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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记忆有关

2017-08-02马端刚

山西文学 2017年8期
关键词:面庞阴山意象

往事

黄昏如雪缠绵

咀嚼与回味在街灯下穿行

河流断,找不到村庄的脉络

以白纸为生,越呼喊越失声

秋留下的悬念

像一汪死水,再没有涟漪

转瞬即逝的时间和青春

竹篮打水

一场风雪,是梦幻,潜伏在阴山

所有的渴望,枯竭

体内的风暴

吹散了羸弱的尘世,面目可憎

翻遍手心的江河,汹涌不再

口齿不清的男人

喋喋不休的倾诉

纸上的爱恨

在干燥的空气中破裂

撕碎了心猿意马的情书

屋空,体虚

夜,半个承诺悬挂,惨淡

人间镜像中的谎言暴露无遗

歌谣朴素,节奏不朽

寒意,让自己成为诗歌里的叹词

吟唱时

才知道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一个玩笑成为一句预言

场景

春早已离开,谁还在夏牵挂

一场场热烈的太阳吹干了身体的雨

眼眸装满了暮色

潮起潮落的山峦,从淡青到深蓝

被黑暗反复描摹

在窗口进进出出飞鸟拉开了夜的灯盏

由日暮至清晨,慢下来的孤独

在夜的泥土里发芽,开花

结出血或者火焰

将它们倒入想象的杯盏

无穷无尽的光点亮了辗转反侧的沉默

空无,圆满

消磨,积蓄

让掌心的汗水跌落在晨曦的枝头

你会看见,一场秋和一枚深红色的苹果

在树下彼此凝视

想念

暮色被用尽的时候

微光里的阴山沉没在固阳的酒杯里

一个在山南,一个在山北

同饮的山川已经让我们喝光

二十二点

徐彪的月亮,又变得通红

摇摇晃晃的呼噜

打开了钢铁大街想念的长匣子

我轻轻地从里面取出燃烧的笔墨

在一首诗里

写一阵风

写一场雨

送给酣然入睡的他

面庞

夜空荡,一分一秒黯淡的花朵

言语如烟,缭绕在城市的肺部

轻描淡写,一缕灯光,一棵树

声音被涂抹上黑色

半个月亮,站在窗口

慢慢落进杯盏

风的影子,来来往往

慢慢吹瘦的身体

镜子里的少年在时间里滚来滚去

月未满,人将老

梦里到窗外

又一次浇灭各种各样的面庞

夏夜

天长,从午后到傍晚

跋涉的云朵,落在枯瘦的阴山

雨来得突然

在遥远的天空泼洒新鲜的词语

遇不到的青春的纸張

缭绕的气息里交付欠下的债

前世的情缘,今生的欲望

雨水掉落,被风抚摸

漫过眼眸,点亮蓄满水的池塘

流水翻出尘世的浪花

瞬间破灭又燃烧的句子

模糊,空茫

病如凉月

铺满了午夜的身体

影子

夏,从街巷五颜六色的裙子爬出来

多汁,鲜艳

音色遥远,裹着蓝天白云

一两一两升高的温度

在男人的杯盏里摇曳

灯光迷蒙,融化了黑色的面具

一草一叶,快乐痛苦的众生相

扭曲的时间拖长了夜的潮湿

反复念叨的梦经过艰苦跋涉

凿通命运的出口和入口

和着泥土的味道

在消逝的人群和面孔中

寻找流水模样的身影

夕阳将窗口的花带走

未经允许

被风临摹的夜色

还残留几丝云彩

祭奠被镂空的中年

黑云压城

水冲刷陈旧的回忆

迎风,静默与吟诵同时生长

一缕烟游过天空

不可触摸的影像

一翻阅

就有泪流淌

花开花落

数着未结出的果实

昼夜无眠

只有渐渐衰老的日子躺在纸上

慢慢地将旧事写在飘渺的远方

隐秘的雨涨满了身体的城堡

孩子一样

我们都忘记了忧伤

忘记了躲藏

一滴水

曾经天真无邪

曾经无所畏惧

一场雨过后

带来了欲望

取走了真情

陈年的病痛

是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爱,恨

到处是苦海

拿起,放下

用佛祖脚下的一根草

泡一壶观音菩萨

菩提在杯盏的浪花里

长满了朦胧的青苔

河流与河流之间

多少隐匿的荣光和悔恨上下翻腾

梵音声声

穿越五颜六色的夏

