐怕一准是认不出来了——他现在的年龄,比当年他父亲的年龄都大了。

老松,无论您现在在哪里,我都要感谢您当年为我和院里的孩子们所做的一切!我都要祝愿您一切安好!

最后,感谢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离退休办的张建平处长,他帮我查实到老松的全名叫松振标。

(编辑·宋国强)

feimi2002@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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