宽容和救赎的钟声

弥漫着身体的寺院

轻轻晃动的头脑里

你掏出了一滴水

弹奏

一仰望便是星光

一仰望便是面容

一半流云,一半微风

此刻,想念的你始终没有出现

少年的梦境

琴声里的花朵

随着夕阳坠入中年的河底

静静地思念沉默的模样

月的背面

覆盖着悲伤的尘土

沿着你的脚步

悲欢离合的影子重叠

一束火焰划破时间的伤口

在流星飞过的缝隙里

一只红色的飞蛾

穿越袅袅的烟雾

在阴霾里将自己弹奏为一场雨

白云鄂博之夏

闲云雄鹰向白云鄂博倾倒烈酒

有缘的人请喝了这泪水

只有夏日,只有夏日

穹顶才有艾不盖河流淌

向身体里扔一块矿石

是蓝天,是哈达,是宗教,是朝拜

暮色前,找回隐藏的六字真金

守护吉木斯太,守护巴音博格都

篝火燃起,看不見沉浮的星星

但,风不同

从昆都仑到达尔罕

穿越包克图,穿越阴山

是谁让你那么忧伤

听得见呐喊尖叫

只有火焰裹挟它们的血

与半个月亮,完成深情的传说

这舞蹈的血,奔跑的孩子

离慈悲不远,一寸一寸开垦着孤独

风吹草低时,就会闻到铁花芬芳

忘记你,越来越空荡

钟声响起时,窗外

雨水退去,风轻云淡

影子消失在瓢泼的雨里

太多的记忆混合起来

太多的孤独堆积起来

玻璃上的雨线,像瓷器上忧伤

凌晨两点半,光阴满地流淌

更远处的灯火,一定疼痛

喜欢你静默,想给你怀抱

藏在天空的午夜清晨

被鸟的翅膀划伤

流星复活,等待着幸福

有的时候,的确忘记了你

忘记了经常默诵的一个名字

忘记了流水,忘记了颜色

忘记了思念的是别人的夏

离别与重逢,找不到原来的模样

握紧中年的词语,身体的诗句

听风和你经过,越来越空荡

在希拉穆仁

风不停地翻时间的简历

草木野花的一生

散落如海潮,在更多的往事里

一场风雨,众多漩涡

你不会看见,更不会懂得

藏起面孔和暮色的男人

身体里的落日,蝉鸣

正穿越旅程,歌声

跨过了疆场,护城河

他挑灯夜行,怀揣欲望

巴掌大的世界,被如来掌控

他忠于光影,忠于肺腑的善良

尽管地形复杂,充满着花言巧语

用男儿的篝火染红马头琴

甜蜜的颜色,童年的喜悦

抓住最后一丝鹰的影子

归来的马不再有牵挂,不再有忧伤

采集月色,唤醒死去的草原

马端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首届签约作家。在《诗刊》《星星》《散文诗》《诗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百家文学刊物发表作品300多万字,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午后阳光》《像鱼一样自由》,长篇儿童小说《别把我当病猫》《迷失在玩偶城堡》《谁我说还未长大》,诗歌集《纸上唱》《时光书》等。曾获内蒙古自治区文学创作“索龙嘎”奖,内蒙古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草原文学奖,西北军事文学年度诗人奖,部分作品被翻译到国外。

【小对话】

唐晋:为什么会有这一组诗?

马端刚:年轻时候对于“记忆”觉得是件遥远的事情。人过中年,“往事,场景,影子,面庞……”就犹如潮水般涌来,在时间里滚来滚去,组合在一起就成为一幅与记忆有关的画面,献给过去,献给曾经,献给美好……

唐晋:读你的《往事》,看到“阴山”这个意象。你在内蒙古,你对“阴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马端刚:作为从《诗经》就开始存在的意象和主题,被几千年的诗歌历史建立起神圣的属性,它总与神性、父性、母性这些创世之物相联系。而我出生在内蒙古包头市,正处于阴山之下,黄河之畔。包头的阴山,或者说阴山的包头,经历几千年的风霜雨雪,又有怎样的变化,从人文地理到历史文化,从风土人情到百姓生活,近几年我一直在尝试以《阴山笔记》为题,用诗的语言去阐释挖掘其独特之处。

唐晋:看到《场景》,忽然想起若干天以前,一位浙江朋友问的问题:诗能不能离开比喻?(原话应该是:1.离开比喻,诗歌能否过得更好?2.如果能,为何要借助比喻,是诗人的能力问题,还是题材需要的问题?)当时不少写诗的朋友不同角度地给予了回答。我想问问你。

马端刚:其实,我这首诗歌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百年新诗,产生了各种流派,各种思潮,各种写法,每个诗人都有自己对于诗能不能离开比喻的看法。您是著名诗人,我其实更想倾听一下您的想法。

唐晋:呵呵,我记得当时在手机上这样回答了两句:比喻是诗(歌)的重要特征,可以说,没有比喻,诗(歌)的行吟就无法被听众接受并传播,也必将难以走到今天或早早异变成其他文体。后来还有大家的实时交流,很有意思。不管怎样,只是个人瞬间的看法。还是回到你的诗作。诗人之间的唱酬自古有之,不乏名篇名作。最近也看了一些这样的作品,包括你的《想念》。一场酒局之后,月凉如水,能于喧嚣和浮躁中静心寄远,洵不容易。和多数记录场面的诗作不同,你着眼并悉心记录的是“静”,山川的静,大街的静,直至人的静。静能致远。有时候,厚重就是这样来的。

马端刚:我们处在一个喧哗热闹的时代。多媒体的介入,让诗歌在网络上热闹起来,各种诗歌微信群,诗歌论坛层出不穷,各种大小诗会在全国各地如火如荼。说实话这的确对诗歌的繁荣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我觉得当喧哗热闹过去之后,一个真正的诗者,要“静”下来,不仅仅看到山川的静,大街的静,重要的是心静。静下来读书,静下来写诗。繁华热闹终是短暂,更多时间是需要我们做内心的修炼,不一定厚重,至少努力做到不轻薄。

唐晋:《面龐》,让我想起庞德那有名的两句诗。捕捉面庞是很难的,尤其是站在高处,隔窗而望。人脸如织,如同幻象,一旦我们能够从脸上获得“面庞”,那一瞬间无疑是静止的,因为对自身的认知也正在开始。对“面庞”的解读发现是人走向衰老的重要标志,所以庞德绝不细辨,一概以“湿漉漉的花瓣”表达;而你则让“雨”来浇灭内心的复杂。“月未满,人将老”,在已成的语境中,我觉得多余。

马端刚:在清晰与模糊之间,有的时候我更喜欢模糊。当然,努力写好,是每一个诗作者毕生所追求,谢谢你的批评与建议。

唐晋:你对方文山的作品怎么看?

马端刚: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声音,我相信1980年后出生的那一代人,再过十几年或几十年会记住周杰伦,会不会记住方文山呢?但是他某些词句的确影响了一代人,就像1970年后的人一定会受到崔健、魔岩三杰的影响,例如《一块红布》《垃圾场》,的确让一代人从身体到思想发生了变化。

唐晋:之所以有刚才的问题,是觉得有几首诗比较具备歌词的性质,比如《夏夜》《影子》,最明显的是《一滴雨》,节奏上有点儿陈乐融、陈志远、李子恒,呵呵。

马端刚:这个我还真没感觉到。我写诗很随性,也不考虑有没有歌词的性质,或者其他什么性质,也没有什么套路或者方法。你提的三个人,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看来真的有些“老”了,落伍了……

唐晋: 从这些诗作看,你很注重内心感受,对时令、季节、身边环境种种变化比较敏感。在意象的选取上,你相对传统,经常使用的意象与情绪密切相关,比如雨。之前我和其他诗人有过类似的探讨,主要提到的是意象核的生发性,什么样的意象是最有力量的,诸如此类。意象某种意义上决定着诗行的行进,决定着一首诗怎样开始和如何完成。诗人之间应该多有这方面的交流探讨。祝你写出更好的作品。

马端刚:我一直觉得诗在路上,文学艺术创作一直在路上,需要不断地学习,谢谢您中肯的评价和建议,这样的对话令我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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